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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起来很好骗?
室内的网球场敞亮而空旷,网球拍击的脆响、落地的弹跳声在空间里反复回荡,却冲不破空气中的沉闷。
谢书衍已经连续打了两个小时,白色运动衫早被汗水浸透,额前的湿发随着动作扬出水珠,落进那双肃冷的眸子里,却没起半点波澜。
教练站在网对面刚要开口喊停,谢书衍已经猛地侧身,手腕一压,网球带着一阵劲风,擦着教练肩头直直劈过去,咚一声重重砸在底线外的墙壁上。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喘着粗气凝视谢书衍。
谢书衍胸口剧烈起伏,刚才那记球在空中划出的凌厉弧线,仿佛将这片空间无形地劈成两半。下一秒,谢声澜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撞进耳膜——
“阿衍,弗吉尼亚军事学院的申请材料都准备好了,你把签字页填了。”
谢书衍垂眸,看了眼桌面的资料夹,没动,也没说话。
谢声澜坐在书桌前抬眼,语气缓和了些:“爸爸本来想让你自己选两条路走,可如今外头风云涌动,光有钱是不够的——”
“你董伯伯在那边已经打过招呼,回来直接进军系。以你的能力,再添些助力,三十岁前肯定能站稳脚跟,这可比在生意场里摸爬滚打稳当多了。”
“你从小就懂事听话,在人生规划上更要做出正确的选择。”
谢书衍面无表情,“我不去。”
“别把链子套在我身上。”
谢声澜皱起眉审视着他。向来完美听话的儿子,这还是头一回这么强势拒绝安排,一时间有些诧异。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爸爸知道你或许有自己的打算,但这些安排都是为你好。咱家的基业给你打底,只要踏上这条铺得稳稳当当的路,以后的钱财权势,都是你的掌中之物。”
听上去确实是条完美无瑕,旁人求之不得的人生坦途,在谢书衍眼里不过是在严丝合缝的机器程序上又套了层枷锁。
…
“书衍少爷,”教练递过一瓶矿泉水,轻声道,“歇会儿吧。”
谢书衍睫毛动了动,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抽回神。
他没动,右手突然松了力,球拍猛地砸在地上,那道脆响在空旷的球场里漫开,带着点说不出的空落。
小房间的台灯漫过书桌,半沓演算草稿纸在桌角叠得整整齐齐,谈尧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笔在刷题集。
忽然,敲门声轻轻钻进耳朵。
谈尧顿了顿,笔锋悬空两秒,才起身去开门。
当他看清门外是谢书衍时,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都快九点,这人怎么会这时候来?
心情似乎不太好。
谈尧没反应过来,对方就先开口了,“你看上去不太欢迎我。”
“不是有钥匙吗?”谈尧侧身让路,“敲什么门。”
“有点累。”谢书衍没动,反而往前贴近一步,轻轻将头搁在谈尧的左肩。
在这一刻,他脑海里那些嘈杂翻涌的声音瞬间消失无踪,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肩头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谈尧愣了愣,抬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为什么累。”
“打球。”谢书衍双臂环上他的后背,鼻尖在颈窝处蹭了蹭,在贪恋那股干净的皂角香。
谈尧指节顿了下,这话一听就假,但他没继续问,只是顺着那点力道收紧了手臂,掌心贴着对方的后背轻轻摩挲。
大概是跟家里人吵架了吧…
为什么吵起来的?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按了下去,现在好像也不适合问那么多。
这个无声的拥抱持续了五分钟,两人才挪步进屋。
谢书衍扫了眼书桌摊开的习题册:“还没写完?”
“早写完了,”谈尧说:“多加了一套。”
“过来。”谢书衍在床沿坐下,朝他抬手。
谈尧走过去,刚站定就被他圈进怀里。呼吸交缠间,一个无声的吻相继而来,带着点克制的急切,探索的力道比平时还要重。
谢书衍没闭眼,视线从仰视慢慢到俯视,近在咫尺的距离,他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的睫毛偶尔微微颤动,像落在眼睑的羽毛。
细细密密的嘬吻声,犹如一张温热的网丝,轻轻笼着两人。
谈尧半睁开眼,对上那道目光,又忍不住敛下去。
他这种冷硬之下的柔软,总能填满谢书衍内心空荡的角落。
分开时,谢书衍的眼底翻涌着罕见的肃穆与浑浊:“谈尧。”
“嗯。”他干涩地滑动喉结。
空气沉溺了几秒,
“考完试就私奔吧。”
如果当常规的反抗无效时,某些破釜沉舟的想法就会悄然冒出来,这句话带着孤注一掷的冲动,暂时挣脱谢书衍的理智桎梏。
谈尧呼吸骤滞,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皱起眉,“你说什么屁话?”
顺风顺水的大少爷不当,脑子里装的什么蠢念头?
窗外吹进来的夜风,缓缓融进小房间里。
谢书衍突然不说话了,面色在眨眼间就恢复了惯有的冷漠和平静,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不知道为什么,谈尧有一刹那的错觉,如果刚才他答应了。
谢书衍可能真会这么做。
谈尧有点烦,伸手掐住对方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别跟我撒谎。”
谢书衍静静地看了他几秒,低啧了声,“今天怎么不上当了,还想找点乐子。”
“看来多写套题,确实能让脑袋灵光点。”
谈尧心口窒闷,对着这张脸看了半晌,最终松开手,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滚吧你。”
那天晚上谢书衍待到十一点才回去,谈尧试探着问,又换了种方式明确地问,反复缠磨了几次,谢书衍始终那副平静淡然的模样,什么也没说。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风扇转得嗡嗡作响。谈尧手肘撑在课桌上,指腹无意识地抠着练习册边角,侧目看了眼身旁之人。
谢书衍正低头算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清晰的痕迹,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格外平静。
完全看不出半分异样,仿佛那天藏于平静下的沉落,都只是场稍纵即逝的错觉。
在谈尧的注视下,谢书衍忽然侧头,手背慢悠悠抵在额角,目光沉沉地回视着他。
谈尧眉峰一蹙:“摆什么谱?”
“不是一直盯着,给你看个够。”
“脸呢?”谈尧语气冰冷,“装死你得了。”
他冷哼一声把视线收回去。
“每次恼了就只会耍性子。”谢书衍眼底故意带着点不满,“什么时候换点新鲜的。”
“校霸!周亦哲!!”吴家泽的吼声猛地从前门炸过来,“陈嘉南在厕所被堵了!”
几乎是同一瞬间,两声椅腿刮过地面的声响划破教室,周亦哲和谈尧同时从座位上起身,谢书衍拽住谈尧的手,“别冲动。”
“我跟你去。”
谈尧和周亦哲冲进厕所时,陈嘉南正被两位男生按在洗手池上,校服领口扯得歪歪扭扭,脸上倒是没见什么伤。
“哟。正主来了啊,”12班的秦扬突然松了手,慢悠悠转过身,眼神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这可真是,好久不见啊。”
周亦哲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我当是谁,原来是严赫当年养的狗。”
这句话也没激怒秦扬,对方四个人已经散开,嬉皮笑脸地往门口晃,经过周亦哲身边时,秦扬忽然转头盯住谈尧,嘴角咧开个挑衅的弧度:“赫哥说了,见着你们,得打个招呼。”
“今天这招呼,就先搁这儿了。”
谈尧冷着张脸,伸手挡在对方的身前,他没看秦扬,只沉声问陈嘉南:“打你哪儿?”
陈嘉南愣了愣,连忙道:“没真动手。”
秦扬勾起一抹狞笑,眼神斜斜瞟向旁边的谢书衍,低声道:“藏好点,可别让人被发现了。”
这句低语像一颗始料未及的炸弹,谈尧脑子里嗡地炸开,等意识分析出具体意思,那帮人已经吹着口哨走远了。
“你们怎么扯上的?”周亦哲抄着兜问陈嘉南。
陈嘉南眼神不自觉地看了眼谈尧,说:“没什…”
“害,还不是他们嘴贱!”吴家泽没眼力见地抢话,声音又急又响,“说校霸是同性——”
“闭嘴!”陈嘉南眼皮猛地一跳,瞬间捂住吴家泽的嘴。
厕所里突然静得吓人,连水管滴水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周亦哲没再说什么,第一个转身出去,陈嘉南骂了句脏话,拽着挣扎的吴家泽跟上,临走前还回头飞快往回瞥了眼。
谈尧站在原地,喉咙突然紧得厉害。他下意识去摸口袋,却摸了个空。
他早戒烟了。
可这一刻翻涌的情绪,急需什么东西来压一压。
他侧目看向谢书衍,对方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仿佛外界的纷扰都惊不起半分涟漪,谈尧心里却复杂得难以言喻,原来不管交往多久,那份与生俱来的不安始终会再次冒出来,谢书衍明明已经陪他解开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结,为什么总有新的结在不经意间缠上来…
他不想让谢书衍觉得累。
那种应付他层出不穷的焦虑时,藏在耐心底下的累,更怕某个瞬间,谢书衍会因为这份疲惫,彻底厌倦。
“走吧。”谈尧转身要回教室。
谢书衍没动,声音很淡,“回来。”
“干什么?”谈尧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上课铃突然响起,谈尧犹豫几秒,还是折了回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刻意撑着不闪躲,试图掩盖心里的不安和慌乱:“我没胡思乱想。”
“我看起来很好骗?”谢书衍问。
谈尧脸色沉了沉,心里暗骂:妈的!就准他自己说谎。
静了片刻,
他攥起拳,在心里组织好语言,还是交代出想法:“那人说了句奇怪的话,我们的关系,应该被发现了。”
“难道发生些什么,”谢书衍面无表情,“我们之间就会结束?”
…
“你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谈尧望着他的眼睛,声音带着不自觉的紧,“只是怕传出去,事情就收不住了。”
怕你被卷进来,怕你受伤害。后半句哽在喉咙里,没说出口。
谢书衍垂着眼,明明视线落在他身上,却像在看更远的地方,“如果这点火星能燎原,那就由它烧出去。”
这种话不像谢书衍会说的。
谈尧愣了愣,皱眉追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谢书衍眨了下眼,语气笃定,“谈尧,任何事都不会影响我的选择。”
哪怕付出的代价,是失去那份得天独厚的条件。
“我对你的喜欢,也比你想象中的多。”
谈尧看着他,没说话。
这人又一次,耐心地在一根根拔掉他身上的尖刺。
“离考试还有四十天,把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清干净,”
“不管会发生什么,我都会处理。”
“你只要把正确答案填在卷上,不用操心我。明白吗?”
谈尧一直都知道,谢书衍并不是没有情绪,他把最温热的部分藏得很深,只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才肯露出来一点点。
他低下头,心脏涨得发酸,甚至有股沉重的愧疚感悄然爬上来,比起谢书衍的冷静坚定,他的逃避和不安,简直就是埋在这段关系里的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扎伤对方。
“抬头。”谢书衍用食指扫过谈尧的下巴,“说话。”
谈尧蜷了蜷手,像是突然卸去了浑身力气,往前一步扑进谢书衍怀里,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埋进对方带着香味的校服里。
“知道了。”声音闷闷的,几乎带上点僵硬的,认错的意味,“我不会再想。”
“谢书衍。”
“不管出什么事,我都跟你一起面对。”
谢书衍没说话,只是低头亲了他一下。像往常无数次那样,带着点奖励的意味,很轻,却重重烙在谈尧滚烫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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