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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1)
渡船( 1)
巨大渡船行驶在宽阔平静的运河,初升的灿金色朝阳照耀在河面微波,光华璀璨。
这艘巨船不比溟海仙门的鲲骨船神秘,却明显更受世人青睐,无论修士、百姓都可以上船。
只是票价有高低之分,对应的船舱规格也有天壤之别。
千百年里,它载过无数人来往南境各地,此时也要载着云拂晓前往南境慕羽城。
从相逢镇到南境慕羽城,渡船需要一天半。
明亮的三层餐馆里,云拂晓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捧着碗热乎乎的汤,边吹气,边眯起眼看远处河面上的璀璨晨景。
自半年前她开始孤身闯遍北境试炼禁地以来,她就不再穿溟海门服,而是换上了各种颜色的漂亮衣裙。
她喜欢各种漂亮的闪耀的东西,无论发饰还是衣裙,再加上她本就生得高挑明艳,皮肤皙白,此时坐在清晨明澈的阳光里,发梢与肩颈泛出的光就像是河面上荡起了一层璀璨的涟漪。
这就让她整个人都变得非常惹眼,即便是在这个稍显热闹的餐馆里。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过去,已经有青年修士取了花枝和甜点朝她走去,想要趁机搭讪。
却在看清男人的晦暗目光后,硬生生止住脚步。
此人高鼻薄唇,眉眼深黑,肩背挺拔,气度极为沉稳,一看就是高境弟子。
更关键的是,他看过来的眼神里,充满了明晃晃的威胁。仿佛如果真的有人敢上去搭讪,他出手绝不会客气。
……原来这位姑娘不是独自一人啊。
青年修士略有失望地摇摇头,只得就近找个位子坐下,放弃了搭讪的想法。
“你把人吓走了,怎么办?”云拂晓抿了口热茶,笑意盈盈道。
裴真:“他本就不该出现。”
他在她对面坐下,看向她时,眸中锋锐的杀意瞬间收敛,化作温和。
云拂晓歪着脑袋:“我以为你会犹豫一下,毕竟你现在好像还没有身份吃醋。”
裴真神色如常:“我以为昨晚你已经给了我吃醋的身份。”
云拂晓:“我有吗?”
裴真轻声:“晓晓,你不要再假装失忆。”
云拂晓转头看窗外,微红的唇抿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其实昨晚什么都没有。
除了他落下的又重又热的吻。
黑暗沉沉地压下来,她被亲懵了,好半天才转头想要躲避,却又被他捏住后颈,死死按在怀里。
她浑身炸毛憋着一股反抗的劲,却没料到他自始至终都只是紧紧抱她,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他的身躯很热,环抱她的手臂修长紧实,不许她有半点逃脱的可能。
过了很久,云拂晓从他怀里抬头,边揉着自己的后颈,边看向裴真清晰勾人的下颌线。
他低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这一刻他好像很难过,那双冷峭深静的黑瞳里锐利与冷漠都褪去了,薄薄的脸颊皮肤下面泛出微红,透出一种脆弱又敏感的少年气。
云拂晓不懂他回忆起了什么,她只是有点想咬他。
她看着裴真,眼里的光明澈漂亮,“我可以咬你一下吗?”
说罢,不等他回答,在他稍显惊讶的眼神里,抬头在他下巴轻轻咬了一口。
留下一个牙印。
裴真低眸,喉结滚动,一瞬不转地看着她。
云拂晓伸出双臂,踮脚勾住他的脖颈,脸颊贴着他的,慢慢蹭过去,又在他挺拔的鼻骨咬了一口。
随后,她像得逞的小孩子,眼睛亮晶晶,“你的身上现在有了我的印记。裴真,你以后只能给我咬了。”
裴真怔住,听懂了她的话意。
他看着云拂晓,呼吸稍微有点急促,眼梢也开始泛红。
“……只给你咬,”他低下头,无比乖顺地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气息潮热,“想怎么咬就怎么咬。”
云拂晓有点想笑,故意问:“留下牙印也行吗?”
“嗯,”裴真说,“正好那些男人看到我的脸,就该知道我的身份,不会再找你说话。”
云拂晓听得直笑。
这人表现得冷漠,松弛,漫不经心,其实对某些事超在意,占有欲极强。
她当时只不过在天地阵里随口提了一句,问他是以什么身份管她跟谁吃饭。
其实问完她自己都忘了这茬。
没想到他一直记到现在。
这男人性子又闷,说不定在这段时间里郁闷过多少次。终于叫他借着这个机会,假装不经意地提了出来。
“你的身份就是我的人。”云拂晓抬手揉了揉他的脸。
她弯眸笑得漫不经心,有点哄人的意思,“高兴了吗?”
裴真没说话,抬起薄薄的眼皮,黑眸直勾勾盯着云拂晓。
他伸手去抚摸她垂在肩头的发丝,又去捏她滑凉的后颈,最后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气息温温热热的洒在脸上,有种将她视若珍宝的温柔。
云拂晓抬眸,可以看到屋内明暖灯光倾洒,勾勒出他挺拔宽阔的肩背。
她从没见过裴真这个样子,脆弱,依赖,甚至有点……黏人。
她竟然有种很奇异的想法,他好像是很听她话的。
只是前世种种,她全都忘记。
这辈子的她对他防备心极重,他无可奈何,才学会收敛,克制,故作冷漠。
这也是重生以来,云拂晓第一次对她丢失的那些记忆感到好奇。
她想问他,但思绪混乱,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况且,她也怕真的听到什么超乎她认知的事。
就现在这样也不错。
他可以是她的。但她不是任何人的,她永远只属于她自己。
昨晚到最后,裴真也没说什么,只是脸颊埋在她颈窝,气息不稳,眼底欲望浮动。
但云拂晓看他今天的表现,他心里绝对是高兴的,甚至开始自觉铲除身边其他男性的威胁。
她抿了口热茶,不经意往对面瞥了一眼,明亮的阳光照耀下,他鼻梁处隐约还能看到她咬出来的小小牙印。
奇怪。
她昨晚都没用力,也没给他咬破皮,按理来讲,那印记很快就消失的。
在她的疑惑注视下,裴真慢慢地垂眼,没作任何解释。
“……”
所以他是用了某种术法,故意将那痕迹留住的吗?
云拂晓震惊眨眼,扭过头去。
过了一会儿,她慢悠悠地喝完了热茶,走出餐馆,到甲板上散步。裴真始终在她身边。
阳光盛大,甲板上繁杂又热闹。
来自各个宗门世家的弟子彼此攀谈交友。在这里没有高低之分,无论凡间百姓还是仙门弟子,都聚集在一起笑闹聊天。
三五成群的小孩子凑在一起玩耍,大人们则是在旁边闲谈。还有货郎在卖小玩意,边招呼边和旁人说笑。
云拂晓倚在栏杆处,迎面就是潮湿的风。
发梢散乱地向后飞舞,她眯起眼看向两岸风景迅速倒退,时不时转头跟刚认识的年轻女孩子说话。
不了解云拂晓的人,可能会以为她是个傲慢、冷漠,对任何事都不屑一顾的人,从而对她产生一种莫名的偏见与畏惧。
毕竟她出身北境溟海,半年内从底层小弟子一跃成为高境修士,还拿到了东极创世神武。
天地阵里为数不多的几次炸锅,都是因为她有新的动作。
修真界的人,对她这样一举一动都能掀起轩然大波的强者有种天然的敬畏。
但其实相处下来,就会慢慢发现,她一点都不冷漠。
她只是性子傲些,因为做事意图明确清晰而头脑非常冷静,所以显得不近人情。
她实则很适合交朋友。她有着这个年纪女孩子都有的聪明,乐观,对世界的好奇心,以及旺盛的生命力。
云拂晓在渡船溜达一圈,认识了不少人。
这些人一开始知道她身份时还有点放不开,慢慢就熟了,甚至还约好了以后在南境一起逛街玩。
裴真没在旁边陪着。
早在第一个女孩子黏在云拂晓身边时,他就找借口离开了。
直到暮色降临,他倚在甲板栏杆处看天边蓝色与昏黄交织,云拂晓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头,乌润的眼眸比霞光还亮。
裴真被冷落半晌,此时却也不恼,将她仔细看过一遍后,见她确实心情愉悦,也忍不住牵起唇角:“玩累了?”
“一点也不累,”云拂晓走过去,俯身趴在他身旁的围栏,“这才哪到哪。”
裴真的视线凝在她微乱的发梢,很自然地将她发辫拆掉,重新编了一下,比之前她随意弄的更漂亮。
云拂晓仰脸看他,露出一截皙白细腻的颈。
他视线一顿,眼睫轻垂,克制了心底深处冒出的不堪念头。
云拂晓没察觉有什么不妥,随口道:“裴真,你在南境有听过关于我的传闻吗?”
“有,但不多。”裴真伸手,顺势以指腹抹去她额间的薄汗,“怎么了?”
“我刚才跟那几个南境弟子聊天,他们见到我的态度,竟好像我在南境做了很多好事一般。”云拂晓抬眸笑,“可我破境之后甚至都没去过南境。”
她在北境试炼时给世家宗门带去了无尽的恐惧,到南境却成了众人尊敬不已的“道君”。
真是稀奇。
裴真问:“这不好吗?”
尽管她自己说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被善意与关怀包围,总比被排斥、被畏惧要来得好。
少了抵抗,多了友善,她的心情也会好一些。
恐惧可以让世人对她臣服,但裴真只希望她能开心。
“只是我不习惯。况且他们说的那些事,我都没做过。”云拂晓眸光清亮,“裴真,是你吗?”
以她的名义,在南境做了那么多除恶扬善之事。
“我可不会感谢你的。”
“晓晓,你我之间不说谢字。”裴真语气温和,“这本就是你会做的事,我只不过代劳而已。这些事早完成一天,就会少一些人受难。”
“为什么你这么笃定我会做?”云拂晓眼中笑意如碎星,恍然明白了什么。
又是她丢失的某些前世记忆。
“你去南境之后,解决了很多事。”裴真的眸光柔和,细细描摹她眉眼,“还记得之前发给你的那副传画吗?”
——那副海上悬月。
云拂晓点点头。
裴真:“那里是无尽海,南境与魔域的交界处。”
出了名的荒芜之地。
云拂晓稍有茫然,“你去那儿做什么?”
“我在南境诛杀混息魔,返回剑阁时经过无尽海的一个渔村,”裴真轻声说,“你曾在那里击退魔君。”
云拂晓眼睛微微睁大,她对此真的毫无记忆,轻声问:“怎么回事?”
裴真不答,淡声道:“追念幻法。”
他的指腹勾起她细白柔软的手指,朝着他的额心探去。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她发动术法,亲眼去看他的记忆。
云拂晓顿了顿,有些难以置信地回望他。
神武赦心印,可杀人于无形。一指点去,就能彻底搅碎对方的识海。
因此她拿到赦心剑之后,懂门道的修士就离她远远的,哪怕见了她也立刻心生防备。生怕她抬手隔空一点,自己的识海与记忆都会遭殃。
不怪这些修士太防备,实在是东极神武的杀意太重,杀人也太轻易。
但此时裴真眼神清亮,神情放松,对她没有半点戒备,还要她发动追念幻法去看他的记忆。
暮风轻拂他额前垂落的碎发,轻柔晃动着,他的眉眼甚至有几分温柔。
云拂晓睁大的杏眸里显出微茫。
这个人,怎么会如此全身心的信赖她?
柔软的指腹触及他眉间,云拂晓轻阖眼,声音与画面一瞬涌来,与她识海深处残存的碎片交融,拼凑出了前世的一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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