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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抹四季春
晚饭后,高宴一个人站在灶台边洗碗。
擦完最后一只碗,沥干水珠,刚准备搁进柜子里,余光扫到地上摆的半篮胡颓子。
这果子的滋味……
高宴光是想一想,嘴里就开始冒酸水。
这篮胡颓子黑中透红,看着就泛着一股又酸又甜的劲儿,不过果皮沾着点泥浆,应当挺新鲜的。
他放好碗,收拾好灶台,目光落回那篮果子上。
心里头盘算起别的。
林雾齐送的那套茶具还搁在屋里,总该回个礼才是。
略一思忖,他从柜子最底下翻出一个粗陶罐,这是个空掉的蜂蜜罐。
拿竹片细细刮刮罐底,又倒了点温水晃了晃罐子,罐口便飘出淡淡的蜂蜜甜香气。
还好剩些底。
找来半袋茶叶,回屋提了那套茶具来。
往茶具倒入小半杯蜂蜜温水,撒把茶叶,摇了摇,调出两杯春日特供。
他亲自尝了尝,味道不错,正适合春日解烦闷的清爽。
高宴端着杯子往高昌的屋走,远远就见窗纸上透着蜡烛光。
他抬手叩响门板:“大哥,在吗?”
屋里没应声。
灯明明亮着,里头定然有人。
高宴和林雾齐夫妻俩在做什么?
连敲门声都听不见?
高宴脸色微沉,捏紧手里的杯子,转身就要走。
“有事?”
身后的门忽然“吱呀”一声拉开,林雾齐站在门内,静静地看着他。
听见是他的声音,高宴愣了下,眉头微扬,回头晃晃手里的杯子:“给你们送点喝的。”
林雾齐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杯子上,下巴微点:“什么?”
高宴把杯子递过去:“一抹四季春。”
林雾齐:“???”
他也走过不少地方,大小街巷,最时兴什么,做生意的人都要了解,每年林家河乃至毛镇的新鲜玩意儿他都是心里有数的。
但每每高宴做点什么出来,味道虽然极好,他总觉得高宴取名字的规律让人摸不着头脑。
显得自己满肚子见识没有用武之地。
高宴见他一脸茫然,才觉得自己刚才取的名字不合适。
哪能对古人说这些五花八门的奶茶名字,他们要能听懂,自己就是遇到同类穿越人士了。
“就当它是一杯普通的绿茶”,他决定放弃花里胡哨,简而言之地描述:“不过它是用你给的茶具调的饮子,尝尝?”
林雾齐虽然不懂他取的名字,也知道他做这些饮子向来妥帖,便侧身让开:“进来。”
高宴也不客气,举着杯子进了屋,却没见着高昌的影子。
“大哥晚饭才回,又去哪了?”
林雾齐已在临窗的桌边坐下,指尖轻点着桌面:“管他做什么,你不是要给我喝的么?”
“给。”
高宴嘴角微提,立马把其中一杯递过去,语气松快了些,“随便调的,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林雾齐举杯抿了一口。
先是胡颓子的酸气窜上舌尖,跟着是蜂蜜的甜润漫进喉咙,末了留些茶叶的清香回甘。
比寻常饮子口感层次更加丰富,爽口许多。
“怎么样?”
高宴眼巴巴望着她,目光不自觉落在他淡色的唇瓣上,带着点等待考官评判的紧张。
林雾齐抬眼回望他,像是要故意吊着他,垂眼不说话。
“到底怎么样?”高宴尝过,那味道他喜欢,但不代表林雾齐就喜欢:“不喜欢就算了,下次重新给你做”。
说着,就去夺杯子。
下次重新给你做。
意思是这两杯都是为了给他喝,才特意做出来的。
林雾齐眼睛亮了,握着杯子躲开他的手,终于像是吊足了高宴的胃口,淡淡道:“还行。”
这评价听着一般,高宴却眉眼一舒。
特别是见林雾齐仰头又喝了一口,他就知道这杯是调到他的胃口里去了。
此情此景,时机正好。
他忍不住试探一句:“你今天对家里头倒是不同,还带了那些礼,莫不是……”
林雾齐太了解高宴,这话暗含的意思,他不消听完,就能猜到。
高宴是想问他,自己是不是想通了,打算好好在高家过日子了。
“高宴。”
他看着高宴,低低笑了声,“送些东西给他们,便是讨好么?”
高宴一噎,刚要辩解,却见林雾齐已站起身,下了逐客令:“困了,早些歇着吧。”
他没法子,只得转身出门。
刚走出门,夜风拂面吹来。
春日里的风比冬天多了层柔和的暖意,倒把他心里那点没说出口的燥闷吹淡了些。
*
日光漫过窗户,高宴还带着些困意地躺在床上,正欲翻身再睡个回笼觉。
屋外的吵嚷声便生生砸破了他清晨的宁静。
最先钻进耳朵的,就是赵白芹那标志性的尖亮嗓音。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压不住的火气:“……我问你这护膝到底是哪来的!你倒是说句话啊!”
高宴眯了眯眼,听出是赵白芹跟高昌在说话。
“就是家里的,还能哪来的”,高昌回话。
他侧耳细听了会儿,断断续续地听出个缘由。
母子俩一大早竟然为了一副护膝吵架。
高昌那条病腿,一年四季离不得护膝。
寒冬是棉絮纳的,盛夏便换了轻薄透气的细麻布,全是赵白芹一手操持,样式素净,只求个稳妥保暖。
可今儿这副新的,听赵白芹的语气,竟是绣了些鸳鸯戏水的花样,活脱脱是年轻夫妻间的调笑物件,绝非她的手艺。
“我缝的那些你不爱戴,偏要弄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赵白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鄙夷,“林家来的那位双手矜贵,绝不会亲手给你做这等花哨东西,别不是你又跟山那边又勾搭上了?她给你的?”
高昌低声辩解了几句,声音含糊不清,反倒更惹得赵白芹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的话越发难听。
“真是个不要脸的!能做出这种东西的,没一个好货!”
高宴在屋里听着,眉头微蹙。
但这种家宅内的事情,他懒得掺和。
高昌腿不好,心里头本就压着事,赵白芹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一旦钻了牛角尖,没个半天消停不了。
屋外还是嚷嚷个不停。
高宴干脆不睡了,掀开被子起床。
简单漱口,冷水抹了把脸,稍稍驱散困意。
他闷声取了墙角的扁担水桶,准备下山挑水。
刚走到下坡处,却听见林雾齐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回头看去,今日林雾齐穿着一身青布长衫,腰间只系根灰色麻带,再无旁的饰物,素净得像山间的清风。
林雾齐走到赵白芹跟前:“护膝是我回林家河带的,裁缝铺子新出的样式,昨晚特意带给高昌试穿”。
赵白芹愣住,没料到是这么回事。
这个林雾齐,平日里闷不吭声,关键时候倒会替人遮掩。
自己刚才骂的那些不要脸,没好货的话,岂不是说到林雾齐身上了。
“早说不就行了,还遮遮掩掩的,搞得我这个老婆子不想你们感情好一样”。
她咳嗽两声,转头拿起扫把,到灶台扫地去了。
高宴挑着水桶的手捏紧扁担,侧头看林雾齐一眼。
见他还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明明刚才说话的声音不大,站在高昌前面,就像护着他一样。
想到此处,高宴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烦躁,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慌。
没再多看,他喉间低低“哼”了一声,转身大步跨下山坡。
扁担压在肩上微微颤动,伴着他沉闷的脚步,一步步往山下的水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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