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君

　　夜漏三更，东宫的琉璃瓦在残月清辉下泛着冷光，季泽明踩着青砖上的薄霜，袍角扫过阶前枯菊，再次停在东宫外。

　　内侍刚要通传，他却抬手按住对方手腕，声音压得极低：“急事求见殿下，万勿声张。”

　　殿内烛火摇曳，李胤正临窗翻着兵书，见他深夜再来，指尖书页一顿，眸色先冷了三分：“你若仍是为三郎而来，便不必多言。” 他指尖摩挲着书页上的朱砂批注，语气斩钉截铁，“她若需庇护，本殿自会护她周全。”

　　季泽明望着他子挺直的脊背，喉结滚动半晌，终是咬牙上前：“殿下可知，留罗内官在侧，便是将利刃悬于您头顶？她必须离开东宫！”

　　“放肆！” 李胤猛地合上书卷，案上茶盏震得作响，“罗三瑥是本殿亲自留在身边的人，你未免管得太宽！”

　　“危险究竟是什么？” 李胤突然打断他，眼底翻涌着压抑的焦躁。茶山先生前日密语犹在耳畔，可他追问再三，却无人肯道破天机。

　　季泽明喉间发紧，望着太子眼底的执拗，终是别开脸：“臣... 臣不能说。”

　　“罢了。” 李胤忽然松了肩，指尖捏着袖角的力道却未减，“若本殿怕了，当初便不会让他待在本殿身边，你退下吧！”

　　殿门轻阖，只留烛火在寂静中明明灭灭。

　　李胤静坐片刻，忽觉殿外太过安静，往日此时，近侍暖男定会隔窗问安，今日却连半点声息也无。

　　他心头一沉，伸手握住壁上佩剑，靴底踩着地毯悄声挪到殿门，压低声音唤：“暖男？门外有人吗？”

　　话音刚落，殿门突然被人从外踹开！木屑飞溅间，十几个身着玄衣的人影涌了进来，脸上皆覆着一张惨白的面具，与之前宰相宴上刺客所戴的竟分毫不差。

　　李胤下意识后退半步，长剑 “呛啷” 出鞘，寒光映着他绷紧的下颌：“你们是谁？敢闯东宫！”

　　黑衣人却不答话，只齐齐往后退了半步。

　　李胤目光一凝，才见人群后被两人架着的罗三瑥，他发髻散乱，嘴角沾着血迹，却仍倔强地抿着唇，一双杏眼死死瞪着黑衣人，不肯让眼泪落下。

　　“放下剑。” 领头的黑衣人声音嘶哑如破锣，架在罗三瑥颈间的短刀又逼近半分，“否则，这小内官的性命，今日便留在此处。”

　　李胤望着罗三瑥颈间渗出的血珠，手指猛地攥紧剑柄，指节泛白。不过瞬息，他便将长剑掷在地上，剑身与青砖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剑已放下，放了她！”

　　黑衣人冷笑一声，猛地将罗三瑥往前一推。

　　李胤跨步上前，稳稳将她揽在怀中，还未及站稳，数柄长刀已朝他心口劈来！他下意识将罗三瑥往身后一推，赤手空拳迎了上去，指节击中黑衣人肩头，却被对方反手一掌拍在胸口，闷哼着后退两步。

　　不过片刻，李胤已被黑衣人围在中间，肩头、手臂皆添了伤口，鲜血浸透了月白锦袍。

　　他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刀光，正觉心头发冷，忽听 “哗啦” 一声脆响，西侧窗棂被人撞破，季泽明手持长剑跃了进来，剑光一闪便劈开一个缺口：“殿下！我见殿外侍卫倒在血泊中，便知不好！”

　　“小心！” 李胤急忙提醒，话音未落，一柄长刀已朝季泽明后背劈去。

　　季泽明旋身避开，长剑横扫，与李胤背靠背站在一起，低声道：“这些人武功路数诡异，绝非普通刺客！”

　　黑衣人见二人配合默契，竟突然调转方向，直扑罗三瑥而去。

　　罗三瑥虽无武功，却也不肯坐以待毙，抓起案上砚台便朝黑衣人砸去，墨汁溅得对方满脸都是。这举动彻底激怒了黑衣人，他怒吼一声，长刀高高举起，朝罗三瑥头顶劈下！

　　“三郎！” 李胤目眦欲裂，竟不顾身后袭来的刀刃，纵身扑到罗三瑥身前。

　　长刀落下，狠狠劈在他后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涌出鲜血，染红了罗三瑥的衣袖。

　　李胤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却仍反手抓住那黑衣人的手腕，硬生生将人掀翻在地，夺过刀刺入对方心口。

　　可后背的剧痛已让他视线开始模糊，胸前又添了两道伤口，鲜血顺着衣襟往下淌，滴在青砖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望着眼前晃动的白色面具，忽然想起上月尾刀被刺杀时掉落的面具，心头猛地一跳，这面具的纹路，竟与尾刀的面具一模一样。

　　“尾刀... 是你吗？” 他捂着腹部不断流血的伤口，声音微弱却带着执拗，“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话音刚落，一柄长刀突然从斜刺里穿出，径直贯入领头黑衣人的胸膛！黑衣人闷哼着倒下，露出身后尾刀焦急的脸。

　　他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李胤，声音带着后怕：“殿下！我来晚了！方才被刺客缠在宫门外，未能及时进来！”

　　见熟悉的面孔并未背叛，李胤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眼前一黑，身体便朝下跌去。

　　罗三瑥急忙扑上前，双手死死捂住他不断流血的伤口，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李胤染血的衣襟上：“殿下！你撑住！太医！快传太医！”

　　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烛火在夜风中东倒西歪，映着满地鲜血与散落的白色面具，将这一夜的东宫，染得通红。

　　——

　　陛下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他连忙召见宰相，焦急的询问：“宰相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伙带着白色面具的黑衣人杀进东宫的事情是否属实？”

　　宰相大人不紧不慢的说道：“是，陛下。”

　　陛下来回徘徊，眉头紧皱，这场景让他想起了十年前的场景，这怎么能让他不焦躁，他六神无主的问道：“那该怎么办？”

　　宰相神情不变的说道：“陛下，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坚定心性。”

　　陛下担忧的说：“身为太子的父亲，太子现在危在旦夕，而朕竟然还在担心消息走漏会带来什么后果，朕真是...”

　　宰相安抚道：“陛下，冷静些，臣知道，您现在肯定是想着召来禁军问责，但是这些很有可能会走漏风声，到时候，万一引起更大的恐慌怎么办？”

　　果然，说完这话以后，陛下平复自己的心情，但仍心有余悸，宰相见状在内心露出不屑的神情。

　　见时机到了，宰相请命道：“为了不动摇民心，这件事请全权交给臣来处理。”

　　陛下心不在焉的说道：“好”

　　出宫以后，孙兴和徐江早已经在宰相府等待，一进府门，宰相直接发问道：“最后的收尾工作做好了吗？”

　　孙兴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当然，保证他们查不到任何东西。另外陛下已经知晓此事，您还能保持缄默不言，我等万分感激。”

　　听到这话，宰相还是警告道：“还是要时刻警惕着，千万不能大意。”

　　两人应和道：“是。”

　　等出了宰相府门，徐江将孙兴拉到一旁，面色不虞的说道：“这可怎么办？明明刺客有十人，但是尸体却只有九个，万一查到我们身上...”

　　本来两人想着，只要太子身亡，那买卖官员的事情可以就此搁置，这才想出了买凶杀人，嫁祸他人的法子，没想到如今这件事正是给别人送把柄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徐江还在一旁担忧的说道：“这件事既不能上报，又不能不报，这可怎么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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