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你是例外

　　空间家云澜店的下午，阳光斜斜地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赵晚莞的电脑上。她正专注地勾勒着线条，沉浸在空间与光影的构思里。同事张棠一脚步轻快地走过来，将一份装帧精美的资料放在她桌角。

　　“晚莞，大单子！”张棠一语气兴奋，“云澜山顶别墅区，新贵业主，刚结婚几个月的新婚夫妻，预算相当可观。重点是，女业主特别漂亮，指名要和我们这里最好的设计师面对面沟通。一小时后到，这单子非你莫属了！”

　　赵晚莞放下笔，翻开资料。别墅的区位图和基础信息确实彰显着主人的实力。她点点头，职业素养让她立刻进入状态：“行，交给我吧。”她开始快速浏览资料，构思初步方向。

　　手机屏幕亮起，是顾易的信息：“晚莞，今天提前收工，一会儿去接你，顺便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赵晚莞嘴角不自觉上扬，回复：“好呀，等你。”想到顾易要来接她，心里泛起一丝甜蜜。

　　一个小时后，赵晚莞已经将资料准备妥当，提前几分钟坐在大厅等候。一辆线条流畅的豪华轿车停在门口，一对夫妻走了下来。男士气质儒雅，小心地搀扶着身旁的女子。

　　当那女子抬起头，赵晚莞瞬间觉得无比眼熟。随着距离拉近，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越来越清晰——杨亦萱！顾易的校花前女友！赵晚莞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了。她只在那次和顾易一起餐厅里远远见过她，真人果然更耀眼，带着一种被精心呵护的娇美。顾易极少提及过去，但赵晚莞知道，这位前女友在他心中曾占据过重要位置，分手似乎也并非全然愉快。

　　震惊和紧张如同电流窜过全身，但赵晚莞深吸一口气，迅速将职业面具戴好，笑容得体地迎了上去：“杨小姐，李先生，你们好，我是设计师赵晚莞，很高兴为二位服务。”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

　　沟通正式开始。赵晚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设计需求上。男业主话不多，但眼神始终温柔地落在妻子身上，言语间满是关切。杨亦萱则思路清晰，对风格、功能提出了具体的要求。

　　“另外，赵设计师，”杨亦萱的手轻轻抚上尚未显怀的小腹，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我怀孕了，所以材料方面，请务必全部选用最高标准的健康环保产品，这一点绝对不能妥协。”李明轩立刻补充道：“对，安全健康是第一位的，预算不是问题。”

　　“当然，恭喜二位！母婴健康是重中之重，我们在这方面有非常严格的供应商筛选体系，材料清单一定会详细标注环保等级，请放心。”赵晚莞专业地回应，并适时补充了几个关于婴儿房动线优化，未来空间可变性以及引入自然光的想法。杨亦萱听得频频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赵设计师果然专业，想法很贴心。”

　　时间在深入的讨论中飞快流逝。方案细节越聊越多，窗外天色渐暗，已临近下班时间。赵晚莞心里记挂着顾易，正想着要不要发个信息，就听到工作室门口传来轻微的骚动。

　　顾易停好车，带着几分好奇和接女友下班的雀跃走进“空间家”大厅。他环顾着女友工作的地方，环境雅致，很有格调。张棠一认出了他，热情地指向靠窗的洽谈区：“顾先生来啦？晚莞在那边和客户谈方案呢，快结束了应该。”

　　顾易笑着道谢，顺着方向走去。他步伐轻快，目光越过几盆绿植，落在那片区域。他一眼就看到了赵晚莞专注的侧影，然后视线自然地移向她对面的客户。

　　就在那一刹那，顾易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脚步也像被钉在了原地。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突兀地“咯噔”了一下，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坐在赵晚莞对面，那个被丈夫小心呵护着，漂亮得夺目的女人——杨亦萱！分手一年，毫无征兆，竟然在他来接女朋友下班的时候，以女朋友客户的身份，如此突兀地闯入了他的视野！而且，她明显怀孕了……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比单纯的偶遇更加强烈百倍。

　　几乎是同时，正侧头听丈夫说话的杨亦萱，似乎感受到了强烈的注视，疑惑地抬眼望来。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杨亦萱脸上的笑容僵住，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但顾易捕捉到了那份尴尬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震动。

　　赵晚莞察觉到对面杨亦萱的异样，以及周围气氛诡异的凝滞，疑惑地抬起头。当她看到几步之外，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震惊又复杂的顾易时，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明白了。最戏剧性也最让她忐忑不安的场景，猝不及防地上演了。她甚至能感觉到杨亦萱刚才偶尔投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审视的目光，原来并非错觉。

　　死寂般的几秒钟，仿佛被无限拉长。

　　顾易猛地回过神，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宣示主权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快步走到赵晚莞身边，手臂自然地带着一丝宣告意味地轻轻揽了一下她的肩膀。他的声音有些紧绷，却异常清晰地响起：“晚莞。”他先唤了女友，然后目光才复杂地转向杨亦萱，以及她身边面露疑惑的李明轩，“真巧。”他顿了顿，视线牢牢锁在杨亦萱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我女朋友，赵晚莞。”

　　“女朋友”三个字，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清晰地回荡在空气中。

　　杨亦萱的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看着顾易揽在赵晚莞肩头的手，又对上顾易此刻明显带着归属感的目光，脸上的惊愕迅速被一种社交性的微笑取代，但那笑意并未完全抵达眼底。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更紧密地挽住了旁边丈夫的手臂，仿佛找到了最坚实的依靠，也像是在进行某种回应。

　　“是啊，真巧。”杨亦萱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悦耳，却少了几分之前的自然流畅，她转向丈夫，语气带着刻意的亲昵和强调，“明轩，这位是顾易，我之前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她说得轻描淡写。“顾易，好久不见。这位是我先生，李明轩。”

　　“你好，顾先生。”李明轩虽然对骤然紧张的气氛有些不明所以，但良好的教养让他立刻起身，礼貌地伸出手。他的目光在顾易和妻子之间快速扫过，又落回赵晚莞身上，试图缓和气氛，“赵设计师，原来你们认识？那沟通起来岂不是更方便了？” 这句无心之言，在此刻却像在尴尬的冰面上又踩了一脚。

　　赵晚莞感受到顾易掌心传来的微热和力量，心绪稍定。她强迫自己维持着专业设计师的镇定，对李明轩回以礼貌的微笑：“李先生您好。”然后，她看向杨亦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杨小姐，真没想到您和顾易是认识。”

　　“认识”二字，是她此刻能想到的最安全最中性的词汇，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的敏感点。她不敢去看顾易的眼睛，生怕泄露内心翻涌的酸涩和紧张，只能将全部的注意力，强行集中在眼前这对身份特殊的客户身上。

　　小小的洽谈区，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阳光依旧温暖，背景里同事收拾东西的窸窣声、远处电话的铃声，此刻都显得异常遥远。只有这四个人之间，涌动着无声的惊涛骇浪——猝不及防的重逢，各自隐藏的心事，以及强装镇定的表面下，那些被骤然搅动的关于过去的涟漪和关于现在的微妙比较。

　　一张别墅的设计图，无意间成了导火索，点燃了一场无人预料的情感暗涌。赵晚莞知道，今晚回家的路，注定不会平静了。而杨亦萱眼中那抹未尽的又欲言又止的深意，也像一根刺，悄然扎进了她的心底。

　　回家的路上，车厢里弥漫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在赵晚莞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她侧头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

　　“今天……挺意外的。”顾易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干涩，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了些。

　　“嗯，是挺巧。”赵晚莞转过头，努力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容，但眼底深处的那丝恍惚没能完全藏住，“没想到她成了我的客户。”

　　顾易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笑容下的勉强。他太了解她了，她越是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往往越是在意。车子在红灯前停下，他转过头，深深地看向她：“晚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跟她，早就翻篇了。今天碰到纯属意外，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我现在在乎的，喜欢的，想一起回家的人，是你，只有你。”

　　赵晚莞的心被他的话轻轻撞了一下，暖意涌上，但随即又被另一个更沉甸甸的念头压了下去。她看到了顾易眼中的真诚，也相信此刻他说的是真心话。但杨亦萱那张光彩照人，被丈夫呵护备至的脸，还有她抚着小腹时幸福洋溢的样子，像慢镜头一样在脑海中回放。她承认，一种微妙的带着酸涩的比较心理，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更重要的是，那个被尘封的疑问，像被今天这场意外相遇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锁芯。

　　他们当初为什么分手？

　　顾易很少提。赵晚莞只知道他们是情侣，金童玉女，羡煞旁人。后来因为毕业去向不同，一个想留在大学所在地荣州发展，一个执意要回老家云澜市，谁也不肯妥协。听起来像是理想与现实，前途与爱情常见的冲突。但今天看顾易那瞬间的失态，看杨亦萱眼中那抹复杂的欲言又止的情绪……赵晚莞总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仅仅是异地吗？分手时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那个“不愉快”，具体是什么？顾易对杨亦萱，真的已经完全释怀了吗？尤其是看到她如今嫁得风光、生活优渥、甚至怀了孕……

　　这些问题像藤蔓一样缠绕上心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很想直接问顾易：“你们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分手的时候是不是很难看？”但话到嘴边，看着顾易坦诚又带着担忧的眼神，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她害怕追问会显得自己小气、多疑，害怕答案会是她不想听到的，更害怕撕开顾易可能不愿触碰的旧伤疤。

　　“我知道，”赵晚莞终于开口，声音轻柔，带着刻意的释然，“我相信你。就是太突然了，有点没反应过来。”她主动伸出手，覆在顾易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传递着“和好”的信号，“别担心，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顾易反手握住她的手，紧了一下，像是确认她的存在。绿灯亮起，他重新启动车子。“那就好。”他松了口气，但敏锐地察觉到赵晚莞那份“没事”里，似乎还包裹着一些他无法触及的东西。她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疑虑和探究，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了他刚刚放下的心上。

　　回到家，赵晚莞表现得一切如常。她张罗着简单的晚饭，和顾易聊着工作上的其他琐事，甚至避开了任何可能涉及杨亦萱或那个别墅设计的话题。她笑得温柔，动作体贴，仿佛下午那场惊心动魄的相遇从未发生。

　　然而，当顾易在厨房洗碗时，赵晚莞坐在客厅沙发上，抱着抱枕，目光却失去了焦距。她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杨亦萱和李明轩相处的细节——他给她递水时自然的动作，看她时专注温柔的眼神，提到孩子时两人相视而笑的默契。再对比顾易今天瞬间的失态……她不得不承认，杨亦萱的现任丈夫，至少在表面上看，做得无可挑剔。而顾易和杨亦萱的过去，却像一个模糊的黑洞，充满了未知。

　　顾易擦着手走出来，看到赵晚莞出神的样子，心里那根弦又绷紧了。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轻轻揽住她：“还在想下午的事？

　　赵晚莞猛地回神，立刻换上轻松的表情：“没有啊，就是……在想设计方案呢。那栋别墅结构挺特别的，得好好琢磨。”她巧妙地用工作转移了话题。

　　顾易看着她，知道她在说谎。她没有追问，没有吵闹，甚至表现得格外“懂事”。但这种刻意维持的平静，这种将疑问深埋心底的隐忍，反而让他更不安。他宁愿她问出来，哪怕闹点小脾气，也比现在这样让他捉摸不透要好。

　　“晚莞，”顾易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关于杨亦萱，如果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我不想因为过去的事情，让我们之间有隔阂。”

　　赵晚莞的心猛地一跳。机会就在眼前。那个盘桓在心头的问题几乎要脱口而出：“你们当初分手，除了异地，到底还有什么？真的只是选择不同吗？”

　　她张了张嘴，看着顾易深邃而带着一丝紧张的眼睛，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她害怕那个答案会改变什么，会破坏此刻看似平静的假象。她扯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把头靠在他肩上，撒娇般地蹭了蹭：“都说了没事啦，都过去了。我相信你。就是今天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顾易沉默地拥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心里却一片冰凉。他知道，那个无形的结，已经悄悄系上了。赵晚莞表面的“和好如初”，更像是一种回避。那个关于他和杨亦萱真正分手原因的疑问，像一颗被埋下的种子，在她心底悄然生根。而杨亦萱那个未尽的意味深长的眼神，也像一根无形的线，隐隐地牵扯着未来。这个别墅的设计项目，注定无法平静地进行了。赵晚莞越是用专业来武装自己，越说明她内心的防线正在受到冲击。夜晚的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只待一个契机，便会掀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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