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惊鸥鹭

　　屋外的风声渐渐停歇，鸟儿又飞上枝头，叽叽喳喳地呼唤起太阳来，
　　人们重新上街，忙活起一天的生计，
　　身着靛蓝金丝刺绣长袍的男子走在街上，手里不停地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罐，看上去心情甚是愉悦。

　　走着走着，巷子口出现的一只狼狗吸引了他的注意，抛给小摊老板块银子后，男子随手从摊上摸起个肉包子，接着就朝狼狗扔了过去，
　　不曾想，狼狗非但不喜，反而还怒了，
　　嘴里发出呜呜声，嗖地一下朝男子狂奔过去，
　　男子手指一弹，一块银子便飞了出去，贴着狼狗的头顶飞过，
　　在男子将银子弹出时，狼狗停下了脚步，然而当发现银子并没有打中它后，狼狗又要朝男子冲过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男子轻嗤一声，又是一块银子飞了出去，这回，银子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狼狗的脑壳上，
　　狼狗挨了这么一下，顿时失了气焰，呜呜两声就转身离开了。

　　男子啧啧两下，抛了两下手里的青花瓷瓶，也不管地上的那两块银子，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留下身后一群原本打算看看热闹，结果现在却争抢起那两块银子的百姓。

　　贺青刚目送江守儒他们乘马车离开，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有人从背后拍上他的肩膀，
　　贺青也不回头看，侧转身子，抬脚就要回家，
　　身后那人快走两步，直接绕到贺青身前，举起把玩许久的青花瓷瓶，道：“前两天母后赏的碧螺春，味道不错，特地分些给贺大人尝尝。”
　　贺青后退两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臣子礼，“多谢安王殿下美意，臣惶恐。”
　　“不就一罐茶，你我之间，用得着这么客气吗？”安王楚庆辰狡黠一笑，“贺大人邀我到府上，对弈两局如何？”
　　“抱歉，安王殿下，下官还有事要忙，”贺青垂着双手，丝毫没有接过瓷罐的打算，
　　“那就明日，”楚庆辰也不恼，
　　贺青依然不抬头看他，“近来我大理寺公务繁忙，”
　　“可惜了，”楚庆辰摊摊手，“本王只好去陪我那些红颜知己了，”
　　“殿下请便，”贺青拱手侧身，给楚庆辰让出了一条道。

　　楚庆辰忽地将瓷罐朝天上一抛，贺青下意识赶忙伸手接住，
　　瓷罐牢牢落在贺青手上，楚庆辰一边笑，一边转身大踏步离开，
　　贺青看向手中的瓷罐，明明是冷冰冰的瓷器，此刻却让自己倍感烫手。

　　“五日后，便又是宫里的中秋宴，到时贺大人可要多加小心，”

　　贺青转过脸，只看到楚庆辰挥手离去的背影，

　　很快，那个背影重新隐入人潮，
　　他这个人，总是如同妖风一般，
　　就像刚才，若不是手上多出的这个瓷罐，贺青觉得，说那人不曾来过似乎也未尝不可。

　　贺青回到屋里，桌子上摆着的，是一本誊录的账册，一纸堤坝图，一幅叠起来的血书，还有几封陈旧发黄的信函，
　　贺青明白，拿起它们容易，可拿起后再要放下，就没有那么简单了，然而，贺青越是明白，动作就越是决绝，
　　他最先展开的是血书，书写之人透过时间，向后来者倾诉自己莫大的冤屈，接着，几页承载着无数生命与冤魂的薄纸也被一一从信函当中取出。

　　小半个时辰后，贺青才重新将它们收起，小心地放好，紧接着，他转身去了自己卧房隔壁的屋子……

　　这间小屋很亮堂，收拾得很干净，飘进来的风将檀香送达屋里的每个角落，给人一种温馨宁静之感，
　　只是，正对着屋门的桌子上，摆着一大一小两个灰白色的坛子，与整体氛围甚是不搭，
　　坛子前面是新鲜的供果，供果的旁边放着一个破旧的拨浪鼓，贺青的目光停在拨浪鼓上，他的手指抚上鼓面，
　　这样静静地站了好久，
　　最后，香炉里的香快燃尽了，贺青又从一旁拿起三炷香，重新点燃，插进香炉，
　　从这间屋子出来后，贺青朝着大理寺的方向走去……

　　马车驶进江家，从上面下来的却只有江守儒跟孟昭两个人，
　　江家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鸣玉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身影，在家丁的提醒下，江守儒和孟昭才知道原来其余人此刻都在鸣玉和小双的房间，原来今早鸣玉跟着李叔去了城外难民那里，还从那里带回来个孩子，
　　鸣玉和小双房里，看着床上熟睡的孩子，每个人神情各异，
　　但是这些人中，却不见晴岚的影子，
　　原因无他，依旧是因为纪承影那个家伙，江夫人一得闲就剜向她的一双目光，让晴岚极其不自在，叹口气，最终还是选择了淡出自家娘亲的视线，回自己屋去避一避风头。
　　听到脚步声，鸣玉他们便猜到大概是孟昭几人回来了，怕吵醒孩子，于是众人很是默契地起身出门，独留下江夫人在房里照料。

　　江守儒朝房里瞧了一眼，便明白了情况，压低了声音道：“去书房，”
　　众人点头，跟在江守儒的身后，前后脚地到了书房，
　　“姜大人呢？”注意到不对劲，鸣玉问道，
　　“琛儿去户部报到了，新官上任，礼数如此，不能给人落下口实，”江守儒摆摆手，示意众人各自都找把椅子坐下，
　　“案子今日已经报到贺大人那里了，料想以贺青贺大人的性子，他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第五薇开了口，“接下来，我们还要做什么？”
　　江守儒看看第五薇，又看看鸣玉，“今日老夫将你们两个推荐给了贺大人，你们准备准备，早日去大理寺报到吧，”
　　“大理寺？”鸣玉指指自己，“我？”
　　“记住，是周俊跟司徒炜，”江守儒道：“且均为男子，”
　　鸣玉看向孟昭跟小双，还没有说什么，
　　第五薇先一步开了口，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不情愿，
　　“非得是男子吗？”
　　江守儒没有给出一个回旋的余地，“目前来看，只能如此，”
　　第五薇按按太阳穴，
　　“暂时而已，”江守儒补充着，
　　第五薇抿着唇角，没有再开口说话，
　　她向来不喜扮作男子，
　　可如今，正是揪出逼死第五大叔之人的关键时刻，
　　内心挣扎许久，她终于压制住情感，“好，只是司徒炜终究比不上第五薇，”
　　“辛苦，”江守儒安慰道。

　　吴兴颜望向第五薇，
　　察觉到身上的视线，第五薇又问道：“只有我们两人？”
　　江守儒点点头，“可以吗？”
　　“他们要去哪里？”入职大理寺，不仅可以缉凶捕盗，还可以协助大家查清当年一案，鸣玉是很愿意的，可她不放心，不说孟昭，只说小双，自己将小双带出来，此刻却要分开，
　　“他们有他们的事要做，”江守儒只是简单地回到，
　　“周俊哥，别担心，”小双笑笑，“我们都可以的，”
　　“听说这位小兄弟原先也是柳安人士？”江守儒将注意力转向小双，
　　小双点点头，“祖籍柳安，”
　　“十三年前，亲身经历过水灾？”江守儒语调虽然上扬，但脸上却没有过多疑问的神情，
　　小双再次点点头，
　　“若到时要你上堂作证，你可害怕？”江守儒神情严肃道，
　　“我不害怕，”小双不知道自己要作什么证，但是当她得知十三年前那场大水，有人含冤而死，有人逍遥法外的那刻起，她心中也有一把火逐渐燃了起来。

　　“兴颜是吧，”江守儒将目光投向再次带上帷帽的吴兴颜，道：“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去做，”
　　“您请讲，”这些天以来，吴兴颜的嗓音好像没有那么冷了，
　　江守儒站起身，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跟前来，
　　吴兴颜顺着他的意思去做，
　　江守儒在他耳边，小声地讲了些什么，
　　吴兴颜垂在身侧的双手逐渐收紧成拳，到最后，他的帽檐上下浮动一下，说明他还是应了下来。

　　“好了，”江守儒露出一个属于长辈的宽慰性的笑，“赶了那么久的路，再好好休息一天吧，往后怕是又得忙活一段日子了。”

　　从书房出来时，鸣玉走在孟昭身边，孟昭低下声音，“要记得昨晚的约定，”
　　鸣玉仰起脸，对上孟昭略显疲惫的双眸，抬起手，用手指点点自己的脑袋，“全刻在这里面了，”
　　孟昭努力地扯开唇角。

　　“给我消失，”突然，愤怒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

　　晴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真真被气到了，
　　桌子上摆着一个打开的骰盅，三枚骰子点数显示为六，一枚骰子点数显示为一，然而明显的是，一枚六点的骰子跟那枚一点的骰子明显是同一枚骰子一分为二得到的，
　　而晴岚的身前，还摆着一堆碎银子，

　　“愿赌服输，”纪承影满脸得意，笑着趴在桌子上，“嫁给我吧！”
　　“你作弊，”晴岚拿起那两枚特殊的骰子，拼了半天也没将它们拼成原本的样子，索性朝院子里一扔，
　　“我没有，”纪承影眨巴着眼睛，将桌子上的糕点往晴岚跟前推了推，“别生气，消消火。”
　　晴岚一把抓起糕点，塞进纪承影怀里，就要把他拉起来、推出去，
　　即使用出了十成十的力气，纪承影依然是纹丝不动，
　　反倒是晴岚自己，情急之下，因为用劲过猛，差点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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