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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与月不显,柏磷与柏塔萧萧,一右脸有长疤的中年男子在深山处快步而行,重重叠叠的柏树中隐约可见一座木屋。
那中年男子走近,推门而入。
房内四壁皆由木板拼接而成,四顾空旷之极,唯有一厚木板横置一侧,是为床,床上平铺薄薄一层被褥,一鲜红锦匣放于床内侧。
房中心摆着一四角桌,桌上一茶壶,两三只茶杯,两平面凳。
岑怀瑾正端坐于其中一平面凳上,房中无一物能匹配得上他。
“公子,宫里那位传来消息,说是老夫人已暗中从冷宫接出,安置在鲜有人经过的小院,有两位婢女伺候着。”无念行至房中,给岑怀瑾恭敬行了一礼。
岑怀瑾:“宫里的眼线如何说?当真属实?”
“这……自从上一次传信过后便就收不到回信了,无念刚买通了一位小太监帮忙探探那几位的消息,过几日便知。”
岑怀瑾:“嗯。”
“公子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离开,前日永州刺史和钦差方抵达京都,这时候离开恐怕会惹谢白怀疑。”
岑怀瑾:“不论他如何怀疑,谢白收受贿赂的账簿证据皆已在手,此刻就只待将东西交于那两位,这八载也算……圆满了罢。”
无念细细想去,确实也是如此,随即点头。
岑怀瑾:“无念,坐。”
无念身子微顿,快速坐于另一平面凳上,与岑怀瑾对坐。
“不知公子要对无念说什么?”
岑怀瑾:“这八载,多亏有你。”
“公子太看得起无念了,若不是当年公子对我叔侄两伸出援手,无念跟阿秋也无今日。只是……无念替公子惋惜,白白浪费八载。”
岑怀瑾不言,当年皇上刚登基,需功臣辅佐稳固朝政,却又日夜担忧这些功臣会因权力过大而危害自己的皇权,只得派岑怀瑾进入谢府,利用谢白的同时,亦在暗中抓其把柄,只待朝政稳固便直截将其铲除,只是这一等便是八载。
岑怀瑾:“帮我寻点蒙汗药。”
“公子要多少。”
岑怀瑾:“一包足矣。”
无念自知不可多嘴,想来一包的剂量也不够给谢府上下喝,最多也就够一人,岑怀瑾如此做,必定有他的道理,随即也不多想便答应了。
岑怀瑾:“堤岸位置偏僻,平日里少人走动,周边绿植茂密便于隐藏小舟,便在那出发,干粮多备一份。”
“是。”
岑怀瑾:“时间……待宫里那位真的放人了再做决定。”
无念应答,喝了杯水,便起身离去。
木屋外乌漆漆,房中一支孤烛正自跃动,岑怀瑾坐至床前,夤夜求见丞相,再从谢府出来,来不及带别的东西,只有这今晚收到的礼物。
锦匣拿在手上,依旧不舍得开,他深深望着它,终于还是打开了。
只见一怪状玉棍用绸缎垫着,稳稳地放在锦匣里。岑怀瑾握紧手,垂头扶着床,深吸一气,似乎谢以简求教的声音仍萦绕耳边,又再一次猛地创在他心中。
他盖上锦匣,闭上双目,连时常带着寒冰的眉梢也被绝望掩盖。
山风将孤烛吹熄,而后又挤入房中,岑怀瑾搂着那鲜红锦匣入睡。
“简儿这并非你的错……”
谢以简要插屁股。
账簿交出去谢以简会不会恨死自己。
不交出去怎么让宫里那位放人。
交,不交,交,不交……
岑怀瑾脑中正经历狂风暴雨。
***
当晚值夜的下人个个心惊胆战,只道是二公子不只是简单的风寒,而是惹了不治之症,否则为何在房中痛哭一宿?才一晚,谢以简有不治之症的事便在下人里传开了。
天方破晓,谢以简便在岑怀瑾厢房外等候,一直等至正午也未见人出来,问院中下人也说不知。
谢府主堂,谢白坐于主座,两边分别坐着永州刺史严伯钟和钦差大臣侯文,两位昨日便抵达京都,在京都驿站落脚,今日才上谢府来。
谢以简在长窗外偷听里面动静,只听得里面你一句我一句,开始还不怎么懂,听着听着便也就知道了大概,说是奉皇上之命来查谢府,既是如此那两人说话的态度自然不会好到哪去。
听了好一阵子都是谢白落于下风,谢以简平日虽时常被父亲惩治,可谢白终究是他父亲,也只能接受自己家人对谢白刁难,却是见不得别人如此对他,忽的心中怒起。
“这两东西!一直在压着父亲!但是好生有趣……嘿嘿嘿……”谢以简忍不住低声骂道。
主堂中,谢白与那两人口舌之争,已争得冷汗直落。
严伯钟与侯文二人相视一笑,二人皆知适可而止,今日上门给谢白的下马威够足,当即呵呵一笑双双离去。
眼见得大总管忙不迭送严伯钟与侯文出去,谢白扶着扶手稳稳坐定。
谢以简迈步走向堂中,叫道:“父亲。”
谢白闻言,抬起头来,脸上皆是送走那二人的庆幸,见着二儿子便又漫上屡屡担忧。
“父亲,孩儿信你,一定没有收贿赂,皇上一定会给谢家清白的。”
谢白望着他,道:“孩儿……父亲对不起你们,我确实收了地方塞的银两。”
谢以简呼吸一窒,道:“父亲?你……所以说……这怎么会,不会的……”
谢白看着下方整齐的椅子,道:“简儿,父亲将一批资产北上运往你谢世父府中,若是……若是此次……你便跟大哥与三妹一起北上去找你谢世父,若是你二娘带着你大哥另有去处,便就不用理会他们。”
“父亲,我们大不了跑就是了,我们一起跑。”
谢白无奈笑道:“逆子,你还是太年轻了,原本有几率从轻处罚,跑了可能株连九族了。若是此次皇上将你们全部流放,那父亲也没办法了,都是父亲的过错,如果没有收那些银两……”
“那些银两孩儿也有份花,怎么会都是父亲的错?!”
此刻的谢以简可比过去听话懂事得多了,谢白虽烦躁也发自内心欣慰地笑了,缓缓道:“逆子,若是过去你有现在几分懂事,父亲也不会时常惩罚你。”
谢以简问道:“父亲,那治风寒的药为何这般苦?”
谢白:“逆子!所谓良药苦口,夫子没叮嘱你多看点书?”
谢以简皱眉,咳嗽道:“治风寒的药孩儿之前喝过,不会像这次的这般苦。”
谢白心中犯虚,登时胡须炸起,喝道:“你的意思是为父故意让大夫开给你的极苦之药?!”
谢以简静默不言,似是默认他所说之话。
“逆子!”谢白重重一敲他的头骂道。
谢以简方才还对父亲担忧,害怕其被那两人为难,现在那担忧全然被愤怒掩盖,当即退出离谢白两丈远,换作平时他必定头也不回地跑了去。
“逆子!你给老夫过来!”谢白举着气得发抖的手指着他,谁知谢以简仍是站着不动。
谢白:“都是父亲和你母亲没有尽到父母之责,父亲对你太过焦躁,你母亲对你又太过溺爱,只将你全部交给岑夫子管教,唉——”
昨晚在地上坐了一宿,加之情绪过于低落,如今又是雪上加霜,风寒更是加重了。谢以简忍不住咳嗽,问道:“父亲……咳咳……为何今日不见夫子人?”
谢白忽的站立起来,往前猛然冲将上去,狠狠撂住谢以简领口,他来不及反抗被谢白撂倒,乍然往右边猛倒下去。
只听得“喀”的一声,谢以简的右臂撕裂般剧痛,登时疼得他叫不出话来。
“逆子!”谢白立在他面前撂起拳头向谢以简砸去。
一拳又一拳,脸上肌肉都在用力,每一拳都似费尽所有力气。
“逆子!”
“逆子!”
“逆子!”
“逆子!”
“父亲……咳咳咳……父……咳咳咳……”谢以简只疼得额间狂暴虚汗,身子卷起,将右臂护着。
“逆子,逆子,怎会有你这般的逆子。”
“疼……咳咳咳……”
谢白打至后面已经出了一身汗,双手也酸麻不已,他挺起身子,伸了个腰,朝他脊背踢了一脚,叱道:“逆子,滚出去。”
“……咳咳咳……”
谢以简从地上爬起,猫着身子远离他,直至大门处才扶着柱子站起身。
“二公子……这这……”
大总管见他出来忙不迭跑过去扶着,方才谢白将他撂倒开始他便在门外站着,瞧着里边情形也是又急又不知该怎么办。
大总管急道:“老爷许是最近压力太过大了,所以才……老爷定然不是故意要……”
“……咳咳咳咳……”谢以简不住咳嗽,朝他摆手。
大总管也不知他是何意,便就以为是没有放心上的意思,笑道:“哈哈哈,二公子当然知道老爷不是这个意思,奴才扶你回房去,再帮你叫个大夫,不出几日这病定然会好。”
“……不必……咳咳……不必再找大夫……”
大总管思考片刻,又笑道:“好好好,二公子说不用那便不用,那奴才帮你叫之前的许大夫多开几包祛风寒的药,如此便也不用再让其他大夫来叨扰公子了。”
谢以简靠着大总管搀扶,回到院中,大总管笑着作揖就要退出去。
谢以简:“大总管……咳咳……”
“请二公子吩咐。”
谢以简:“今日为何不见夫子……咳咳……”
“昨晚岑夫子找老爷,好像是为了请辞一事,今日不在也实属正常,毕竟都要离去了。”
谢以简一愣,颤抖道:“夫子要走?”
只听得大总管叹息道:“岑夫子年少时便在谢府中,如今也八载有余了,唉,说来也耽搁太多年岁了,好在如今不过二十六。二公子好生休息吧,奴才就先退下了。”
大丫鬟端来风寒苦药,也没有在意他为何满头大汗,只道是他想翻墙出去不果才惹了一身汗。
“二公子,该喝药了。”
谢以简脸色惨白,接过药碗一口闷下肚,果不其然仍是透彻心扉之苦。
他将药碗置于托盘上,左手揪着被褥,待到丫鬟退出去后,又跑至窗格处尽数呕了出来,此时胃部剧烈翻涌牵动本就受伤的背脊引发剧痛。
“……呜呜……”谢以简忍不住发出呜咽声。
眼中一股热流涌出,噼里啪啦滴落。
待到天暗暗时,岑怀瑾已从木屋回至谢府,昨晚似乎已将自己说服。
他行至谢以简院中。
但听厢房内一碗摔落地面发出巨响,随即便是大丫鬟的抱怨。
“二公子,你不愿喝也无需将药碗打翻,奴婢端走便是了。”
“……咳咳咳……出去!”
“二公子。”
“我让你出去!”
房中便走出一位丫鬟来,手中端着一堆摔破的碎片,转头往房中撇了一眼,低声骂道:“不喝药还将碗打翻,看我不向老爷说去,让老爷惩治你。”
岑怀瑾走近,那丫鬟一回头,差点没给吓掉魂,当即跪落地面,道:“奴婢不知是夫子,奴婢这便走。”
大丫鬟起身,拔步便行。
“二公子的病如何了?”
大丫鬟脚步一顿,忙道:“这……二公子不愿喝药,所以……”
“下去吧。”
大丫鬟行了一礼火速离去,岑怀瑾以二公子需静养为由,吩咐院中下人全数退去,院中带着急促脚步声,而后寂静之极。
谢以简不知为何,只在榻上往外瞧,什么也没瞧着,喉里不住咳嗽。
可听见脚步声缓缓靠近,谢以简心中忐忑,又瞧不见人在哪。
忽的脚步声停在门扉外,有人挨在门外细细听屋中动静。
谢以简:“谁?谁在外面?”
一片寂静,过不多时,岑怀瑾从门外转入房中,“吱”的一声将门紧紧掩上。
谢以简顿住,脑中一直想见的身影如今竟自己行至房中,连话也不知该如何说。
岑怀瑾:“简儿的病又加重了,该如何是好。”
“我……我……”
岑怀瑾脚步微抖,似乎内心又处于挣扎。
谢以简:“夫子……学生错了,不气可好……”
片刻,岑怀瑾脚步干脆,大步踏至榻前,坐在谢以简身边。
岑怀瑾:“简儿没有做错什么,告诉我为何想学插屁股。”
谢以简脸一红,低声道:“因为……因为学生很喜爱……喜爱……夫子,学生想跟夫子有一样的怪癖。”
“简儿很喜欢为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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