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79 章
索玛一蹲在湖边,天太亮了,湖水都翻了白,刺眼睛。他把照片拿出来,一半黑乎乎一半黑蓝蓝的水是海,黑蓝蓝边缘滚起来的白花花的水也是海,夜晚的烟花是红色的,浅亮亮的圆太阳是日出,把海面铺得金光粼粼……没有罗林……索玛一要气死了,气得胸口一胀一胀的,他偷了这么多,当了小偷,结果没有一张有罗林。
呼……呼……
气得耳朵疼,捂住耳朵,想把照片全部扔进湖里。他要罗林,谁要这些海还是水的照片!
他用冻得僵硬的嘴唇亲了亲可可尼斯海凌晨的金色太阳,把它们珍贵地藏进裤子里。
玛塔尔从大门出来,左手拎着纸袋,右手抻大衣时在明亮的天光下闪了闪,是那颗明晃晃的戒指。索玛一赶紧摸出戒指戴上,从湖的另一边跑回车上。
车里暖气很足,他上去时,整个人打哆嗦,脑子凝固了好半响才缓过来,他后知后觉外面是真的冷。玛塔尔上来时,他正捂着耳朵揉,耳朵骨头冻得生疼。
“没跟着他?”玛塔尔沉下脸,冲司机发火,“下车没给他拿一件衣服?”
索玛一心虚,连忙扯着玛塔尔的衣袖,“是我,我没去外面玩,就是……突然想你,跑进去找你,没找到人,就……出来兜了一圈,他不知道……”
面对他,玛塔尔的神情缓和了一点,可看见他冻红的眼睛和鼻尖,心里又起了怒,“没问服务生?”
索玛一睫毛闪了闪,玛塔尔太聪明了,他是骗不住的,他直接扯开玛塔尔的大衣,把脑袋埋进去,撒着娇:“暖暖。”
这么黏人,玛塔尔心里有气也对他发不出来,他收紧手臂,把他紧紧搂住,大手掌一下一下贴着他的腰,给他暖着,“打包了两份甜品,你应该喜欢。”
索玛一不喜欢,他觉得少了味,他吃过这两种甜品,罗林点的,他总是能吃完,有时候吃不够还要去挖罗林那份。他窝在lolo怀里,偷偷把照片拿给lolo看时,才意识到不是少了味,是少了罗林。
罗林不在,他吃什么都少味。他吃的不是甜品,是罗林的味道。
索玛一耍了个小聪明。
从Siddoro咖啡馆回来的那天晚上,他多吃了一碗粥。玛塔尔夸了他,但后面几天他都没怎么吃东西,问就是没胃口,不算谎话,他确实吃不下。玛塔尔腾出一天的空闲,带他去中心城逛街,在外面吃的晚餐,回来还加了一碗米粥,可是第二天又吃不下了。
玛塔尔说他:“你就是运动少。”
索玛一不应声。
玛塔尔说:“白天去花园里逛逛。”
索玛一小声的:“冷,不想出门……”
玛塔尔把他搂在腿上,摸着他因为低头而凸起的脊椎小骨头,“去教堂转转?”
索玛一还是摇头。
玛塔尔不说话了。
索玛一拉着他的小手指,还是不想答应,倔强着。
玛塔尔叹气,“我最近事多,不能总带你出去玩。石油刚刚进城,除了汽油,我还要做别的,等做起来,就能空出很多时间每天和你在一起了。”
“阿一,听话。”他捏着他的耳垂,小手指从他的下颌线摩挲过去,“再等等,等石油稳定了,你想在家里也好,想出去也好,我都陪你。”
索玛一使小性子地努了一下嘴,玛塔尔一把捏住,揉捏他的唇珠,唇珠立刻充了血,变得又红又肿,玛塔尔低下头,咬在了嘴里。
很久之后,他松开索玛一的嘴,抵着额头,舌头仍然不放过地一下一下舔他的嘴唇,“我也很想陪你,乖一点好不好?最迟明年,我就能把石油的事稳下来。”
“明年吗……?”索玛一痴痴地盯着墙,他和罗林就只能再见几个月吗?
好不甘心啊。
玛塔尔以为他是嫌太久,笑着哄他,“我会快一点。”
索玛一点了点头,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颈窝里,“那我去教堂吧,你别让司机发,我发。”
“好。”玛塔尔摸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顺着,像顺一只小羊羔。
“我能带lolo吗?”
“留在家里。”玛塔尔拍拍他的头,“早点回家,我想在我回来时能看见你在家里。”
玛塔尔还是不信任他,尽管他亲口提出让他去教堂。不过没关系,他就是一个不值得信任的厚颜无耻的坏人。
他不值得玛塔尔信任,他做了对不起玛塔尔的事,但他想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冒着会死的风险。
第二天,索玛一早上六点就醒了,在床上赖着,不是赖床,是在等,等玛塔尔出门。玛塔尔是九点出门的,他还不敢很快地跳起来,怕佣人跟玛塔尔说,他焦急地磨蹭到十点,才坐上轿车,让司机送他去教堂。
他不让司机跟,自己抱着火腿肉去台阶那里发,小孩们闻着味围过来,叽叽喳喳叫他,他们很久没见到他了,索玛一也很久没见过他们了,看着他们冻得通红的鼻子和脸蛋,笑眯眯地给他们火腿肉。
阿莓是后来跑来的,已经没有火腿肉了,仍旧抱着索玛一的腿倚着他,悄悄跟他说:“大哥哥在那边楼上。”
索玛一和玛塔尔耍了那么久的小心思就是为了这一天,可是来了他又害怕,那天在咖啡馆,他像疯子一样做那些事情,打了罗林,罗林会生气的,会觉得他烦。他来的路上很怕,怕罗林不在,他都做好准备,如果罗林不在,他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回去,继续抱着他的lolo,lolo是罗林的,他抱着lolo就像抱住了罗林。
“那边。”阿莓指给他看。
索玛一紧张的,呼吸都慢了好几拍地顺着阿莓小小的手指看过去。
就在侧面,路对面的一栋楼。其实不用阿莓指,他也看见了,罗林站在阳台上,这么冷的天,他穿着睡衣,站在那儿,露着脸和脖子,还有手,也许脚也露着,望着自己。
没由来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索玛一很想立刻、现在、马上跑过去,可是罗林都没下来找自己,他都没叫自己。他把纸箱子叠起来,和阿莓道别:“我回去了。”不,他不可能回去的,他才来,还没有和罗林说一句话呢。
阿莓顺着他的腿爬起来,和他一起朝下街口走,“大哥哥在那里住很久了,每天找你,小哥哥你不去看他吗?”
“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索玛一把纸箱子放回车上,买一斤肉给阿莓,让她回去。
阿莓捧着肉,还想再帮大哥哥说几句话,但是小哥哥已经走了。
索玛一顺着下街口一直走,走到头,顺着路转弯,转到后面一条街,再顺着街道走上去,远远的,他就看见停在那个位置的出租车,铺满落叶和灰尘,还有霜水,原来上一次看见的不是梦,是真实的,罗林的车就是停在这里,停了很久。
他站在那栋楼下,朝上面望,这边是背面,墙上几扇很小的窗子,看不见罗林,也看不见屋里,什么都看不见。他拉了拉门,意外的没有锁,他就光明正大地走上去,沿着楼梯,一直走,他数了,罗林在三楼。
踩着楼梯,他一步一步走,一层一层数。
三楼很快的,索玛一没两下就数到了,就像三楼不是三楼,是一楼。他抬起手,不要脸地敲门,手还没落下去,门从里面打开,速度快得仿佛里面的人在等他。
“楼下……楼下的门没锁……”索玛一慌张的,语无伦次,他揪在一起的手指摸到一个坚硬的东西,那些慌张一下子不见了,他抬起眼睛,罗林正在看他的手,他几乎是猛地扑过去,“外面冷。”一头撞进罗林怀里,撞在他的下巴上,让罗林痛得不得不仰起头,然后快速取下戒指,塞进裤兜。
南林被他撞得踉跄,仍然搂住他,是那种发了狠的,和下巴被撞的力道一样,他抱住他,声音嘶哑:“……以为你不来了。”
他看见他叠起箱子走了,毫不留恋,他几乎都绝望了。
索玛一也抱住他,把脸迷恋地放在他的颈窝,用自己冰冷的脸去贴他热乎乎的肉,其实罗林的身体也是冷的,他在外面站了那么久,还没自己暖和呢,但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很快就暖和起来。
“你都不下来开门,我怎么上来……”索玛一有些抱怨,“要是下面的门没开,我都上不来。”
“一直开着……”南林这样说,其实他一直在楼下等他,他开门进来,他逃兵一样匆匆逃回楼上。
两个人越抱越热,索玛一还是不想松手,可是他觉得不对劲,就是再好的兄弟久别重逢也只是抱一下,他们抱太久了,久得索玛一浑身滚烫。
南林也觉得太久了,久得他的呼吸里全是他香香的柠檬花香。
两个人同时松开手,尴尬地各自朝左看,一人看一边。
“你家壁炉挺大的……”
“喝柠檬水吗……?”
两人同时出声。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又各自把视线转开。
“你快去烤烤火。”
“要喝。”
又是异口同声。
不敢再看了。索玛一闷头朝壁炉走,南林闷头朝厨房走,两个相反的方向,两人撞到对方怀里。
很闷很闷的“嘭”的一声响,索玛一吃痛地捂住额头,南林吃痛地捂住嘴巴,他们各自退开一步,两双眼睛里,装的都是彼此。
一下子,索玛一笑出来,他说:“你房子好小啊,走路都要撞到。”
南林赶紧说:“我重新装修,把东西都清掉。”
没什么东西的,就是沙发、椅子、桌子。杜恩比买下房子想装修,南林嫌麻烦,杜恩比就把房子清空,搬了必需品过来。
“很温馨啦。”索玛一脱下大衣,打量罗林的房子,其实是贼心不死,想看看有没有女人的痕迹。
客厅看完了,没有,但女人最主要的地点又不是客厅,“可以参观一下吗?”
“随便。”南林说完,又改了口,“可以,随便看。”
索玛一就不客气了,他不仅看他的卫生间,还看他的浴室,看他的床,把被子掀起来看,坐在床上看,罗林在厨房里切柠檬,他小心翼翼的,飞快的,做贼似地躺进他的被窝,拉起被子盖在脸上,枕着罗林睡过的枕头,使劲嗅。
罗林的味道。
有多久了。
数不清,三个月吧,四个月吧,五个月吧,他终于又闻到了。
罗林啊……他喜欢的罗林……他好想生在这张床上,他好想变成这张床,被罗林一夜一夜地睡,睡到天荒地老,睡到罗林死掉,他会变成人,让人把他烧死,和罗林的骨灰埋在一起。
让罗林继续睡,接着睡,永远永远永远地睡。
索玛一是个变态。罗林倒大霉,遇见他。
“吃早饭了吗?”南林在厨房里提高声音问他。
索玛一心虚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他的衣柜,检查他的衣服,满满一柜子的衣服,全是罗林自己的,没有女人的,还有抽屉,一个一个看。
“吃过了。”他回答罗林。
“再吃一点吗?”
“好。”
地上都找不出一根长头发,他心满意足,拍拍手,很快乐地去烤火。
南林端来柠檬水,他把睡袍的袖子挽到手肘上面,手指骨沾着一颗柠檬籽,索玛一抓住他的手,把那根手指吃进嘴里,用力地吮了一口,舌头尖尖卷走柠檬籽,扬脸眯眼笑:“酸的,好吃。”
被吮过的手指又湿又黏,一路黏进心里,南林蜷着手指,严厉告诉他:“别乱舔别人手指。”
索玛一不当回事,罗林又不是别人,脑袋却乖乖地点着:“好——”
南林去厨房,索玛一跟着去,靠在厨房门口,看见菜板、菜刀、锅碗餐盘刀叉,“平时自己做饭吗?”
厨房里没有面包之外的食物,罗林真可怜,自己走后只能吃干面包,难怪瘦了这么多。
南林不太自然,“差不多吧。”有时候杜恩比会送吃的过来。他拿出黄油,开火,煎面包片。
不太熟练的样子,索玛一又问他:“平时吃干面包吗?”
南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太可怜了,罗林遇见自己、认识自己,真的太可怜了。厨房窗外是大教堂尖尖的顶,对着那个顶,索玛一决定仁慈一点,他用很慎重很认真的语气问罗林:“想和女人结婚吗?”
如果罗林说想,或者说以后有想法,或者别的什么,只要不是拒绝的话,索玛一就放过他,再也不纠缠他了。
他会给他足够多的钱,让他以后不再为生活发愁,不为结婚发愁,足够把孩子养大的钱。
南林失去了这个唯一的机会,他在灶台前转过来,穿着那和灶台格格不入的昂贵的法兰绒宝蓝睡衣,露出胸口的十字架吊坠,很认真很慎重地回答他:“不会,永远不会。”
索玛一都不知道自己是紧张的,直到南林说完,他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握紧了拳,手心全是津津汗迹,心脏拔得极高,不敢跳。
得到完整的答案,他长长松了一口气,把罗林煎面包的背影死死刻在眼球上。
面包煎得一塌糊涂,南林把糊的那一面用刀刮干净,切下好的一边,摆进餐盘,沉默地放到索玛一面前。
索玛一想笑,罗林紧紧抿住的嘴让他不敢放声大笑,他就吃着面包,一双笑盈盈的眼睛把罗林望着,那些笑意怎么藏都藏不住。
“好好吃。”南林摁了一把他的头,“下回你别跟我说话就不会糊了。”
哦,怪他。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