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讳疾忌医
李厌反应快过思考,握着瓷片,回手刺向对方喉咙。
手腕被轻而易举地擒住。
她往回挣,没能挣动,再使劲一挣,反而“咔吧”一下,把自己给拧脱臼了。
李厌惊得呆住了,竟然有人一只手就能擒住她!
她暗暗运转起内力,只觉经脉滞涩,丹田虚空,原本充盈的气力此刻荡然无存。
难怪方才醒来觉得四肢疲软。她只当劳累过头,没曾想,是有人趁虚而入,趁她昏睡时封住了几处要穴!
李厌毛骨悚然,又怒不可遏,全然不顾自己的手还被人捏着,脑中回忆起曾经调息的方法,调动全身内力强行冲穴。
应骁看出她的意图,大喝道:“住手!”
以蛮力破解被封的脉道,轻则自伤元气,重则经脉爆裂,应骁急忙松了她腕子,探指过去点她大椎穴,试图阻断内气逆行。
只可惜他现下只有右手能用,行动迟缓,李厌已经先他一步,强行运气,冲开了部分涩堵。
积压已久的内力泻开一个口,瞬间往丹田反冲,像头失控的野牛一般,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李厌脸色剧变!
应骁见状不妙,抓着她的肩头沉声道:“莫要急躁,冷静点,静心调息!”
李厌内息已然大乱,根本听不进旁人言语,一张脸忽青忽白忽紫,皱着眉头连喷好几口黑血,整个人如滚水面条般的软倒下去。
应骁眼疾手快把人捞住。
李厌大手一挥,冷酷掸开他的搀扶,硬是一声不吭地栽了个狗吃屎。
有骨气!
应骁好气又好笑。
李厌在地上扑腾了半天都爬不起来,累坏了,索性原地瘫倒,合起双眼喘息。她脸上胸口全是血,面色灰败,闭着眼往地上一躺,比尸体还像死人。
应骁看不过眼,终究还是把她架回榻上,递了块巾帕过去。
“擦擦脸,不许闹了。”
李厌彻底脱了力,只得任由摆布,虚弱又仇恨地瞪着他。
应骁见她不接,便自己拿着帕子,动手给她擦脸上的血。
李厌浑身上下只剩一双眼睛能动,又黑又圆又亮又冷,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往哪儿去,那双眼睛就恶狠狠凶巴巴地跟到哪儿,好像他身上安了一颗可以吸引眼球的磁石。
应骁十分好笑,伸手在她眼前啪啪打了两个响指。
李厌猝不及防,先是睫毛一颤,接着马上锁紧浓眉,脸上浮起抹生动的恼怒。
“你封不住我。”李厌凶狠地说,“点穴封脉时效至多不过两个时辰。待我恢复,你们全都得死。”
应骁却是风轻云淡,把血帕往篓子里一扔,在一边坐下。
“晓得了,这句话你在我们昨日交手时就说过了。动不动就杀啊死啊的,哪里来的女土匪,换句文雅些的吧。”
李厌额角狂跳,她一向言出必行,要谁死谁就得马上断气,怎能忍耐这般挑衅!化愤怒为力量,当即就从床上弹起来,以手作刀,猛劈应骁那只用纱布和夹板固定在胸前的瘸手。
应骁早有预料,仰身往后一躲,电光石火间,抓住她手腕向背后反拧过去,摸出根绳子,三两下把她的右手绑在了榻边扶阑之上。
李厌像是被拔了爪牙、套上项圈的小狼,除了龇牙咧嘴之外,就没什么可做了。
“小丫头片子,跟大哥斗,你还嫩点儿。”应骁笑看她困兽之斗,得意洋洋。
李厌脑里闪过无数个报仇雪恨的法子,手用不了用脚踢,脚用不了用头撞,头用不了用牙咬,她从小就是这般长大,决定立马付诸实践,不知从哪横生一股子巨力,竟拽着那张床榻,生生向应骁扑了过去!
单薄的床榻被她整个儿带翻,连带着凳子、桌案、架柜全被压倒,静室内爆出一阵轰隆咣啷地动山摇的大动静,应骁被硬生生扑倒在地,那叫一个大开眼界。
受了伤、封了脉、受制于人,还这么能折腾,潜力真是无穷极!
李厌终于占了上风,张嘴就往他侧颈咬。
牙齿是人体最坚硬的器官,手脚没有力气,以牙咬断他喉管总没有问题。
她欲嗷呜一口下去,应骁骤然没有反应了,李厌不信他死到临头坐以待毙,不知又有什么陷阱,怀疑地抬眸。
对上一双笑吟吟的眼睛。
她怔住。
应骁以手肘撑地,半支起身子,偏着头,满眼都是小狼森森的獠牙,笑容温柔,纵容迁就。
李厌从未见过这样的表情,呆住了,大脑直接停摆。
“你笑什么?”李厌茫然地问。
他仿佛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放声大笑。开怀道:“你啊,真是一点都没变!”
事态发展超出了李厌的设想,一个接一个的疑问从她心底冒出泡泡。
她不大擅长思考,只能任由这些泡泡一个个膨胀、变大,把本就有限的智慧头脑挤占殆尽。
房门忽而被人推开,澄橘浓艳的日光一下涌进室内,漫了一地金光。
“你们瞎胡闹什么?”
门外走进一个青衫女子,手里捧只大木盘,肩挎一只药箱,衣袖由一根白练襻膊搂起来挂在颈间,髻上插着支毛笔作发簪,模样干练利落,脸色很不好看。
女子将木盘放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斥,“我未施针,怎么就下床走动了,还弄得浑身血?我不是叫你看着她,怎么还由着她乱来?”
李厌天然对这等严厉的上位者心存畏惧,杀气大打折扣。
应骁冲她眨眨眼:“这是姚元仪姚大医,可不像我好脾气,她给你瞧病的时候,你最好乖一点。”
“你是大夫?”李厌扭头看向姚莲,一溜儿从地上爬起来,急切地把她拉到云容榻前,道:“不用给我瞧,能不能给她瞧瞧?”
云容睡得不大安稳,许是被方才的巨响惊动,眉心微蹙,口中含糊梦呓,似是有万千愁肠。
李厌心疼极了,一想当时郎中都到手了,却被应骁等人搅局,被迫让她的病多拖了好几个时辰,心里就越发火大。
姚莲铁面无私:“我是医者,我自知道谁人更需要医治。”
李厌一口咬定自己无碍。
姚莲冷着脸,反手把住她的脉搏,略微一探就摇头道:“脉象大乱,元气大伤,内力散乱,心神耗极,五劳七伤皆占全了。你确是天赋异禀,根基原比旁人雄厚得多,但早就被掏空了底子。恕我直言,纵是金石之躯,也经不起这般消磨,若不立即调养,痼疾恐成,你下半辈子就是废人一个,既便是神仙也无回天之力。”
“我无所谓。”李厌斩钉截铁。
她没考虑过劳什子下半辈子,甚至连明日、后日都没考虑过,她从记事起就在不断的受伤,肠子从肚里掉出来都能自己缝回去,一些小小的劳累,不算什么。
姚莲面上浮现怒容,加重了语气:“护疾而忌医,宁灭其身而无悟也!”
李厌根本没听懂,冷冷地抱起手。
心想,若她不肯为云容治病,那自己就先这样再那样,逼她不治也得治。
“你们既然同入了我医署的大门,我就没有只治一个、不管另一个死活的道理。你既然执意不肯就医,那便请你把你的同伴一并带走。”姚莲冷声说。
“不是我要入你的门。是我醒来就在这了。”李厌照样横眉冷对。
应骁没打算参战,在一边任劳任怨地收拾起残局,一件件扶正桌椅柜架,又动手把侧翻的床抬归原位,仅用一只右手就把屋子拾掇得齐齐整整,二人还在那儿赛着死犟。
姚莲不肯让步,李厌虎着脸,屏住一口气,用力把云容从床上驮下来。
不可再继续耽搁了。即便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带云容走,另寻他法。
应骁未加阻拦,拣了个板凳坐下,悠然自得地叠起双腿。
随口闲问:“你可知,昨日你从医馆绑来的是个什么人?”
李厌看也不看他,硬梆梆地答了句废话:“医馆绑来的,自然是郎中。”
“那是一个带下医,”应骁知她不懂,贴心地解释,“——专治妇人带下三十六疾,如月水腹痛、不育绝产诸症。他医馆门前挂着一块匾,上书‘治下圣手’,你不看清楚就绑人么?”
姚莲轻哼了一声,冷笑道:“好糊涂的匪徒。”
李厌呆若木鸡,踏出门槛的半只脚顿在空中。
应骁笑话她:“这回打算再找个什么郎中,疡医,还是兽医?这仂沙城中三十六家医馆,莫非你都要一家家上门去问?”
“……”
李厌郁闷地拧了眉头,不知如何反驳。
她不仅不识字,对医术也一窍不通,不知世间的医者分这么多种,下医上医,难道还分左医右医。
如若又一次找错了郎中,她岂不成了残害云容的罪魁祸首。
应骁见她不说话,便伸手把云容接了下来,重新架回床上,放软了语气,温声道:“其实,昨日带她回署之时,姚大医就给她泡了药浴,现下已经退热了。待她醒来,再吃几剂药就能大好。她身娇体弱,外感风邪,不是什么大病,我们的医官很有经验,你尽可放心。”
姚莲瞪了他一眼:“何须多言!”
应骁笑道:“元仪,人长了嘴,就是用来说话的。”
李厌将信将疑,扑到云容身边到处摸摸,云容脸色虽不算红润,但体温确实恢复了正常,脉象也平和稳健。
李厌怔怔的,原来在她昏死的两天里,云容被这些人照顾得很好。
她有些沮丧,无力感攫住了她,不禁自责,为何自己连世人皆知的常识都一概不通,简直无能至极。
应骁拉着李厌到一边坐下,继续道:“若我存心害你,大可以在你昏迷时下手,何必偏要等你醒来,再折腾我一顿。暂时封住你的武功,并非趁你之危,是看你的身子已到了极限,若不及时止损,届时恐怕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他看向李厌的双眼,李厌也望着他,眼神静静亮亮的,不复方才的仇恨与狂乱。
应骁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若你此刻死了废了,云容一个空有美貌、却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该如何在仂沙生存?又要如何逃出大徽?”
李厌听了此话,无异于惊涛骇浪,难以置信地弹了起来:“你……”
应骁伸手按下她。
“乖乖让姚大医施针。再不听话,我就把你的娇小姐卷铺盖扔大街上去。”
李厌惊疑未定。
应骁退到外间,替她们拉上竹屏。
姚莲打开身上的木箱笼,里面插了五大排长短粗细各异的针,尖芒四射,恐怖非常。
李厌身子一僵,十指不受控制地发起抖。
她暗暗捏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疼痛让嗡鸣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姚莲取出一针,命令道:“衣裳脱了,趴下。”
李厌依言照办,褪去外袍,露出满身筋肉和累累的伤痕。
刀伤剑伤鞭伤烧伤,还有一块碗口大的剜创,一块好肉都找不见。姚莲触目惊心,皱了皱眉:“连将军身上都没你这么多伤,小姑娘家家,怎的不懂爱惜自己。”
李厌张了张嘴,但她喉头哑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姚莲并指按向李厌后颈,摸到一处,道:“你内火妄动,风府通督脉,有清神醒脑之效。放松一些,不要与我抗力,否则你会受伤。”
针尖逐渐逼近后颈,李厌虽看不到她施针的动作,却清晰地感受到一阵压迫感集中于针下,不禁冷汗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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