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兮之下

　　清晨的阳光再次透过窗帘缝隙，冰冷地切割着房间。

　　叶言兮几乎是睁着眼熬到天亮的。颈侧被牙齿磨蹭过的皮肤依旧残留着隐约的刺痛感和冰冷的湿意，那种被强行标记、被侵犯的恶心感挥之不去。房间里浓郁的红茶信息素经过一夜的沉淀，似乎淡了些，却依旧如同无形的蛛网，将他牢牢困在原地。

　　他挣扎着爬起来，走进浴室。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灰败，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吓人，颈侧那片皮肤微微泛红，虽然没有破皮，但仔细看，似乎能看出一点极淡的、被吮咬过的痕迹。

　　他打开冷水，用力搓洗，直到那片皮肤变得通红，刺痛感更加明显，才颓然地停下。没用的。他知道。那味道，那触感，那屈辱，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头里。

　　早餐时间如同上刑。

　　他走下楼梯，每一步都沉重不堪。餐厅里，那“一家三口”已经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叶华年看着报纸，池静微笑着为他添咖啡，叶时南则正说着什么趣事，逗得池静掩嘴轻笑。

　　好一幅温馨完美的家庭画面。

　　而他的出现，就像一张光鲜亮丽的油画上，突然多了一块灰暗碍眼的污渍。

　　叶时南第一个注意到他，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语气关切又亲昵：“哥哥，早上好！昨晚休息得好吗？脸色好像比昨天好一点了。”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叶言兮的颈侧，那里被衣领遮着，但叶言兮却觉得那视线仿佛能穿透布料，灼烧着他的皮肤。

　　叶言兮喉咙发紧，含糊地应了一声，垂着眼走到老位置坐下。他不敢抬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尤其是叶时南的。

　　叶华年从报纸后抬起眼，瞥了他一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他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感到厌烦，最终什么也没说。

　　池静倒是依旧维持着表面的温和：“言兮，今天气色似乎好了些。多吃点。”她的关心流于表面，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客套。

　　早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进行。叶时南表现得格外乖巧体贴，不仅和父母谈笑风生，甚至还主动给叶言兮递了一次牛奶，脸上挂着毫无阴霾的、弟弟对兄长应有的尊敬和关切。

　　“哥哥，多补充点营养。”他笑得人畜无害。

　　叶言兮的手指碰到那杯温热的牛奶，却觉得像碰到了一块冰，冷得他指尖发颤。他低声道谢，声音干涩。

　　叶华年看着小儿子如此“兄友弟恭”，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满意和赞赏。

　　叶言兮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这场精心编排的戏码，只有他是那个被迫参与、痛苦不堪的小丑。而唯一的观众，他的父亲，却对舞台下的残酷真相一无所知，甚至为施暴者的表演鼓掌。

　　他食不知味，只想尽快结束这场煎熬。

　　终于，叶时南吃完了早餐，拿起书包：“爸，妈，我走了。”他走到叶言兮身边，脚步依旧停顿。

　　叶言兮全身的肌肉瞬间条件反射般绷紧。

　　这一次，叶时南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微微弯下腰，假装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鞋带，然后用极低的气音，快速地说了一句：

　　“哥哥脖子上的痕迹……很好看。”

　　那声音里含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恶劣。

　　叶言兮猛地一颤，手里的叉子掉在盘子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叶华年和池静再次被惊动，看了过来。

　　叶时南已经直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无辜和关切：“哥哥？又手滑了吗？是不是还是没什么力气？”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担心兄长身体的弟弟。

　　叶华年的不耐已经写在了脸上：“吃个饭都毛毛躁躁！能不能有点样子！”

　　池静也打圆场：“好了好了，言兮可能还没完全恢复。时南，你快去学校吧。”

　　叶时南乖巧点头，又“担忧”地看了叶言兮一眼，这才转身离开。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冰冷警告和嘲弄，让叶言兮如坠冰窟。

　　早餐再次不欢而散。叶言兮甚至不敢去看父亲的表情，匆匆起身想离开。

　　“言兮。”叶华年叫住了他，语气冷淡，“今天没什么事，你就待在家里好好休息，别到处乱晃。”他似乎觉得叶言兮的“毛躁”和“失态”会打扰到这个家的“和谐”。

　　这无异于一种变相的软禁。

　　叶言兮指甲掐进掌心，低声道：“……知道了。”

　　他逃也似的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下去，才敢大口喘息。被囚禁了。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和那个恶魔一起。

　　一整天，他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一只受惊的困兽，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走廊外偶尔传来脚步声，每一次都让他心脏骤停，全身紧绷。但幸运的是，脚步声从未在他的门口停留。

　　叶时南去上学了。这让他获得了短暂的、喘息的时间。

　　然而，这种平静并未持续多久。傍晚时分，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声和叶时南清朗愉快的说话声。他回来了。

　　恐惧再次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晚餐时分，叶言兮不得不再次下楼。餐厅里的气氛依旧“和谐”。叶时南正兴致勃勃地和父母讲述着学校里的见闻，逗得池静笑声不断，连叶华年脸上都带着罕见的轻松笑意。

　　看到叶言兮，叶时南的笑容更加明亮：“哥哥！今天休息得好吗？我回来的时候看到花园里你修剪的玫瑰，真好看！”他毫不吝啬地赞美着，仿佛真心为兄长的“劳动成果”感到骄傲。

　　叶华年闻言，似乎才想起叶言兮做了点“正事”，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认可。

　　叶言兮低着头，沉默地坐下。他不敢接话，不敢有任何反应，生怕又落入对方言语的陷阱。

　　叶时南似乎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继续扮演着开心果的角色，将餐桌上的气氛烘托得热烈又温馨。他巧妙地引导着话题，时不时还会把话题抛给叶华年或池静，让他们参与进来，完全是一副备受宠爱的天之骄子模样。

　　叶言兮默默地吃着东西，味同嚼蜡。他听着那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感觉自己像个透明的幽灵，坐在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盛宴旁，饥肠辘辘，却无法触碰任何食物。

　　他甚至能感觉到叶时南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他身上，那目光里带着审视、玩味，以及一种仿佛主人欣赏所有物般的满意。

　　晚餐结束后，叶华年心情颇佳，对池静说：“静儿，好久没听你弹琴了，去弹一曲？”

　　池静温柔一笑：“好啊，时南，想听什么？”

　　叶时南立刻报了一首古典钢琴曲的名字，语气带着崇拜：“妈弹这首最好听了！”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走向一楼的琴房。

　　没有人问叶言兮要不要听。他就像空气一样被遗忘在原地。

　　他沉默地站起身，看着那三个人的背影消失在琴房门口，悠扬的钢琴声很快流淌出来，伴随着低低的交谈和轻笑。

　　那温馨和谐的画面和声音，与他周身冰冷的绝望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他转过身，独自走上楼梯。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台阶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钢琴声在身后缥缈传来，美好得不真实。

　　而他，正一步一步，走回那个只有冰冷和恐惧的、属于他的囚笼。

　　完美的家庭？

　　是的，完美。

　　完美地，将他排除在外。完美地，成为了折磨他的背景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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