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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
如若想要治愈太子的病症,那势必要更换新的药方;如若要更换新的药方,那必定要采买新的药材。
这项繁琐而艰巨的任务,黎医女就将其郑重地委托给了旁侧的刘主簿。
刘主簿虽然心生不满,碍于太子与二皇子的颜面,也只能将这个苦差事恭恭敬敬地承接住。
至于实际真正的采买,自然是抛给手下的徒弟去做,那么其中可操作的空隙也就变得更大。
这采买药材的药童年岁尚浅,阅历不足,繁华的民巷街道对其的吸引力非同寻常。
乔装打扮的有心人趁其不备,便将早就准备好的药粉悄悄洒进敞开的药筐里,无色无味,无声无息。
当药筐被递交到刘主簿跟前时,他正欲仔细查看一番,屋门却忽而被指骨重重扣响。
刘主簿有些诧异:“来者何人?”
药童见状,识时务地转身去将屋门打开。
只见门外伫立着一位容貌俊朗的青年男子,身着太医院的专属制服,面上一派谦恭之色。
“你是何人,又是如何寻到此处?”
刘主簿眉头紧皱,对其方才的敲门方式颇为不满。
“见过主簿大人。”
林祺然礼数周全地作揖:“在下乃七殿下门客林某,特来向主簿求医问道,以便将来能够更好地在太医院为皇宫贵人们效劳。”
换而言之,就是七殿下借权势塞进太医院的关系户,在刘主簿这里染一水“名师高徒”提高身价。
此事刘主簿有些印象,敷衍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他仔细端详着林祺然,心里似乎觉得有些面熟。
“既然是七殿下推荐的门客,想必定有过人之处。”他故作高深地捋捋胡须,“不妨先去温温医书,若有不解之处再向我问询即可。”
毕竟是皇子器重之人,便不能够似药童般随意使唤,安排些弹性的教学更为妥帖。
经过短暂的打岔,刘主簿将仔细检查药筐的事情不由得置之脑后,吩咐着药童将其收纳入库。
做完这些,刘主簿给自己添了杯茶水,靠在椅背上放松歇息。
半晌,他察觉到林祺然依旧不识趣地杵在屋内,睁眼不耐道:“小林可还有其他要事?”
“先前瞧着主簿大人忙碌着分拣药材,在下便有些不好意思贸然开口打扰。”
林依然仍然保持着谦恭的笑意,内心却止不住地冷笑起来。
凭什么作恶之人能够逍遥法外?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盒暗纹精致的木匣,鞠躬双手呈递给刘主簿:“既然是拜您为师,拜师礼可不能缺失,还请师父笑纳。”
与此同时,林祺然对这声“师父”直犯恶心。
刘主簿装模作样地不答话,径直接过木匣一探究竟。
拆开真金制成的锁扣,内部用上等柔软的刺绣棉布垫底,摆放着一只珍贵的百年人参。
凭借刘主簿的判断,此人参至少有八百年之久,是举国绝佳的好药材,他只在皇宫的药材库里见过类似。
如此,更是证明这位“小林”关系过硬,身价不菲。
“你的心意赤诚,将来定会在医药方面有所造诣。”
刘主簿顺其自然地将木匣收进抽屉,神情里满足之余多了些欣然,顺手也倒了杯茶水递给林祺然。
林祺然心底嘲弄更甚:“承蒙师父不弃。”
这根珍贵无比的人参,可以是救死扶伤的良药,亦可以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接下来的时日里,刘主簿可谓是对黎医女高超的医术叹为观止,逐渐地也抛弃掉先前“巫蛊毒虫”的推断。
某日深夜,刘主簿心神不宁地翻阅着医书。
他难免思考起自己的处境,想到替太子治疗许久都未见成效,而黎医女不过短短几日针灸,就能够将太子刺痒的症状明显改善。
太子会赞叹黎医女医术高明,还是会诘责他不肯用心,医术无能?届时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刘主簿不由得打个寒颤,旋即想到抽屉里锁好的珍贵人参。
即使万般不舍,他也喊来药童将其快马加鞭送入东宫,以表示自身的坚定立场与愧疚之意。
宫女通报献礼之时,黎医女正在为太子针灸,是故能够见证人参入库的全过程。
“刘主簿真是挂心殿下。”
蒙面纱帘遮掩住黎医女唇角的冷笑。
她心道,刘主簿此人依靠权势斗争夺得职权,却不肯费心钻研医药提升真才实学,迟早会舍本逐末,后悔莫及。
而太子这般用人,自取灭亡是必然之势。
“他虽医术不及你,忠心却是没话讲。”太子意味深长地转过头来,对视上那双浅棕色的眼眸,“毕竟东宫前途可谓是光明万丈。”
黎医女敛去波澜,装傻充愣般拔掉银针。
针灸结束后,辘辘的车轮辗着宫道响,配合着阴沉的乌云显得格外压抑。
行途半晌,黎医女忽而察觉到马车停滞。她疑惑地探头撩开车帘,见得魏朔早已经恭候多时。
“原来是魏统领啊,真是好久不见。”
“还请黎医女赏脸,我家殿下有请。”
黎医女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瞧我这记性,我的确也是多年都未曾见到三殿下了,劳烦魏统领引路罢。”
魏朔躬身作请,随即别有深意地轻瞥马车后的草丛一眼,轻飘飘抬手指了指方位。
暗卫们立即风驰电掣般拔刀上前,将草丛里东宫跟踪的杂碎们处理干净。
“黎医女这下可放心前往了。”魏朔笑着领路。
宸王府的地底密室,不仅仅只有潮湿阴冷的牢房,和血腥的镣铐和锁链。
隐蔽的隔间布置精巧,陈设雅致,桌上的玉壶徐徐飘着清香的茶烟,丝毫不输给宸王府任何一间书房或寝殿。
黎医女路过瞧见牢房内惨不忍睹的囚犯们,浑身依旧毫无惧怕之意,若有所思地盯着雅间内端坐的两人。
“三殿下,别来无恙啊。”
“师父是何时回到京都的?”
陆鸿晏开门见山地直截问道,伸手主动替黎医女斟好茶水。
黎医女姿态自然地落座:“其实从来都在。”
说罢,她抬眸打量起对面的陌生女子。那人端坐于陆鸿晏身侧,同样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见状陆鸿晏正欲介绍,不料黎医女倏然轻笑起来。
“宸王妃也在啊。”
沈令仪不置可否:“黎医女何出此言?”
她并未表露出内心讶然,桌面下的手掌却已紧张地紧握成拳:“我记得宸王妃已然身故多年了吧。”
拳头被温暖的大手覆盖,陆鸿晏安慰般轻轻揉着她的指节,驱散掉沈令仪的紧张感。
“这样啊......”
黎医女恍然大悟般转头,促狭地凝视着陆鸿晏:“原来是新竹高旧枝,三殿下成功修炼出起死回生之术了。”
“师父莫要取笑我。”
陆鸿晏温柔地揽过沈令仪的肩膀,低头朝她解释道:“她便是教授我医术的恩师,是能够完全信任之人。”
“殿下可别这般抬举我。”黎医女眼神依旧黏在沈令仪身上,“哪日我背信弃义也说不一定呢。”
屋内气氛酝酿着诡谲的温馨,恍若这般夹枪带棒的调侃已成惯例,沈令仪莫名对这素昧平生的蒙面医女有些亲近。
她颇为好奇:“敢问您是如何识破我身份的?”
“此事说来倒也简单,得亏你的好友时常念叨着为你立碑,絮絮叨叨地追忆些前尘往事。”
沈令仪微愣:“......是长沅?”
黎医女点到为止:“你既然回京都后不欲与她相认,何必再多了解这些亡谓之事。”
“而我的好徒弟也真是有出息。”黎医女将视线转移到陆鸿晏身上,“我刻意避开传授巫蛊相关药毒,你又是如何将其涉及到东宫的?”
“我与巫蛊,或是缘分使然。”
陆鸿晏简要概括好影霞峰种种经历,并且刻意避开提及青院相关细节,果然察觉到身侧之人逐渐放松。
黎医女蹙紧眉心嗤笑:“原来是她啊。”
“您认识毒姥?”沈令仪愈发讶异。
“小姑娘别这样客气,没什么您不您的,和陆潜一同唤我师父就好。”
黎医女解决完违和的称呼,眼神转变为颇具恨意地说道:“还自命不凡地自称毒姥,不过是被驱逐出族的叛徒,死得其所。”
“陆潜你要知道,我当年不肯授你巫蛊相关药毒,是笃定此物极易反噬。”
陆鸿晏微微叹息:“我明白的。”
两人的师徒情分可谓是玄之又玄,备受宠爱、地位崇高的骄纵皇子,与冷宫里蓬头垢面、乞讨残羹冷炙的疯妃,谁能想到会有这般亲密的联系。
沈令仪在黎医女到来前便已经听过前因后果。
深夜冷宫相遇,被抛弃后心灰意冷的黎医女试图同归于尽,偶然被偷跑出来乱逛的陆鸿晏发觉。
协商利益交换,教授医术换来她假死逃脱,纯粹的利用里随着年岁推移最后掺杂几分真心,延续至今。
待得陆鸿晏弱冠之礼后,黎医女某日不告而别,彻底消失在京都严丝合缝的情报网里。
她的易容术出神入化,行踪无人可追查。
“陆潜,你用此巫毒可是想对东宫下手?”
沈令仪无奈摇头:“其实事出之因在我,一筐巫毒疫鼠本意是折磨太子妃,却不料能够将其蔓延到太子身上。”
说罢,她自己忽而意识到什么,立即转头盯着陆鸿晏。
“世上哪有如此多巧合之事。”黎医女看好戏般替她点破真相,“陆潜的本意就是要太子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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