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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长宜视角番外
季长宜回到郡主府上,绕过精心雕琢的假山和人力挖凿出的小池塘,一路走回内室。
她自己利落地换了身舒适的衣裳后,行至茶室坐下。
侍女们早就为她备好了花茶,一旁的炉子一直热着,方便她随时喝上恒温的茶水。
贴身侍女托起一旁的茶壶斟茶,另有一名侍女端着一碟糕点,摆放到季长宜面前。
等来送糕点的侍女走后,一旁的贴身侍女早已放下茶壶,将茶盏推至糕点旁,敛目静站。
季长宜随意地喝了口茶,茶水的淡雅在她口中弥漫开,她扬了扬头:“说吧。”
很少人知道,她其实最喜欢微苦的花茶。
“施大小姐说,赵小姐早就放下了,的确是您多虑了。”
贴身侍女的声线平静地告知了她这条口信,却让季长宜望着茶盏里不平静的茶面波澜微微出神。
就像很少人知道,她其实是目睹着周围人的苦楚而长大的。
……
因为北方藩王反叛而随父母回京的时候,季长宜还未过八岁的生辰。
她那时候不算小了,但在封地被睿王夫妇养得天真,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京城富饶,比封地有趣得多。
八岁不到的季长宜抱着这样的念头跟随睿王夫妇回了京,很快她就发现现实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父亲在封地的实权回了京后被削弱,她的活动地方也几乎被困在了那个睿王府中。
不能像在封地一样乱跑,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在京城,出现在外人面前的每时每刻都要认真对待,她的错误会成为她父亲的错误,从而牵连整个睿王府。
季长宜开始变得沉默,收敛了她无拘无束的性子,学着礼仪,学着规矩。
某次宫宴的时候,她做着那些规矩,有些受不了了,趁着大家都在用膳,跑到殿外想透口气。
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一位小少女了。
她和她的年岁应当是差不多大,穿着一身宫装,背对她而站。
仰头望着外面的天空,季长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这是头一次她发现原来有年岁同她一样大的女子,也会做出宫宴时不好好在殿内的举动。
季长宜猜测她也许就是五公主,五公主常年体弱多病,鲜少露面。
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头。
在对方转过来,季长宜看清楚那位小少女的模样时,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对方弯而细长的眉下,是一对很漂亮的丹凤眼。眼尾向上微微翘着,瞳仁黑又亮。
“你是?”她好奇地问向对方。
小少女模样清冷,说话处事也冷冷的。
她只淡然地行了个礼:“亭山郡主安。”
“臣女乃户部尚书施德生之女,施清元。”
施清元礼数做得到位,说完后便微微侧头,没有想继续攀谈的动作。
但季长宜对她起了很大兴趣。
她来了劲,问道:“你怎么也偷偷跑出来?是菜不好吃?还是里头太闷了?”
宫宴的菜要统一上,赴宴的臣子多,御膳房为了应对这种场面,往往会提前做出许多,再统一端过来。
虽说有火烛热着,温度尚宜,但总归失了几分口感。季长宜这次宫宴,就是以此为借口出来透风。
她望着身侧的施清元,好奇着对方的回答。
但出乎意料的是,施清元摇了摇头,道:“我就是想出来看看。”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季长宜注意到枝头上的树叶随着风仍在轻轻颤动,宫女们仍然端着并不美味的菜肴从侧门走进殿内上菜。
季长宜当时怔了许久,直到施清元准备往回走了看了她一眼,才让她从那种震颤里醒来。
她慢慢长大嘴巴,深深地吸了一口冬季的冷空气,就像她曾经在封地无拘无束的动作一样。
“施清元?我记住你了!”季长宜后来每次想起,都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像是在挑衅清元一样。
不过当时的她只是很高兴,为自己过去浑浑噩噩而后悔,很快又为自己好似重获新生一般而激动。
她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些形式礼仪和总是挑着她错处的人们了。
季长宜学着去恢复曾经在封地那样自由的举动,她当然不是和真的在封地一样,而是在礼节挑不出差错的范围内,去进行着她的自由。
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她也终于和施清元成为了好朋友。
施清元会将一些心底话告诉她,不会太多,但那也足够了。
足够让她知道她的苦恼,也足够让她开始发现身边人各式各样的苦楚。
季长宜知道了她有个妹妹,她的妹妹似乎间接害死了两人的母亲,被施尚书送往了春申镇。
在施清元的叙述中,季长宜往往会难得地从她身上感到混乱。
施清元一边说着有多恨妹妹,一边又忍不住在说完之后无意识地为妹妹开解。
这很矛盾,而施清元从来都是一个坚定果决的女子。
季长宜有次忍不住问她,到底对妹妹是什么感情。刚问出口后,就见施清元脸色大变,急急忙忙地否认,说自己最恨妹妹。
而这段对话发生后没多久,她就发现施清元闭门不出了许久,再次见面时,路走得有些不稳。
季长宜在三番两次的追问和从各种细节中猜测得出,好友应当是被行了家法,在祠堂跪了很久。
不知为何,她就觉得这件事是因为施清元被送往春申镇的妹妹而起的。
可问到这上面时,施清元却怎么都不肯说了。季长宜后来也不问了,自己默默去查。
睿王从小就给了她许多暗卫,暗卫们训练有素,配合缜密,事情的大概也基本上被还原了出来。
季长宜看完整件事,对施清元冲动的行为感到费解,也无端对她的妹妹迁怒了几分,尽管她知道那位名叫施灵双的小姑娘其实什么也没做错。
她去了解过施二夫人的那桩案子,字里行间总有些奇怪之处。
季长宜猜测施清元或许也在偷偷调查着,她根本不恨施灵双,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推卸自己心里的痛苦。
施灵双是她第二个目睹苦楚的人。
唉……季长宜在心中叹气,就在这段时间里,她发现自己的堂哥,端王世子季怀瑾也和施灵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想起季怀瑾在江南的某个地方生活了四年,前不久才刚刚回京。
就在季长宜想找个办法和这位堂哥关系缓和一些时,皇帝下令每年春末要求世子和郡主共同前往山平寺祈福。
季长宜就这样一点一点和季怀瑾熟悉了起来,熟悉的过程自然也不容易。
季怀瑾瞧着言笑晏晏的样子,实则外热内冷,季长宜头两年和他关系很冷淡。
后来才慢慢熟悉,但也总是到不了在他面前可以彻底放松下来的状态。
而且季长宜在有些瞬间总是觉得,季怀瑾愿意接受她,其实是因为她和施清元关系好。
季长宜从这个时候开始,慢慢发现了季怀瑾的苦楚。
不如施家姐妹那样决绝的痛苦,而是缠绕着他,绵延不绝。
她觉得季怀瑾算得上是个好人,起码比她那些满心想着争权夺位的皇子堂兄堂弟们要好上一些。
季怀瑾对权势的执念不深,在公事上往往也很公正。
她知道自己的好友施清元不喜欢他,认为这位端王世子心思深沉,比皇子们还要捉摸不透。
对此,季长宜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她们那天又聊了些别的,季长宜离开她的院子时,偶然间遇到了施清元的堂哥。
她站定脚步,看着不远处的施瑜方路过,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
季长宜的双眼微微眯起来,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垂下眼帘,忽而深深叹了口气。
她想起了赵芷宁。
赵芷宁是她认识施清元之后认识的,与两人的性格都不同,赵芷宁是位很温柔的姑娘。
季长宜总是同她们两人一同玩耍,一直玩到她十八岁那年。
她一路见证了赵芷宁的情窦初开,以及她那段感情的戛然而止,无疾而终。
最开始的时候,季长宜觉得赵芷宁情窦初开的对象是施瑜方其实是件好事。
那是好友的兄长,若真成了,是喜上加喜的好事。
直到施家大房的那件事被揭露后,季长宜才恍然惊觉,她再次目睹了身边人的苦楚。
这次的主人公有两个,施瑜方与赵芷宁。
在那件事被揭露,等待审判的时候,季长宜照常过着自己的日子。
她在外人眼中,照样无拘无束,快乐无忧。
只有季长宜一人知道,在那段时间中的某天,她从成玉阁一通大买。买到随行侍女们都拎不下,要成玉阁改日将她买的饰品装箱送上门。
就在这日的晚上,她回府后,从屋室里搬了个凳子出来,脚跟点在凳子上,整个人团成一团地抱着膝,望着前方。
她的视线没有焦点,说不出内心的感受,只觉得好累。
这样的情况很少见,季长宜虽然身处皇室漩涡之中,年幼时也经历过很多事情,但到头来她并不是一个多么悲观的人。
她思考得很多,却很少带上情绪。共情得太过,会让她难过。
季长宜双手环着膝,目光下落看着自己的手,像小孩子一样掰着手指头算着。
她竖起了三根手指,慢慢弯下去一根。
堂哥、清元和阿双的苦楚削减大半,随之转变的是施大哥与芷宁的苦楚增多。
她知道赵芷宁在德妃宫宴当天没有去,是去找施瑜方了。
季长宜将自己的腿抱得更紧了些,默默发呆了好一会儿。
直到贴身侍女进来送甜汤,季长宜才松开了自己的手,结束这个动作。
后来她忍不住偷偷去跟了赵芷宁两天,发觉对方去找了施瑜方。
季长宜站得远,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只看到赵芷宁那样温柔的性子,竟发起了火。
她跺脚,然后伸出手抓住施瑜方的衣衫。
施瑜方似乎愣了一会,面上还是那副笑容温和的模样,将赵芷宁扯着他衣衫的手一点一点松开,然后说了句话。
不知道说了什么,季长宜读不懂唇语,只看到赵芷宁忽然沉默下来,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随即毫不纠缠地离开了。
她走之后,施瑜方却并没有刚才表现出那样的平淡。
季长宜看到他的眼神暗淡下来,没有做出什么很大的举动,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
她等了一会,施瑜方依旧维持着这个动作没有动。
而就在她准备离开的前一瞬,她看到施瑜方抬起头来,像没事了一样做着他被赵芷宁打断前的事情。
季长宜见到他的唇角翘起来笑了笑。
她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哀伤,任何人的痛苦都无法在她面前隐藏。
季长宜从知晓周围人苦楚的那时开始,就一直把这当作一种能力。
她现在依旧把这只当作一种能力。
季长宜转身,走出一段距离后轻哼着歌,上了自家马车。
她要再去一趟成玉阁,她还想买许多首饰。
成玉阁的玛瑙制品做得很好,一闪一闪的,从一些角度来看,就和花茶茶面在光线下折射出的亮光一样。
季长宜垂眼,长长的睫毛遮盖着眼睛,花茶冒着热气的茶面在不同角度反射着光线。
亮光刺入她的眼中,季长宜的眼底忽明忽暗,但都被睫毛遮挡着,谁也看不见。
她眨眨眼,轻轻嗯了一声,让侍女离开。
等贴身侍女关上门走后,季长宜才端起茶盏,抿了口花茶。
微微苦涩的味道在她口中散开,花瓣的涩意充斥着口腔。
她放下茶盏,歪头看着茶室的窗户。
窗户上的雕花细致,藤皮做的纸覆盖在窗上,滤着屋外的光,让其变得柔和。
不过这都不重要,季长宜的视线定在窗户纸左上方那一个小小的孔上。
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发现的时候,那个小孔的周围已经不平整了。
但它很小,它在窗户的左上方,坐在这个位置,恰好可以通过这个孔望到一点点的天空。
季长宜没有让侍女前来修补,她喜欢坐在这里,透过小孔向外看。
口中花茶微微的苦涩开始消去,回甘慢慢显出。
她想,或许这才是她喜欢花茶微苦真正的原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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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目前就到这里喽,再次感谢能看到这里的朋友们!
如果有缘分的话,我们下一本再见。
在这里贴上下一本的文案,预计九月底十月初开文,开文就不会弃坑:
中书令之女周窈有一个秘密,她偶尔能梦到与从未交谈过的人首次说话的未来,次数不固定,频率很随机。但唯一的共同点是她在这种梦里会十分清醒,且醒来后梦中的对话场景会牢牢印在脑海中。
比如,听说太子要来家中拜访外祖父,她就在今晚的梦里见到了与太子首次交谈的这番场面。
在梦里,周窈熟练地记着她明日会说出哪些话;等到第二日面对太子的时候,她便正好露出适当的表情,放空着大脑将昨日梦里的这番交谈原封不动地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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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珩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位少女。她面容清丽,瞧着眼熟,整个梦境的发展奇异,让他醒来后都对这个梦印象深刻。
让他惊讶的是,第二日去拜访老师时发现,少女不仅是他老师的外孙女,两人之间的对话一开始也如梦境中的无异。
不过今日,她看起来倒是比梦中迟钝许多。
可萧景珩发觉,少女看起来迟钝,话接得却十分流利,几乎到了不假思索的程度。
而且,与梦里回答的那些话分毫不差,即便是他对其中的某句话做了些许改动。
(女主一开始对她预知梦的解读有些误差)
【淡萌感天然系少女 * 懒散自我攻略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