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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对着石头说‘我要和你交换。’”浓眉大眼的男生说。
“我要和你交换。”我捡起石头说。
几秒后,绿石头开始出现画面。
他们凑过脑袋,聚精会神地和我一起看着石头里是什么。
石头里出现了我和一个男生打架的画面。我连忙弓背将石头按在肚子上。
“那是什么?”我红着脸说,“为什么会出现我和别人打架的画面。”
“出现某个具体的事物就代表对方想要你某个东西,一段画面就说明那个东西是抽象的,所以才要用画面来表达,也可能是指那段经历。”模样斯文的男生说,“给我们看看那个画面。”
我只好忍着羞耻将石头展露在他们眼前。
那是一段至今想起,仍然令我愤怒和难以启齿的经历。
时间倒转到小学二年级——
那时六年级有几十个学生,仗着他们是学校的值日生——负责大课间在学校巡逻,将随手扔垃圾和破坏学校花坛的学生带到教务处接受批评的一群学生——便肆意妄为地欺负低年级学生。
他们不会将行为不好的学生带去教务处,而是将违背他们意愿,即不将零花钱和玩具献给他们的低年级学生带去。而有些不幸的学生,即使听了他们的,也会被带去。因为这些值日生也是学生,他们享受被老师赞扬。
而被带去之后,面对老师的批评,那些低年级学生又因为值日生的威胁,不敢向老师诉说自己的委屈和无辜。
当时我最好的朋友,家庭贫寒,没有零花钱和玩具,在面对那些值日生时,她不是不愿讨好,而是无法讨好。于是,她也被带去了教务处。
可是,去到教务处接受的不仅仅是批评这么简单,还会被处以1元的罚款。作为一个连铅笔都是捡别人不要的来用的孩子而言,这是一笔天文数字。但那又如何?谁会在意?
我朋友没有钱,迟迟没有去教务处补交罚款,每一次路过教务处时,她都像一只老鼠缩在我身边。
其实,这件事真的没有人在意。六年级值日生根本不在意。我朋友是谁?有没有被他们带去教务处过,他们根本不记得。
其实,收钱的老师们也不在意。他们只是借此警告学生而已,至于罚款,学生交,他们就收,学生说之后交,他们就象征地在本子上记个名字,之后不再理会。
其实,就仅仅是1元而已。
可我朋友被这一切折磨得不敢来上学了。她家人不知道这一切,以为她只是厌学。当时我对这一切也是不知情。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自己忍着。
那天早上,她被父亲拎来学校,脸上还带着两个清晰的巴掌印。她一直在哭,挣扎。可这一切都没有换来父亲的理解。
她爸爸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将她按住课桌上,扒下这个可怜女孩的裤子,朝她屁股扇去,直到这个女孩哭着说自己错了,她父亲才罢休离开。
那天我因为前一晚看动画片看得太晚,第二天早上不想起来。当妈妈带着我匆匆赶到教室时,我们只看到同学们哄笑成一团,不知发生了什么。
妈妈离开后,我问了同学才知道一切。
我朋友一直趴在桌子上埋头哭着,我去安慰,没有被理会。我想是因为周围那些讨厌鬼太吵了,有什么好笑的呢?
我写着安慰的纸条,准备上课后传给她。
但我最后没有。
因为她被罚站了——班主任发现她今天竟然穿着拖鞋,而我们学校禁止同学穿拖鞋进教室。
那次上课,是我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心急如焚。
我朋友需要我,我想立刻冲到她身边,拥抱她、安慰她。可我终究是惧怕老师的严厉,只能撒谎自己要上厕所,在路过她时趁机摸摸她。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老师!”浓眉大眼的男生突然大声道,吓了我一跳,“学生被家暴,他竟然没早早发现并出来阻止?他办公室建在北极吗?还有面对学生违反校规,而对方只是一个处在二年级、一个完全来得及去教育的学生,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找到原因而是直接处罚?那些教务处的也是,都是些吃闲饭的!谁给他们的权力罚款孩子?那些六年级的孩子也是被他们祸害了!”
“我妈知道后也像你这么生气,”我拍拍他肩膀,“差点要给我转学,还好我拦住了。”
模样斯文的男生也摸了摸那个男生的背,又看向我,“没事,你继续说吧。”
我继续回忆。
下课后,我找到朋友,她脸上的泪已经干了。
“李梧昙,明天什么时候到?”她问我。
“就是明天啊。”我回答着,忽地想到什么,“我今天带了三块巧克力哦。给你两块!”我将巧克力递过去。
她轻轻接过去,却没有立刻撕开。“奶奶总说明天就会好起来,可什么时候才是‘明天’?”
我想不明天她在说什么。明天就是明天啊,今天是昨天的明天,后天是明天的明天,她已经度过了很多明天了。我脑中搅成一团,好像玩了一把脑筋题转弯。
我问她今天为什么不来上学?是不是昨天熬夜了?
她终于告诉了我,那1元的事。
“我帮你去交。”我立刻拉着她去到教务处,交给老师1元。
教务处的老师翻了很久的本子都没有找到我朋友的名字,还是我朋友自己翻到的。她说,那一页有个小三角的折痕,还有两滴辣条的油。
她一下子就翻到了。当看着自己的名字被老师划去时,我朋友终于笑了。
“现在没事啦。”回班级的路上,我笑道。
“还、还有。”
“是什么?”
“我的橡皮擦,昨天我爸爸给我买的,好贵,但它有7块!每一块都是课本的形状,我好喜欢,包装都没拆。早上来的时候,我爸爸从我书包里把它拿出来给我看让我别哭了,可我当时太难过了。后面快上课的时候,我就找我的橡皮擦,只……”她又哭了,“只看到了空袋子。我同桌递给我一个‘语文’,说她只抢到了这个,其他的都被别人抢走了。”
“我给你抢回来就是了。”我拉着她回到班上,在讲台那问同学,有谁捡到了我朋友的橡皮擦。
陆陆续续有同学上来递给我。
一共收回来三块,还差三块。
后面一个同学悄悄告诉我,还有三块是一个男同学抢走的。我走到那个男生桌前,伸手让他把橡皮还来。他不给,我就揍了他一顿。最后橡皮是抢回来了,可这货输不起!把他六年级的值日生哥哥喊了过来。
大课间的时候,一群六年级男生跑来我班找我算账。不过他们看到我后,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她可是吴德的妹妹,你敢动她,吴德不跟你急?”
所以他们放过了我,最后却带走了我那个朋友,说要把她抓去教务处。
后面……不想细述。因为我打输了。
“不过这也很正常不是吗?我一个二年级的和他们几个六年级的打当然会输,何况我是一个文明人而他们是一群流氓欸,还有我没学过跆拳道但我听说他们中有人学过,最重要的是我食量小但他们老抢别人的饭吃所以他们比我强壮一丢丢。”
“是的是的,他们胜之不武,而你输得情有可原。”模样斯文的男生勾着嘴角点头道。
“就是这样,不许笑。”
“后面你受伤严重吗?那个年纪的男生打起架来都没轻没重。你跟老师说没?对方家长赔偿没?这几个孩子耀武扬威的问题解决没?”浓眉大眼的男生问。
“受伤不严重,只是流了一会鼻血而已,估计他们也吓到了,看到我流鼻血跑得跟兔子似的。当时我不想跟老师说来着,因为斗殴要被广播批评,可我妈妈还是带着我找到了老师。后面那些值日生的家长一个个都提着旺仔牛奶来到我家向妈妈道歉!”我激动起来,回忆起当时看到满屋都是旺仔的幸福,“不过我妈妈要求那些孩子向我本人道歉。再后来,学校就没有值日生了。”
浓眉大眼的男生沉默了两秒。“唉,勉强算有了个结果吧。”
“这不好吗?”
他摇头道:“被欺负的其他孩子没有得到道歉,做过值日生的那些孩子也没有得到真正的教训。只希望他们日后都能好好成长吧。”
“好了。”模样斯文的男生再次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回现在吧,听完这个故事,焦紫应该是想要你身上的勇敢。”
“可我不勇敢啊。打架的时候我都怕得要死,好几个拳头都挥空了。”
“但你也没有跑。”模样斯文的男生说。
“我想临阵脱逃来着,可周围那么多人围观,我一是下不来台,二是我朋友体育差得不行,就算拉着她跑也跑不远,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冲。对了,这个时候我和焦紫也都不认识啊。”我回忆着,最后点点头,“是的,我们这时候不认识,虽然是一个班的,却是这之后的下一周才开始认识。”
“你记得好清楚”模样斯文的男生说。
我扯了扯嘴角。“因为当时妈妈为了安慰我,承诺下周三给我请假带我去游乐场,我当时拜托妈妈带着我朋友一起去,妈妈答应了。可是就在下周二,那个该死的焦紫把我朋友抢了。”
“怎么抢的?”
“焦紫说每天给她五角钱,她就跟焦紫玩去喽。”
他们相视一看,又沉默了。
“继续帮我交换吧。”我看着石头说,“如果这代表勇气,那我可不要给她,我本来就胆小咧。”
“长按石头上任何地方,便出现下一个了。”
我照做着。接下来的,都是画面。我甚至都懒得看那是什么,直接跳过、跳过。终于,来到了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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