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归

作者: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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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9 章



      宅子不大,不过两进,于王府第一幕僚来说,已足够节俭了,府中陈设也都很朴素,没什么繁花似锦,不过是些常绿的普通植物,非要挑拣高雅,也就只主人家窗前那一丛竹。
      昨晚似下过雨,竹叶儿上还有水珠,晶莹剔透,不知哪里来的风,不小心经过竹丛,无意把竹叶惊得一抖,水珠就顺着摇曳的竹叶滚落泥土,那竹因每日还有主人浇灌,泥土也就常是湿润的,这点水珠不过弱水三千中被遗落的一瓢,留不下什么痕迹,它的意义或许唯有深植于土壤下的根须清楚了。
      三十六滴。
      这是拓跋流芳盯着那丛竹得出的数字,他已在月门处站了好一时,屋里的琴声也辗转凄扬了好一时,他是个粗人,不通音律,仍听得出琴声中所饱含的惆怅和忧伤。
      屋子里的人在伤心。
      拓跋流芳内心一怒,那个只手可翻覆南鲜一国局势的孟遂,居然会为情所困!拓跋流芳本是来辞行的,这时却想闯进屋内,质问他:这算什么!你的抱负与志向呢!
      二人算得上是一块长大的,虽然孟遂心思难测,可若孟遂内心难过,拓跋流芳一定是知道的,因为他曾日日夜夜琢磨过孟遂的心思,观察孟遂的行止,孟遂在他眼中,从容雅逸,等闲不变色,更别说为谁神伤了,就是最苦的那几年,也不曾见过孟遂的眼泪,唯有一次,孟母受难,孟遂才眼圈一红,露出的却是一抹令人胆寒的恨意,后来得报此仇,狠辣手段就是他也感到惧怕,那时他便知道,孟遂有一颗坚硬的心,常人难近,若能进入孟遂内心,那绝非常人。
      那个宋翾,他在草原上见过一次,并不觉得如何特别,可只看了一夜星星,孟遂便抛下好容易得来的权势与地位跟着宋翾来了大雍,他曾以为孟遂会在此处大展拳脚,实现一直以来渴求的抱负,他此番来,也以为孟遂只怕已是这大雍柱石了,正如在南鲜一般,可他来了后才知,孟遂竟屈居于一个什么都捞不着的王爷府上做什么幕僚!
      他要带孟遂回去,助兄长夺得王位,那时孟遂也会如宋翾般成为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肱骨。
      可孟遂不走,却给他个什么锦囊,他要那个破袋子有什么用!他要的是人!可他知道,他能带走的只有那个锦囊。
      即便如此,在离开前,他一定要替孟遂清除障碍,他知道孟遂是从桌鸣来了后说的那番话开始神伤的,所以,他要去杀掉那个令孟遂伤心的人!
      这些不用孟遂知道,他只要去做,然后离开,这样,他的心中会松快,这一路回去也不会那么艰难。

      马车一出城,马儿便撒蹄奔跑起来,路虽有些颠簸,但喜奴是个好把式,也就没把车里的人颠着。
      车里一共四人,杜韫毓正泡茶,忧奴则摆弄将买的风筝,萧慕蔺拿着把剑在看,宋翾道:“此剑虽不是名器,却由上等玄铁打造,刚柔相济,萧兄先用着,日后我给萧兄寻一把更好的。”
      萧慕蔺仔细打量着剑身,若他看得没错,此剑便是宋翾在长亭截杀左秀时所用,确是好剑。
      自打离开贫民区,萧慕蔺便把自己闷在房中一天一夜,他是要将“月下逢心法”与“六杀三生剑法”相融合,以达到心至剑出,随心所成的境地,这对他来说不难,在涂雾山,他一身功法就是这般闷出来的。
      可宋翾却不让他闷着了,在他最应该练功时拉着他出门游玩,说是把欠他的一回赏春在这盛夏给还了,日后秋冬春夏,再不拖欠半分,所以他们用了早食就要出发,却让忧奴知道了,嚷着要一块儿,杜韫毓也多久不曾见识山水风光,也就一起了。
      他们此番目的地是芳物山下的琼乡,此地算得上盛都百姓的乐游原,不知从何时起,有人在此地打造了水榭凉亭,种花栽树,三五载后,竟成了一方游览胜地,加之众口宣扬,便吸引了盛都城中的达官显贵来此一洗心尘,倒把百姓赶得不敢来了。
      最近,这地方已成了浮浪少年们寻欢作乐的去处,已闹得乌烟瘴气,正经人家里的相公小姐到不大来了,却比较之前更加喧嚣。
      有传言称那些少年都是盛都城中排得上号人家的公子少爷,他们花样翻新,变着法的找乐子,做得最多的还是带着歌姬舞女吹拉弹唱,饮酒作乐,光天化日下做些不堪入目之事。
      最近他们又出了新名堂,专找街面上卖艺糊口的女子,以重金相诱,开始还装模作样让她们表演,演着演着,便让她们抽签,他们准备的签子五花八门,内容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青丝走索,便是以发丝为索,供他们践踏对赌,又如温香软玉,名字中听,实则是将人身体翻折如球,由他们当作蹴鞠用以比赛,诸如此类,枚不胜举,令听者胆寒,不忍目视。
      最近街面上少了很多卖艺的女伎,多半便是被这帮子人害了,那些女子孤身飘零,人没了又有谁在意?他们就是仗着如此才越发猖狂。官府对此事早有耳闻,可无凭无据,那些人又都来头不小,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翾已是听说了的,前些日子一直脱不开身,今日得闲,借着出游的名头要去把这热闹瞧了。
      到了半道上,萧慕蔺才知此行的真正目的,宋翾道:“若真有此等恶徒,萧兄当如何?”
      萧慕蔺看着手中的剑,云淡风轻吐出两个字:“试剑。”
      宋翾便朗声一笑,“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正说笑着,马车却猛地一停,赶车的喜奴冷声道:“前面有人。”接着又补了一句,“来者不善。”
      车里几人都是一愣,谁人敢半道拦截当朝帝师的车驾?忧奴先忍不住扒开车门看了看,却见是个十八九岁着一身文武袖袍的少年,她自己是沧魅人,见了少年模样便知异族,却又不认得,只当是不开眼的劫道来了,正要开口喝叱,哪知那少年已先将手中斧锤一抡,就朝着马头劈来,她一惊,喜奴已从袖中摸出短匕,飞身一跃,当头朝少年架去,可喜奴与那少年比起来,身手差距过大,那少年只微微挥动铁锤一头,已把喜奴身形震得一晃,那少年便已欺近马车,喜奴则已落地,尚站不稳,团身一滚才算没有狼狈扑摔。
      正当那利斧劈向马头时,宋翾隔着车门已一掌拍去,只听车门哐当一砸,一道劲气直冲少年,少年忙横架一挡,身子倒飞落地,略微一皱眉,开口道:“帝师宋翾,不过如此。”
      宋翾已立在车辕之上了,他认得这少年,“你竟还敢逗留?非要我送你一程?”
      这时萧慕蔺也出得车外来,与宋翾并肩而立,他也认出了拓跋流芳,二人目光一接,拓跋流芳眉头微凝,一双剑眉颇显英煞,就把背上包袱取下搁置路旁,已是临战状态。
      宋翾见此道:“萧兄,看来今日试剑要提前了。”
      萧慕蔺“嗯”一身,人就上前,宋翾却往后退了半步,他虽与拓跋流芳不曾交过手,此人在南鲜国的威名他是知道的,草原人野蛮好斗,崇尚武力,尤其男子,即使没有半分武功,也需得有一身彪劲,才不致受人轻贱唾弃,而眼前这少年,却已是人人公认的无敌王,足见其武力之高。不过经过那几日的强训,宋翾也想看看萧慕蔺真正的实力,这二人交手,到底谁更胜一筹。
      拓跋流芳使的正是那日对付薄恨时的武器斧锤,这时他便一踢杆身,已把那重越六七十斤的武器架在肩上,朝萧慕蔺横扫而来,萧慕蔺已拔剑在手,飞身刺去,宋翾却在车辕上坐了观战。
      萧慕蔺手中剑长三尺二寸,锋利无比,正与锤头一击,只听叮地一声,二人身形各微微一顿,拓跋流芳锤头一挑挑开长剑,手上一送,肩上斧锤就朝萧慕蔺击去,接而身形一旋,锤头转斧头,直搠萧慕蔺下腹,萧慕蔺人在空中,手中长剑连击,已将杀招化解,一落足,闪电般已攻出三剑,拓跋流芳挥斧锤抡挡,此类重器常人使来该是笨拙无比,可在他手上,却轻便如许,可化作长枪挑刺,也可化作槊劈拦,足见其悍厉。
      萧慕蔺身形飘逸,出手迅捷,他这时出手还只用剑术,精妙剑招虽迫得对方只余招架的份,无还手之机,却也被对方重器震得虎口发麻,这么激斗五十余招,萧慕蔺已摸清对手路子,再不留余地,已将内力倾注剑身,使出了“六杀三生”中的第一杀——默杀。这是最淳朴的杀招,他对与他对战之人无怨无仇,只狭路相逢,无心之中的一杀,谓之默杀。
      那日宋翾看过萧慕蔺剑招后,便将其剑法命名为“六杀三生”,六杀分别为默杀、怒杀、恶杀、孽杀、悲杀、无上杀。三生又为仁生、恩生、无如生。
      这一剑招只是一招平刺,却令拓跋流芳一连变换数招来化解,只因这一刺来,拓跋流芳只感到被莫名的寒意包围,只觉得浑身破绽都已尽落对手眼中,无论如何补救,始终有疏忽之处,对战中,若稍有疏忽,那都是致命的,拓跋流芳却一时弄不清自己疏忽在何处,唯有变换招式封挡,他也当真了得,竟将一杆重器化作轻羽,将自己护得密不透风,同时脚下就退,一连退开数步,忽一扭身,双手一托,竟使了一招回马枪,正与萧慕蔺的一剑相碰,这一式以重器使来,招大力沉,竟将萧慕蔺手中利剑折断,萧慕蔺一避,拓跋流芳借这一避之机,人已攀着杆身朝萧慕蔺踢来。萧慕蔺丢开残剑,就挽了个拳头对挡。拳脚相碰,拓跋流芳连人带兵器便退,那斧锤本重,却也被这力道击退仗遥,拓跋流芳足下一踏,生生止住身形,再看那斧锤一端,已陷入地下寸许。
      待心头那翻江倒海的滋味稍平息,拓跋流芳才抬头朝萧慕蔺看来,见萧慕蔺足下只移了半寸,一时神色就显愕然,“想不到短短几日,你竟变得这般厉害!那日交手,你该伤重,倒是我自以为是了。”
      萧慕蔺并不言语,转身要走,拓跋流芳却一咬牙道:“不许走!再来!”他一向自视甚高,在南鲜国是不败之神,如何肯服于这样一个看起来清风冷月一样的人手下,何况,他是来替孟遂除掉心结的。说着再起手中斧锤,誓要与萧慕蔺斗个死活。
      “流芳住手!”这一声喊,拓跋流芳便一顿,一张脸便皱了起来,似有负气,也有难堪。
      忧奴讶道:“孟先生?原来他是孟先生找来的杀手。”
      她这一顿胡乱理解,在场人神色就各异,杜韫毓掩面轻咳,把她拉回车里,喜奴则一背身,似是在整理自己的衣服,宋翾朝来人看去,见他身骑白马,一身白衣,飞扬而来,发带随风飘扬,更显出尘之概,一时目光中就似有什么在盈盈而动。
      孟遂却只朝他微微颔首,又看向萧慕蔺,拱手道:“我这个兄弟不懂事,冲撞了萧神医,还望见谅。”
      萧慕蔺不答话,朝马车走来,近前了,朝宋翾一伸手,宋翾就伸手拉他,两手一握,宋翾就似有回神,二人前后坐进马车中,喜奴见状,拾起残剑忙来赶车。
      待马车走远,孟遂才又把目光追了上去,想他与宋翾也曾促膝夜谈,抵足而眠,如今相望一眼却都奢谈,实乃情非得已,却不怨不悔,他们二人,本就是各有各路。
      拓跋流芳看在眼里,冷声道:“在草原上,无论男女,若是情郎被人夺去,纵然抢不回,却也不会这般忍气吞声,我知道你们汉人有你们所谓的隐忍含蓄,可你如此,未免太过软弱!你早已不是我南鲜国的白衣神相了!”
      孟遂听罢却只笑一笑,却道:“要走怎么不说一声,让我一路好赶。”
      拓跋流芳将包袱拾起,一抖灰尘,挂在肩头,看着孟遂道:“有何好说?你我从此以后便是敌人了!”
      孟遂叹了口气,似有无奈道:“我送你一程吧。”
      “不必!”拓跋流芳将斧锤抗在肩上,就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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