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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念念何
此时的和尚一手执白莲,一手托金光,小拇指和无名指间还紧紧卡着禅杖,看着稍显局促。陆怀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帮他拿点儿,和尚手中的莲与光就朝他扑来。
下意识地,陆怀反手撑地起身,想要逃离,但光瞬间没入他的身体,一股暖流沿脊骨而上,陆怀的额间出现了一朵金莲印记,瞳孔大张。
他去到了那片所谓的自己种下的芳草地,只不过这次,他并未立于土,而是生于湖,不再是看花的人,而是花本身。他的根深深扎进湖泥中,茎叶舒展,任由游鱼穿行其间——
他成了一朵莲。
一阵风把他吹得晃荡,也吹开了湖边的长草,有一条青黑的小蛇盘成一团,不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它周身有着细闪的光,似是萤火,又似莹尘。
苍穹之上传来天道玄音,如钟磬震响:
“小黑蛇,彼神形魂俱灭,汝守其残骨,欲何为?”
“嘶——”
“汝虽彼造,与众生同。齿含毒液,本当猎杀弱幼,此乃汝之天职。何以逆性改道,竟效其食风饮露?”
“嘶嘶——”
“痴物……此界浊弱不堪,唯汝尚存冰寒之质。吾今授汝神力,待汝播撒恶念,令世道循环如常……届时,许汝一见故人。”
“嘶……嘶嘶……嘶——”
蛇身鳞片骤然逆立,黑蛇在金光中痛苦翻腾,却仍死死盘住那截指骨。待光芒散尽,草甸上蜷着一个墨发披散的男人。
有野兔跃至他身侧,竟低头叼走指骨。他眼底墨绿骤深,本能地扑咬而去——毒液注入的刹那,他第一次尝到猎杀的滋味。
那双墨绿眼眸抬起时,陆怀终于认出——
他是柳泽川。
自此,他携天道所授之力行走人间。
蛇毒滴入溪流,饮者生贪念;毒雾散入市井,邻里起纷争;毒息渗入梦境,挚友生猜疑。世间渐染贪嗔痴怨,他却始终未见那片净莲的踪迹。
千年一瞬,希望渐烬。
他取指骨碎屑,混以心头血,造出一个个酷似净莲的替身。可那些傀儡或眼神空洞,或言语木讷,无一是他等待的魂。
终有一日,他不再奔忙世间,只日日坐在湖边,对着那群傀儡诉说思念:“汝父,万古清流,八荒独明。当年我盘踞湖畔,见他以血沃土,以骨为壤,便觉这世间浊气,竟不配染他衣角分毫。”
他轻抚傀儡冰凉的面颊,声音渐低:“我本幽暗之物,得近他身畔清辉,已是僭越。而今遍寻三界,方知有些执念……比毒更蚀骨。”
湖风拂过,他望着湖心的莲:“对不起……我毁了你的净地。”
看着湖中微晃的莲,他凝全部神力,击向自己的灵台。
身躯消散时,所有替身与那截指骨交融化作一卷《玉骨赋》,飞向茫茫尘世。
湖心的陆怀拼了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却只能感觉到整个身体在摇晃,没有支点地晃,好似自己的藕根已被拔起,整个人都漂浮在湖中——
“秀环姐!秀环姐!快醒醒!于公公来找你啦!”
陆怀被摇醒时,嘴边还挂着晶莹的口水条,他抬手去擦,却发现手中握着支“尘光”牌直液式红笔,中指上缠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写道,“泽川既得骨书,速以赤笔相授。若失时机,此局将无转圜。”
陆怀的心在狂跳,满脑子都是柳泽川当着他面自杀的模样,尽管自己知道那不是现在的他,可那剜心之痛也太真实,真实得仿佛只要闭上眼,就能看见他化为莹尘。
他不是不知事态紧急,只是再急也得先出执念之境。
方才叫他的绣娘已经出门做工了,只有他还在屋里,一手紧握着纸笔,一手忙着翻找李秀环准备的嫁衣。
在他移开衣柜,从墙里抠出一个木盒时,有一道黑影笼罩了他。
“好姐姐,你补觉补得也忒久了点,让我好一阵等。快把东西给我吧,等换班就来不及了。”于公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只是嗓子要比平时尖利些。
他不对劲。
陆怀转过身,把箱子抱在胸前,握着笔的手藏在背后,冲于公公笑,但眼睛却是往他手腕上瞟。果不其然,手上的血管皆是透明色,能看见鲜红的血液在里面流动。
于公公接过木盒的瞬间,拂尘卷起了陆怀藏在背后的那只手。
“有什么不是我能看的?”于公公使劲掰开了陆怀的手,眉头紧皱。
陆怀看着躺在手心沾满冷汗的笔和纸条,心率飙到180迈:“嘿嘿,不过是一个小木棍罢了,我自己瞎做着玩的……”
于公公翘着兰花指在鼻端扇了扇道:“绣衣裳还是别累坏了身子,手汗也太重了。”
“你……没看到小木棍吗?”
“我就看到满手脏兮兮的汗,哪有什么棍子,莫不是犯了癔症。”屋外传来梆子声,于公公打开木盒看了一眼又赶忙合上,“看在同乡的情谊,我可是冒着杀头的罪来帮你啊,你可得靠着德妃好好儿往上爬!”
门啪地一声被踢关上,陆怀把笔收到怀中护住,透过窗子看到人走远了才敢出声:“太好了,那东西看不见它。”
却不知门又无声地被打开,一个绳索瞬间套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往后拖去。
面对死亡,他现在本应该把手指卡进绳索与脖子中间,试图用指尖的力量把绳子给扯走,但那意味着笔会掉落。
他不能那样做……
都说人死失灵的最后一个感官是耳朵,确实如此,他听到了一男一女的交谈声——
“死了吗?”
“是的,娘娘,她没气儿了。”
“哈哈哈大快人心啊,让她帮着德妃那小贱人争宠,这就是下场。小顺子,把她给本宫扔春熙湖里喂鱼,杀杀那贱女人的锐气。”
两人的脚步声也渐渐听不到了,陆怀忽然感觉自己的胸口特别闷,像是压着千钧石头,猛地睁眼,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入眼是湛蓝的天。
陆怀握紧左手,太好了,笔没丢。
耳边响起水波荡漾的声音。
陆怀没力气了,只歪头向湖中看去,一个湿漉漉的披头散发的人爬上了岸,就在他不远处,费力地想把入肺的水全咳出来。
忽地,她朝陆怀走来,陆怀摸不着头脑,想蛄蛹到另一个地方,却又听到耳侧传来奇异的音效,便又躺下。
游龙翻腾在云中:“吾乃龙,汝乐善好施,一生敞亮,天布恩泽,许你一愿。”
李秀环跪地磕头:“老妇……老妇想见女儿出嫁,嫁衣是我一针一线亲手绣的……我好舍不得她。”
“吾允,但需汝心换此机,汝可愿?”
“老妇愿,老妇愿!”
漫天花瓣飘零,湖面铺上了一层红丝绒的毛毯,有一道倩影踩着云梯从天际走来。
李秀环隔着盖头抚摸女儿的脸,盖头被风吹散,露出里面的一张脸,让陆怀瞬间把这辈子难过的事儿都想了一遍。
那踏马根本就不是女子,而是清晏涂脂抹粉男扮女装。
清晏还眼眶微红,怯生生唤到:“娘……”
李秀环见不得这模样,把他揽在怀里,不住地摸着女儿乖乖的后脑勺,哭得不成样子,没注意一只手正抚上了她的后心口——
血溅上湖面,一颗鲜红的心脏跳跃在清晏的手心,李秀环眼睛大张,瞳孔涣散,逐渐沉入湖底。
执念之境震颤,湖里的水流向天际,陆怀抠紧身下的草地,觉得天地逐渐倒置,他好似是一只黏在天花板上的壁虎。
李秀环就在湖水做的地板上,微笑地看着他:“孩子,谢谢你,我晓得了。”
后背的吸力在减弱,他从高空坠下,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四散,便笺不知去向,唯有手中的笔始终紧握。
有根头发飘进了他的眼,怎么甩都甩不出来,陆怀索性闭上眼睛,迎接可能到来的撞击。他心下盘算,只要出了这执念之境,灵力恢复,即便皇城有禁制,也不至于摔死。退一万步,就算真要死,也得在断气前把笔交给柳泽川,让他有机会改写那该死的命运。
但他没想到,迎接自己的不是坚硬的湖岸或地面,而是一个带着熟悉冷香、温暖坚实的怀抱。
柳泽川单膝跪地,卸去下坠的巨力,膝盖下的青砖应声碎裂,陷下去一个浅坑。他脸色白了白,却迅速抬手,极其轻柔地撩开陆怀脸上凌乱的发丝。他冲陆怀飞快地眨了下眼,扯出一个轻松的笑,不知道牙缝间渗出的血丝已被陆怀全然收于眼底。
“接住你了。”柳泽川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怀眉头紧皱,顾不上其他,手立刻抚上柳泽川的后脑,两人额头相贴。
“川,别动。”他低语,试图将笔送入对方的识海。
同时,他驱动灵力,想渡给自己亲手种下的那朵莲,却遇到一层温和却又坚定的屏障。
灵力如涓涓细流,被全然挡回,反让他自己的身体愈发轻盈——这是一种不对劲的轻盈。
“川,你想做什么?”陆怀的声音沉了下来,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柳泽川只是深深地看着陆怀,借着额首相贴的姿势,用气音极快极轻地说了一句:“信我,书已到手,我们回家。”
他怎么可能会同意清晏小人说的,囚着一个没有灵魂的“器皿”呢?陆怀的心脏是唯一的,灵魂是唯一的,是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到的存在。
他只是想利用那本《换骨秘法》换取信任,再想办法给清晏下咒困住他,为陆怀出执念之境扫清障碍,然后自己就能带陆怀回家。
那里是他的地盘,足以护陆怀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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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9
天呐,太难写了,已经79章了,非常大粗长了,真的没有宝宝想看吗呜呜呜呜
执念加我一个,执念f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