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食癖补给中心

　　1
　　“没事了，弗洛娃，”我的眼泪让奥德里奇温柔的声音从顶部倾下来，他的两片唇在我的头发上若即若离，“他们都还活着，不是吗？不用再担心了，你没有错，会好起来的。”
　　我怎么会没有错？
　　我第一次对隐瞒怀孕这件事如此后悔。
　　奥德里奇或许很早之前就已经为两个雌虫幼崽取了名字，在我确定了希欧多的名字之后，他告诉我，雌虫们一个叫安斯艾尔，一个叫塞德里克，寓意都很好，但——
　　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出，我的孩子们，健康状态堪忧。
　　安斯艾尔和塞德里克的情况好一点，毕竟是雌虫，但也仅仅只是好了一点而已，才破壳的雌虫幼崽大多数看起来都是气血很足的，可他们却很苍白，看起来轻飘飘的；而希欧多，在雌虫幼崽们的对比下，他真的很小很小，一度让我以为他不能成功破壳，破壳之后，我看到他的呼吸声是很轻很轻很轻，胸口的起伏很小，甚至看不到心跳，并且，体型比一般新生的雄虫还要小。
　　我甚至觉得，他的拳头只有我的拇指大。
　　如果，我没有隐瞒怀孕的事情，他们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一定会有相应的营养补充，不至于会先天发育不良；如果，我没有隐瞒怀孕的事情，以奥德里奇的性格，肯定能早早为他们准备相应的成长环境，不至于后来才急匆匆完成一个不一定适合他们的孵化室。
　　如果没有我这样不合格的雄父，他们不会在还未成型的时候就吃到别虫这辈子都不会吃的苦。
　　“奥德里奇……”希欧多透明细小的手逐渐模糊，愧疚、悔恨把我淹没，我的鼻子变得很酸，怎么都整理不好情绪，默默让眼泪掉了好久，最后实在不敢面对，习惯于躲避和忍耐，我窝进了奥德里奇的怀里寻求庇护，“我…我……希欧多，他……”
　　奥德里奇的小臂托着我的臀，把我抱起。他走着，把我带出了孵化室，掌心遮盖住我的后脑勺，指尖轻轻擦拭我湿漉漉的脸颊，柔声说了很多安慰的话。

　　2
　　回主宅的一路上，我的记忆都很模糊，包括进到房间后也是，内疚的情绪让我怯于面对现实，我一直在发呆。
　　恢复过来时，我已经被换好了睡衣，奥德里奇把我拥在怀里，正细细地擦拭我带着水汽的头发，又软又茸的毛巾时不时擦过我的耳边，很痒——让雌虫这样服侍雄虫显然是不对劲的，但奥德里奇好像格外喜欢把控一些小事，我最开始很惶恐，现在却已经习惯了。
　　我安安静静地任他把我的头发擦干，在他把手指插入我的发间时，侧过脑袋靠近他的怀里，去听他的心跳。
　　“奥德里奇…”我的声音有些哑，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很难听，可我顾不得颜面，“我…我想，可不可以，先好好，照顾他们？”
　　少顷，奥德里奇把毛巾放下，一只手与我十指紧扣，一只手细细捋着我在他指尖的黑发。他的下巴放在我的发顶，喉结若即若离地蹭着我的后脑勺，声音很低：“当然可以，弗洛娃，你是又忘了我的话，还是不信任我？”
　　我怔了一会儿，而后缓缓摇头，抱住了他的腰：“没有…只是……”
　　眼泪不受控制，又落了下来。我想到希欧多小小的身体，想到安斯艾尔和塞德里克苍白的脸，似乎就算奥德里奇提供了最好的资源，他们还是不能摆脱在我肚子里时形成的弱症。
　　我不是不信任他，我只是在自责。
　　十一点的钟声响起，该是睡觉的时间了，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睡意，这还是我来到奥德里奇身边后，第一次这样忐忑不安。我抚着奥德里奇的脸，长长地叹息后，轻声说到：“奥德里奇，你还要，工作，先休息吧……我，可不可以，学习一会儿？想学，育儿技能，以后，好照顾，孩子们。”
　　插在我发间的手向下，奥德里奇的拇指摩挲起我后颈的皮肤，他稍微弯了弯腰，心跳声离我远了些，温柔的声音离我却近了些：“弗洛娃，你才是最重要。”
　　“可是…”
　　把弄我后颈的手向前，奥德里奇的指腹轻轻擦着我欲言又止的唇，和他十指相扣的手被他拉着按在他的胸膛上，砰砰的心跳震着我的手背，我被掌着下巴仰头，看到他认真的脸：“弗洛娃，要相信我，阿伦家不至于连几个靠谱的幼崽医生和虫崽保姆都找不到。”
　　看着奥德里奇的脸，我说不出话，只呐呐了片刻。
　　脑子还是很乱。我当然相信奥德里奇，也从网络上了解过，阿伦家很有实力，但孩子们因为我才受到的伤害是我亲眼所见的，教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忽视。
　　可能已经失去了生育价值的我，不想连这一生唯一一次安全生下来的孩子们都照顾不好。
　　许是看得出我的迟疑不决，奥德里奇盖住了我的眼睛，将声音洒在我的耳廓：“你没有错，弗洛娃。我希望你能知道，你是最重要的…我并不是在说孩子们不重要，但是就连你自己都关心不好你的身体的话，谁去关心安斯艾尔、塞德里克和希欧多呢？”
　　迟钝的大脑终于能好好处理起讯息来——对呀，我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的话，还怎么能照顾孩子们呢？从前的经验告诉我，我不该再那么信任一个虫，但，奥德里奇是不一样的。
　　我相信他，或许是雄虫的性格使然吧，我总想把一切都交给我信任的虫去放开手做。
　　“奥德里奇，”我又靠进奥德里奇的怀里，脑袋在他的胸膛处轻蹭，“谢谢…谢谢你。”

　　3
　　之后的一个月里，我很忙，只是虽然我认为忙得很充实，但心情却在欣喜和忧愁之间徘徊。
　　希欧多乖得不像话。他很少哭闹，甚至很少发出声音，小小的脑袋上是同样小小的鼻子和嘴巴，只有一双眼睛很大，总是在饭点时睁开，看着在为他准备奶粉的我。
　　他乖得不像话，但也确实虚弱。奶粉是幼崽医生配好了的，绝对适合现阶段虚弱的雄虫幼崽，但希欧多吐奶的情况还是存在，除了比才破壳时看着多了一点血色，他几乎没有其他方面的变化。
　　安斯艾尔和塞德里克的情况好一些，他们有正常的食欲和健康的肚量，虽然血色少了一些，但已经开始学会哭闹，并且开始成长，不再是才破壳时那副和其他雌虫不一样的细瘦模样了。
　　看着最后一口奶被希欧多安全地吮吸掉，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习惯性开口：“几点了呀，涅尔斯？”
　　虽坚持着要亲手给奥德里奇做晚饭，但总因为照顾几个孩子而忘了时间，这些天下来，我养成了时不时就要问一下时间的习惯，以防错过同样重要的事情。
　　“弗洛娃阁下，现在是下午五点四十七分。”涅尔斯答。
　　“这么，晚了吗？”
　　我有一些惊讶，时间过得好快啊。放在希欧多肚子上轻拍的手动作缓了下来，他才吃饱，我用餐巾帮他擦了嘴角的奶渍后，他便把拇指放进嘴里作出吮吸的动作，黑葡萄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正看着我，可爱得紧，叫我不想走开。
　　但，为奥德里奇准备晚餐也很重要。
　　我轻轻地拨开希欧多额前软塌塌的卷发，有些抱歉：“雄父明天，再来看你，好好睡觉，好好长大，我的希欧多。”
　　恋恋不舍地将手从希欧多的脸上挪开，我终于明白了，小时候雄父为什么会那么喜欢捏我的脸——如果不是希欧多太瘦，脸上看不到什么肉，我想我肯定每天要亲他好几遍才行。
　　我起身，缓步远离躺着希欧多的育儿床，想起，或许是为了方便我照顾，待破壳的几个幼崽的情况稍微稳定一些之后，奥德里奇把他们从孵化室搬了出来，搬到了距主宅最近的一个小屋里，并把它改造成了育儿室，来回的路程只有几分钟。
　　——奥德里奇他，永远会把我的忧虑放在心上，并为我找到切实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想到这些，心口又热了起来，我悄悄抬手摸了摸又开始发烫的脸，既然管不了家，那我该把我会的做到最好……

　　4
　　“今天的晚餐是什么，弗洛娃。”
　　我听到熟悉且安心的声音在后背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一双手从后往前搂住了我的腰，奥德里奇的下巴放在我的头顶，似乎要监工。
　　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现在的他总会在我快把晚饭做好的时候出现在我的身后。
　　我不自觉弯起了嘴角，身体稍微向后仰，空闲的那只手覆上他盖着我小腹的手背，另一只手则打开了锅盖，雾气滚滚升起，随之而来的是充满我鼻腔香，是珍贵兽肉煮熟后特有的清甜。
　　“炖肉，再等等，很快就好了，其他的，有米菜汤，还有蜜糖果干面包，”我侧过脑袋，踮起脚在奥德里奇的下颌落下一个转瞬即逝的吻，“饭后水果您决定吧，一会儿菜好了我再帮您准备。”
　　奥德里奇嗯了一声表示应答后，默然地把玩起我的手来——不久前，他第一次进到厨房“监工”的时候，也是这样，那时因为他不说话，我便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更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毕竟我没有和他这样安静相处过。
　　静了好一会儿，我怕他生气，想了很久很多，才忆起网络上看到过的，这或许是雌虫满足掌控欲的一环，他们安静的时候，喜欢听自己的伴侣时刻会主动报备行程。这样的事是讨好雌虫的一环，是雄虫的义务之一，同时也是增进伴侣之间的情感的好机会，我没道理不做。
　　在加勒特身边的时候，因为他不怎么关心，我便不需要这样做，导致那时的我不知从何说起。
　　但现在的我渐渐会了。
　　把锅盖盖回，我轻轻地挠了挠奥德里奇的掌心，柔声细语着继续说到：“早上，早餐是，涅尔斯准备的，有一道，奶油浓汤，我想，明天做给您，可不可以？吃完早餐，我就一直待在，育儿室，陪他们，对了……”想起高兴的事情，我的声音不免提高了一点，有些雀跃，“希欧多他，不吐奶了，好乖好乖的，就是，咬起了手指，这好像不太好，我今晚再，想办法吧……”
　　说话的时候，奥德里奇的一只手缓缓爬上我的上半身，最后在我的下颌停下。
　　他低下头，炽热的鼻息弄得我的耳朵又痒又烫，想躲开，却被他固定住了脑袋，打断了絮叨：“弗洛娃，你不需要把全部心思都放到他们的身上。”
　　不需要吗？我不解地蹙眉，可是，我也没有把全部心思都放到孩子们身上呀，奥德里奇和他们一样重要。
　　下巴被掐着，我说不了话，所以不能开口探究奥德里奇话里的意思。而他似乎也没有想要我回答，亲了亲我的耳尖之后，继续声音温柔地道：“你需要放松，弗洛娃，没有一个议员的伴侣会像你这样亲力亲为，其实很累，不是吗？”
　　其实不是很累，相反地，我只觉得幸福，虽然确实会时不时提不起情绪。
　　脑袋被小幅度侧过去，我感受到他的唇在我的脸颊上印下一个轻吻，奥德里奇的目光落进了我的视野里，是我看不懂的眼神，他的声音忽然有些低，声带的震动好似贴着我的脸庞：“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话音落下的同时，扣在一起的双手被按到我的胸膛，我以一种被完全掌控的姿势，被奥德里奇拥在怀中。
　　说实话，前往身份登记的那一天，我曾对见到的新世界无比向往。可或许是雄虫骨子里的怯懦作祟，也或许是太久没有见过新鲜事物的冲动感过去了，我发现，现在的我很害怕改变——现在的我已经习惯了把奥德里奇和孩子们当作我虫生里唯二的精神支柱，几乎每天都在做着重复但我认为是最重要的事情：照顾孩子们，为奥德里奇做晚饭，再奥德里奇进行舒缓工作。
　　我很害怕，一个不小心，或者有哪一步做错，它们就会从我的世界中撤离。
　　可是，奥德里奇提出来的，我怎么会拒绝呢？但下巴还在被控制着，我开不了口，也点不了头，只好用尽可能驯顺的眼神看过去，同奥德里奇表达我的意愿。
　　奥德里奇忽然把身体弯了下来，在他怀里的我被压低，视野里，奥德里奇的脸变成了滚滚冒泡的汤水，随着水雾升起的是炖肉甜腻的油脂香，不知怎的，我居然会觉得肉汤上漂浮的油水有些油腻腻的可怖。
　　而奥德里奇的笑声在我发蒙的时候响起，我听不出他的声音是什么情绪，好像是高兴的，但又好像有一些奇怪的哑。
　　他的脸贴着我的后脑勺，又逐渐往下移，最后停在我的蝴蝶骨上，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后，道：
　　“好乖，我的弗洛娃。”
　　好乖，对雄虫来说，是夸奖的话。我的脸瞬间烫了起来，只是不知道这是生理上的变化，还是被滚烫的水雾染的。
　　还是说不出话，我只抿抿嘴笑了笑，静静地接受了他的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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