潮汐心律②

　　新魔都的夜晚，并非真正的沉睡。霓虹灯彻夜不熄，如同城市永不闭合的巨眼，俯瞰着纵横交错的街道与川流不息的光轨。然而，在凌晨四点这个微妙的时间点，连这座不夜城的喧嚣也降到了最低点，只剩下清洁机器人低沉的嗡鸣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悬浮车破空声。

　　海滨别墅内，鲛怡悬浮在连接卧室的私人水域中，银白的长发如同月光编织的绢纱，在微光荡漾的水流中缓缓飘动。她闭合着双眼，看似安详，但微微蹙起的眉心和周身比平时更显凝滞的水流，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宁。

　　“无法忽视…”

　　她在心中再次叹息。那股自傍晚时分便隐约捕捉到的、来自城市排水系统的污染波动，如同细小的冰刺，持续不断地扎在她的感知边缘。海洋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亿万海洋生灵的安危，系于她心。创世神说得对，她需要休息，但当她明确感知到威胁正在发生时，休息便成了一种奢侈的折磨。放任不管，哪怕多一分钟，都可能意味着更多水域被侵蚀，更多生命被扭曲。

　　终于，她睁开了眼睛，湛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水下闪烁着坚定的微光。假期固然珍贵，但守护海洋的职责高于一切。她不能等到天亮，不能等到与伙伴们汇合。有些探查，独自行动反而更安全，更隐蔽。

　　她悄然浮出水面，水滴顺着光滑的肌肤和发丝滚落，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没有更换衣物，她身上那件由水元素凝成的、如同流动波光般的衣裙，便是最好的伪装与防护。她走到露台边缘，最后望了一眼远处琉璃阁顶层那依稀可辨的轮廓，那里，灵瑶应该正在安睡。

　　下一刻，她纵身跃入深沉的海水，没有溅起多少水花，身影便彻底融入了黑暗的水域，如同水滴回归大海，无声无息。

　　（鲛怡的独自调查开始）

　　海水是她的领域，是她的延伸。一入水，鲛怡便彻底收敛了自身所有的能量波动，像一尾真正融入了环境的鱼，向着傍晚时锁定的污染源方向潜去。她避开了表面航道，选择在更深、更暗的水层中穿行，感知如同无形的雷达，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仔细分辨着每一道水流的细微差异。

　　越靠近城市的主要排水口区域，水质变得越复杂。人类生活的废弃物、工业排放的余味、灵能设备散逸的能量残渣……各种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不适的背景“噪音”。然而，鲛怡敏锐的感知力如同最精密的筛子，迅速从中剥离出了那一缕她正在寻找的、令人心悸的“杂音”——与泪痕海湾同源的污染能量。它像一股极其稀薄却顽固的墨色丝线，缠绕在庞大的排水洪流中，持续不断地注入海洋。

　　她逆着这股“丝线”而上，进入了那巨大的、如同城市静脉般的排水管道。内部一片漆黑，只有偶尔从检修口透入的、被严重过滤的微光。水流在这里变得湍急而混乱，带着各种杂物。鲛怡灵活地穿梭其间，身体柔韧得不可思议，避开漂浮的垃圾，感知牢牢锁定着那越来越清晰的污染核心。

　　管道系统错综复杂，如同迷宫。主渠、支线、交汇处……污染的能量流在这里被刻意分散、混合，试图混淆追踪者。但鲛怡拥有海洋之心赋予的、对水元素最本质的感知力。她不受视觉阻碍，完全依靠能量本身的“气味”和流向进行判断，像最耐心的猎手，一点点排除干扰，沿着能量浓度最高的路径深入。

　　周围的环境逐渐发生变化。人工砌筑的管道壁开始被天然的岩石取代，水流的速度也缓和下来。她进入了一片古老的地下水域，这里是自然形成的地下暗河与城市排水系统交织的区域。空气中（通过她操控水泡携带）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苔藓的清新，以及那股越来越浓郁的、带着腐败甜腻气息的污染灵能。

　　她变得更加谨慎，几乎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与周围水流无异。就在这时，她的感知捕捉到了前方传来的、极其细微的能量波动和振动——不是污染本身，而是……对话！

　　她立刻静止在一处岩石的阴影后，将全部心神集中于接收那些通过水波传递过来的信息。

　　“…‘方舟’核心对‘终末’力量的承载已接近临界，但稳定性…仍需反复调试…”一个略显尖锐、充满狂热与不耐的女声响起，仿佛在为什么进展缓慢而焦躁。
　　“…耐心。”另一个声音回应道，这个声音温和、空灵，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睡意，但话语深处却蕴含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仿佛万物终结时的寂静。“‘母亲’的苏醒需要最精准的‘养料’，急躁只会酿成无法挽回的瑕疵。”
　　“…那些所谓的‘使者’…外部干扰因素…需不需要我提前进行‘清理’？
　　免得碍事。”第三个声音冷冽如冰，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与杀意，光是听着，就仿佛能闻到血腥味。

　　三个声音！鲛怡的心猛地一沉。从她们交谈中透露的“方舟”、“终末”、“母亲”、“使者”这些词汇，她瞬间确定了——这三人，就是净世教真正的核心高层！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借助水流推动身体，向前挪移了一小段距离，透过幽暗的水体和嶙峋岩石的缝隙，向声源处望去。

　　在前方一个巨大的、明显经过人工拓宽和改造的天然石窟入口处，隐约站立着三道形态各异的身影。石窟内部闪烁着不祥的、幽紫色的灵光，勾勒出她们模糊的轮廓。

　　第一道身影，仿佛是由流动的阴影与虚空构成，周身散发着一种“万物终结”、“归于寂无”的恐怖气息。仅仅是无意中感知到她的存在，鲛怡就感到周身的水元素都变得迟滞、冰冷，仿佛下一刻就要分解消散。这应该就是掌控“终末”力量的那位。

　　第二道身影，笼罩在一片不断变幻的、不自然的虹彩光晕中。最让鲛怡感到生理性不适的是，她身上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寄生”、“融合”、“扭曲生命形态”的诡异波动，仿佛她本身就是一个不断吞噬和重塑生命的巢穴。她提到的“养料”一词，让鲛怡不寒而栗。

　　第三道身影，气息最为凌厉且“实在”。她身上缠绕着肉眼几乎可见的暗红色戾气，混合着剧毒与怨恨的痛苦气息，像是一株盛开在腐尸之上的恶毒之花。她提议的“清理”，目标直指她们五人，杀意纯粹而冰冷。

　　鲛怡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几乎停止。她深知，这三位存在中的任何一个，都拥有着远超她们此前遭遇的任何敌人的恐怖力量。此刻绝非打草惊蛇之时。

　　她强压下立刻退走的冲动，又凝神倾听片刻，希望能获取更多信息。但三人的交谈似乎告一段落，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似乎即将离去。

　　不能再停留了。鲛怡毫不犹豫，操控水流，以比来时更小心、更迅速的方式，沿着原路悄无声息地后退。每一个动作都轻缓到极致，生怕引起一丝多余的水流扰动。

　　返回的路程仿佛无比漫长。直到重新进入那庞大的人工排水管道，感受到城市喧嚣的“背景音”，她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警惕性并未放松。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将情报带回去。

　　当她从一处位于偏僻礁石区、看起来像是废弃小码头下方的排水口悄然浮出水面时，东方的天际刚刚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凌晨的清冷空气扑面而来。

　　完成了，但危机感并未解除。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被察觉，也不确定这附近是否有净世教的暗哨。直接空手返回别墅，若被人看见，难免惹人怀疑。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在朦胧晨光中起伏的海面，心中立刻有了主意。她迅速潜入水中，片刻后再次浮起时，手中多了一个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略显陈旧的鱼篓，鱼篓里装着几条活蹦乱跳、但眼神似乎有点迷茫的海鱼——这是她从附近一片干净的珊瑚礁“借”来的，并未伤害它们，只是请它们暂时帮个忙。

　　于是，当清晨五点三十分，那四位因“凌晨烤肉之魂”再次燃烧而集结，并决定去“捕获”最后一位队友鲛怡的少女们，沿着海岸线漫步到别墅附近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晨光熹微中，银发蓝眸的鲛人少女，赤足站在湿润的沙滩上，手中拎着一个旧鱼篓，篓里有几条银光闪闪的海鱼正在扑腾。她微微侧着头，望着大海，神情恬淡宁静，仿佛刚刚结束一场收获颇丰的晨间垂钓，与周围静谧的晨景完美融合。

　　“钓鱼佬回来了！”眼尖的绒雪第一个喊道，长耳朵兴奋地抖动。

　　四人快步围了上去。鲛怡似乎被她们的出现惊动，转过身，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你们……怎么这么早？”她的声音带着刚结束“专注活动”后的些许飘忽。

　　灵瑶翘起嘴角，指了指刚刚透出些许金边的天际线：“美好的清晨五点半！起来，我们去吃烤肉！”

　　星岚抱着手臂，金羽在晨光中泛着冷调的光泽，她上下打量着鲛怡和她手中的鱼篓，语气带着探究：“所以你五点半……是拎着一筐鱼？解释一下？”

　　鲛怡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表面依旧维持着镇定，她晃了晃手中的鱼篓，语气尽量自然：“我四点半去钓鱼啊。” 这是她准备好的说辞。

　　“啊？”灵瑶发出不可思议的音调，“四点半钓鱼？你这是什么老年人养生作息？”

　　鲛怡继续按照预设的剧本演下去，脸上露出些许属于“钓鱼爱好者”的认真：“晨钓。这个时间鱼群最活跃，而且城市噪音最小，不会吓跑它们。” 她内心其实在默默对鱼篓里几位临时“演员”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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