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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玉英
几日后,徐仪和朱棣带着女儿进宫,马皇后抱着孙女,满脸慈爱:“这孩子长得好,眉眼像仪儿。”
朱元璋在一旁笑道:“像她娘好。”
马皇后看向徐仪:“可想好叫什么名了?”
徐仪想了想,轻声道:“臣妾想给她取名玉英,朱玉英。”
今日谢佩英也在,闻言一怔。马皇后却只是笑了笑,声音温和:"这个名字好,正该如此。"
朱玉英满月的那日,燕王府难得的热闹。各路官员都来送礼贺喜,朱棣在前头应酬,徐仪则在后院的暖阁水榭,接待各家女眷们。
徐仪今日穿了一件藕荷色缠枝莲纹的褙子,下面是月白色的马面裙,裙裾上用银线绣着细碎的流云。
她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在暖阁里接受着众人的道贺,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意。
“哎哟,快让我瞧瞧小郡主。”说话的是曹国夫毕喜女人,她凑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拨开襁褓一角。
“你瞧瞧这小脸蛋儿,跟燕王妃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旁边的蓝昭也笑道:“将来长大了,不知要迷倒多少王孙公子。”
奉承话如潮水般涌来,徐仪和谢佩英只是含笑听着,偶尔低头看看怀里睡得正香的女儿。
应酬了半晌,徐仪觉得有些乏了,谢佩英也就适时领着命妇们往花厅闲坐。
徐仪将朱玉英交给乳母,暖阁登时清静,疏绣立刻递上一盏温热的杏仁茶。
“王妃,顾姑娘和冯姑娘来了。”素秋轻声禀报。
徐仪抬眼望去,只见两个衣着光鲜的少女正联袂而来。
走在前面的,是指挥使顾成的小女儿,顾素瑛。她身着一件石青色妆花褙子,气质沉静,行走间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端方。
紧随其后的,是宋国公冯胜的女儿,冯真儿。她年纪小些,性子也更活泼,大大咧咧,一身石榴红的衫子,衬得她肌肤胜雪,一双眼睛顾盼神飞,灵动异常。
“徐姐姐!”人未到,冯真儿清脆的声音已经先到了。
徐仪笑着站起身:“许久不见你们,竟都长高了不少。”
顾素瑛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给王妃道喜了。”
“亲友相见,何须多礼。”徐仪执了她的手轻轻一握,又对冯真儿嗔道,“偏你这丫头最没规矩,日日借着瞧我为由溜出府来。若是下次再空着手来,冯夫人问起时,我定要如实相告,再不替你遮掩了。”
冯真儿吐了吐舌头,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赤金长命锁,不由分说地塞到徐仪手里:“这是我给小玉英的,姐姐快收好。”
徐仪看着那长命锁上精雕细琢的麒麟送子图样,分量沉甸甸的,知道价值不菲,便道:“你有心了。”
三人在一张花梨木的圆桌坐下,丫鬟们奉上新沏的雨前龙井和各色茶点。
正说着话,门口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
卫国公邓愈的女儿,邓锦琼,到了。
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素面褙子,头上只簪了一支白玉簪,整个人清减了许多,眉宇间依旧是骄傲,虽然还在戴孝,卫国公长女的气势丝毫不减。
卫国公邓愈去年病逝,皇帝追封了其为宁河王,谥号武顺。再隆厚的哀荣,也换不回一个活生生的父亲,偏偏邓锦琼素来要强,从不肯在人前示弱。
“邓姑娘。”徐仪起身相迎,声调不觉放柔了几分。
邓锦琼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将贺礼递上:“恭喜王妃,喜得千金。”
徐仪示意她坐下:“你能来,我便很高兴了。今日备的都是应时茶点,快来尝尝。”
“有劳王妃挂怀。”邓锦琼垂眸,声音疏淡,“吾尚在孝期,礼送到了,也就不便久留。”
她即将成为秦王侧妃,纵然心中万般不愿,这些人情往来却不得不周全。只是她素来心高气傲,却要屈居侧室之位,纵使强撑着体面,那眉宇间终究难掩落寞。
想来此刻,她宁愿独自守着那份骄傲,也不愿在人前强颜欢笑,这才要早早抽身。
徐仪亦不强求,只命疏绣亲自相送。立于廊下,目送那道挺得笔直却难掩寂寥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隐没。
回到桌边,冯真儿撇了撇嘴,捻起一块攒盒里的松仁糖嚼着。
“邓姐姐如今这心里,怕是不好受。”
顾素瑛轻声道:“父亲骤然离世,心中悲恸也是人之常情。”
“姐姐心慈,我说的却不是这个。”冯真儿歪头凑近,“邓姐姐往日最瞧不上吕阑秋这等小门小户出身的,可待她嫁入秦王府,见了那位已是太子次妃的吕姑娘,还不得规规矩矩行大礼?”
她指尖的松仁糖碎屑簌簌落下:“以她的傲气,这口气可怎么咽得下?”
这番话,让周遭的气氛冷了下来。
“不说这些了。”徐仪将话题轻轻拨开,转向冯真儿,“我倒是听说了一桩你的喜事。”
冯真儿一愣:“什么喜事?我为何不知?”
徐仪抿了一口茶,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我听说,五弟马上就要出孝期了。父皇和母后,都有意让你与五弟结亲呢。”
此言一出,冯真儿的脸垮了下来。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周王的性子与几位兄长截然不同,不喜弓马,不好权术,偏爱医术与草木典籍,是个十足的书呆子。
“仪姐姐,你可别拿我寻开心了。”
“这怎么是寻开心?”徐仪笑道,“五弟性情温和,又是陛下与娘娘的嫡幼子,不知多少人想攀这门亲事。”
冯真儿却意兴阑珊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那又如何?为人妻室不过就是从这方院落搬进另一座牢笼。终日替他操持家务,费心周旋那些个三妻四妾,平白给自己添堵。”
顾素瑛闻言,脸色微变,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真儿,慎言。”
冯真儿却浑不在意,一双明澈的眸子直直望向徐仪,眼底燃着一簇小小的火苗:"徐姐姐,我说的是真心话。若真能由着我选,我倒愿意终身不嫁。"
“我爹是宋国公,食邑三千石,家中吃穿不愁。我不嫁人,靠着我爹,也能活得逍遥自在,一辈子不看人脸色。”
在这个视女子三从四德为天经地义的时代,一个国公府的嫡女,说出终身不嫁的狂言,实在惊世骇俗,离经叛道。
徐仪闻言却只浅浅一笑,她心里明白,正因为冯真儿是宋国公的女儿,她才必然会嫁给朱橚。
好在朱橚也不是多循规蹈矩的人,冯真儿难过不到哪儿去。
但敢于将“不嫁人”宣之于口的,冯真儿是贵女中的头一个。
“胡说。”顾素瑛在一旁轻声斥道,“你若真这么做,外头那些人的闲话唾沫,就能把你淹死。届时莫说应天府的勋贵圈再无你立锥之地,便是姐妹们的诗会茶宴,你也再难踏足半步,她们会视你为异类,疏远你,排挤你。”
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冰冷的现实。
冯真儿却浑不在意地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洒脱:“那又有什么打紧的?这应天城,我早就待腻了。他们说他们的,我过我的。真要是待不下去了,天底下那么大,何处不能容身?到了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我想如何便如何,哪儿还能听得着旁人的闲言碎语?”
这番话倒让徐仪想起朱橚小时候也曾说过,想要云游四海,遍访名山,去搜集那些散落在民间的医药典籍。
“你这性子,”徐仪看着她,若有所思地开口,“倒还真与五弟有几分相像。或许,你们当真是一段好姻缘也未可知。”
冯真儿闻言,嗤笑一声,眉眼间尽是毫不掩饰的嫌弃:“我才不像那个书呆子呢!”
过了一会儿,下人来报说朱玉英醒了。
三人于是丢下话头,进了里屋,看小郡主去了。
朱棣也很是疼这个女儿。他每天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玉英。有时候孩子哭了,他就抱着哄。起初他还有些笨拙,可渐渐地,倒也哄得有模有样了。
有一次,张武来府里找朱棣议事。他在书房里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殿下在陪小郡主玩。
张武悄悄过去看了一眼,只见朱棣坐在榻边,手里拿着个拨浪鼓,正在逗孩子。那孩子笑得咯咯的,小手小脚乱蹬。
张武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从未看过燕王这般小心翼翼、近乎讨好的模样。
三月末,徐仪身子养好了,谢佩英也已经启程返回北平,朱棣本该带着她回凤阳了。可马皇后却发话,让他们再多待些日子。
“孩子还小,经不起长途跋涉。”马皇后说,“你们就在应天多待些时日,等孩子大些了再走。”
如此一来两人又在应天多住了半个月。
这段时间里,玉英长得飞快。她的皮肤从刚出生时的红红皱皱,变得越来越光滑。眼睛也睁开了,黑黑的,亮亮的,看着人的时候,仿佛能把人的心都融化了。
马皇后更是对这个孙女疼爱有加。她让人做了个小摇篮,雕花镂金的,精致得不得了。又让宫里最好的工匠,给玉英打了一套长命锁和手镯脚镯。
“这是祖母给你的。”她抱着玉英说,“你要快快长大,长大了就来陪皇祖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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