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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
林阮带着满身伤痕回到知青所,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敢下地活动。
她扶着门框缓慢挪动步子,打算到院子里透透气。
正好知青们下工回来,一进院子就看到林阮身材纤瘦,脸色苍白的孱弱模样。
几个女知青向来对她不喜,此刻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葛瑶瑶冷嗤道:“有些人可真会偷懒,专挑最忙的时候请假,为了抢收,大家都累得半死,她倒是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觉。这日子可真悠闲,就是不知道过段时间能分到多少斤粮食。”
男知青们一声不吭,没有表示赞同,但也没有帮着林阮说话。
只有孟泽楷,走上前去把林阮护在身后,对着葛瑶瑶怒目而视,“你少说两句嘴巴会痒吗?明知道林阮受了伤,还要对她这么刻薄。”
“得了吧,我哪知道她是真受伤还是为了偷懒装模作样?”自从退了婚,葛瑶瑶对孟泽楷的嘲讽只多不少,“你现在充当英雄算什么?你要是真有能耐,分粮食的时候,你就把自己的粮食分给林阮,让她不至于被饿死。”
孟泽楷听着葛瑶瑶的话,只觉得异常刺耳。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好面子,当然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顺着葛瑶瑶的话应承下来:“如果林阮的粮食太少,我就把我的粮食分给她!”
“哈哈哈……”葛瑶瑶笑出了声,“真是感人呢,希望你说到做到,可别反悔哦!”
孟泽楷梗着脖子,“我当然不会反悔,倒是你,不要后悔跟我解除婚约!”
葛瑶瑶对着他翻个白眼,绕开他进了屋子。
孟泽楷回过头来看着林阮,“你不用担心粮食,我不会看着你饿肚子。”
林阮轻轻摇头,眼里闪动着泪花,她低声说:“我不担心粮食。”
她担心的是,半个月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而她还没有想到办法凑够五百块买命钱。
在孟泽楷快要转身走进厨房时,林阮忽然开了口:“孟泽楷,你可不可以……借我一点钱?”
“什么?借钱?”孟泽楷诧异地看向她。
林阮咬着嘴唇,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眶滑落,“对,我的钱都用完了,可是伤口还没好。”
“那你有没有给家里写信说你受伤了?出了这种事,你的家人肯定很担心。”
“不会的,他们才不会担心我。”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起家人,林阮的眼泪便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自从我妈去世,继母进门,我在家就是最讨人嫌的存在。他们恨不得我在外面自生自灭,不可能会担心我。”
尽管孟泽楷出生在相对来说还算幸福的家庭,但他也知道在后妈手底下讨生活的人很难过上好日子。
心里升腾起难以忽略的怜惜,他想都没想就进屋拿了一摞零钱,直接塞到林阮手里。
“林阮,你好好养伤,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林阮手里攥着钱,用手背抹掉眼泪,“你这样帮我,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地干活。”她垂着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钱还给你。”
“你都伤成这样了,干嘛还操心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孟泽楷急了,“这些钱你先用着,我不着急用钱,等你手头宽裕了再说。”
林阮泣不成声,想跟他道谢,话一出口却成了呜咽。
孟泽楷心里很不好受,直到晚上睡觉,他还记挂着林阮缺钱买药这件事。
辗转反侧两个钟头,孟泽楷还是没能睡着,干脆起身去找肖磊,让肖磊帮忙想想办法。
肖磊睡得正熟,乍然被孟泽楷摇醒,语气不太好地问:“你想干什么?深更半夜自己不睡,还不让我睡个安稳觉。”
孟泽楷低声说:“林阮好像伤得不轻,休养好几天了都没有好转。今天我听她说没钱买药了,要不我们一起凑点钱,让她去治伤。她的伤好了,我们干活的压力也能减轻一些。”
听完孟泽楷的提议,肖磊沉默了很久。
“你应该知道,来下乡的知青,大部分都是不受家里重视的子女。林阮受了伤,一直告假,在屋里休息,我们都能理解,没有强行让她去上工。但是你现在让大家筹钱给她买药治伤,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他们这些知青挣的工分不多,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根本就没有余钱帮助别人。
孟泽楷垂头丧气地回去,想了一整晚都没能想出办法,第二天早早出门上工,没敢去问林阮伤势有没有好转。
屋里,林阮将自己手头的钱数了一遍,她的积蓄加上昨天孟泽楷借给她的钱,一共只有六十三块。
这点钱绝对不足以让那三个拐子满意。
林阮浑身卸了力,撒气似的把钱扔到地上,身体往床上一躺,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砰砰砰——”
房门被敲响。
她起身拉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何之衡布满担忧的脸。
“林知青,你好些了吗?我找村里的赤脚大夫开了点药,你拿去试试,能缓解你的伤口疼痛。”
何之衡从门缝里看到林阮面色苍白如纸,只觉得整颗心都揪起来,他等不及林阮开门,手掌直接贴在门板上,想把门推开。
出乎他的意料,林阮看清他的脸,却猛地合上门,还插上了门栓。
何之衡愣了一瞬,随即抬手拍门,“林知青,你怎么了?你开门,我看一下你的伤口怎么样了,有没有愈合。”
屋内传来林阮带着哭腔的声音:“不用了,你回去吧,不用管我。就算现在好了又怎么样,那些人不会放过我。沈添禾到处宣传是我帮助公安抓捕拐子,那些没有被抓到的拐子对我怀恨在心,他们让我拿出五百块钱买自己的命,我没有那么多钱。他们以后看到我,还是会对我动手。这一次我被打得半死,下次,可能就会没命。如果你不想被我连累,就离我远点,不要再来找我。”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何之衡恼怒不已。
然而,林阮却并未回应他的三连问。
他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哽咽声,像是热油泼在火苗上,让他心里那一团火燃烧得越来越旺。
“你等着,我去帮你想办法。”
撂下这句话,何之衡大步离开知青所。
屋里,林阮靠在门板上,双目无神地盯着鲜红的锦旗,似乎并没有对何之衡口中的“想办法”寄予希望。
而何之衡被林阮的自暴自弃和疏远态度刺伤了,脑中什么谋算都没有,只剩在心上人面前证明自己的一腔热忱。
他回到家,直奔父母的屋子,从木箱内找出郑英兰从全家人牙缝里省下来的,为数不多的钱票。他没有数具体有多少钱,只粗略地扫了两眼就揣进自己的衣兜。
走出堂屋时,何之衡闻到了一丝久违的肉香。
他犹豫一会儿,拐了个方向踏进厨房。
进了厨房,肉香更加浓郁。
锅里热气蒸腾,他揭开锅盖,一块比他巴掌还大的腊肉正在开水中间翻滚。
何之衡想着林阮养伤需要吃肉补身体,将锅里的腊肉夹起来,准备端去给她吃。
不料,他一转身就撞见抱着木柴进厨房的郑英兰。
“你来厨房干啥?饿了?”郑英兰觉着稀奇,从来不沾手家务的儿子主动进了厨房,以为他是饿了进来找东西填饱肚子。
但她把手里的柴放在灶口旁,再次抬眼看向何之衡,立马看到他手里端着那一块刚煮好的腊肉。
知子莫若母,郑英兰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他是打算把肉端去给谁。
她霎时脸色铁青,劈手夺过何之衡手里的碗。
“你咋就这么没良心?这些日子我跟你爸累死累活地在地里抢收,为了让你和之翔不挨饿,我们每顿饭都将将吃得七八分饱,肚子里也没油水。今天总算是能吃点肉补一补,你倒好,赶紧过来把肉端走,给那个小狐狸精送去,生怕我跟你爸吃到一口!”
何之衡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反驳郑英兰,林阮不是狐狸精。可他看着郑英兰老泪纵横的模样,又觉得亏心,几番张嘴都说不出维护林阮的话。
母子俩僵持许久,何之衡放弃把那一块肉带去给林阮。
他偏过头,“妈,我知道你和爸受累了,晚上你们多吃点肉,我和之翔不吃。”
话落,何之衡转身想走。
然而,郑英兰再次叫住了他。
“等等!”郑英兰把肉放到灶台上,大步冲过来,“那个小狐狸精把你迷得都忘了亲爸妈是谁,你会这么轻易罢休?你怕是偷偷拿了其它东西,想要送给她吧?”
何之衡又慌又怒,大声反驳:“妈,你胡说什么呢?我还能拿什么东西?”
郑英兰冷笑,“那得找出来了才知道是什么东西。”
原本她只是猜测,但何之衡突然拔高声音说话,像是要掩饰什么,一看就是心虚的表现。
何之衡见势不好,想都没想就推开郑英兰,捂着衣兜往外跑。
这时,何军林恰好扛着锄头回来。
看着儿子惊慌失措地从厨房里跑出来,他正觉得奇怪,就听见郑英兰扯着嗓子喊——
“快拦住之衡!他偷拿了家里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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