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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乱臣
萧靖初抢了一匹马,带着谢询一路狂奔而出。
朱雀门外,骚乱仍未停下,百姓被李桓均的私兵冲得四散逃窜,挤破了头却不知道往哪里躲,商车勾栏被踩踏得七零八落,马车堵在路中间,几匹受惊的马在人群中乱窜,不少巷口被挤得水泄不通。
后面仍有追兵,萧靖初吁了一声,夹着马飞窜进喧闹的人群里。
献王豢养的私兵远远比不上他的马术,萧靖初在一片混乱里,居然也能像游鱼入海,灵巧地避开惶恐乱跑的人群,轻易将追兵抛在脑后,毫发无伤地冲出人流、奔向郊外。
眼见没有人追上来,萧靖初先牵绳停下,放了一颗信号弹。他一低头,感觉到谢询有些凌乱的呼吸,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柔声问:“受伤了没有?”
见血太多,谢询只是有些晕眩,摇摇头:“我没事,快走吧。”
“你找个地方藏一藏吧,我事情办完再来找你。”
谢询按住他,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一起去。”
萧靖初知道拗不过他,从后面环住他的腰,牵着缰绳,妥协地说:“好,一起去就一起去,但说好了,你一定得安然无恙,头发都不能少一根,不然我和你闹脾气。”
谢询笑道:“你刚威胁完陛下,现在又来威胁我?”
“我哪敢啊。”萧靖初驭马飞奔,边跑边说,“对陛下那是要挟,对你只能是恳求,我这辈子都不敢要挟你。”
谢询掏了一下耳朵:“嘴巴是越来越甜了。”
两人朝着官道飞跑,远远地就看见郊外密林处,神策军军营燃起了狼烟,丛林中隐约能看见金甲士兵来回穿梭。
谢询:“献王跟我说过,他已经掌握了宜州兵,起码也有四五万。当时我给他献策,让一小批宜州兵混进商队,秘密进入长安,制造动乱拖住巡防营,这样献王的私兵就有机会闯入朝阳殿逼宫。至于剩下的四万宜州主力军,现在也该快赶到京城郊外了。”
萧靖初讥讽道:“早听闻这几年神策军是一帮走后门的废物,这屯了五六万在这吧,大费周章地做着看门狗,就是为了防着定安军,也真是看得起我们,你说,他们对上献王的宜州兵,能撑多久?”
“问题不是神策军能撑多久,而是他们能被拖多久。”谢询说,“宫里还有四万御林军守在各个宫门口,而李桓均现下只有三千私兵在身侧,之所以困得住李逢儒,都是因为李逢儒只专注对付我们了,对他不设防。一旦御林军得到消息前去救驾,李桓三千人肯定抵挡不住,所以他需要更多人马入宫支援,神策军是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四万宜州兵迈过了这道防线入了宫,他才真正有了和李逢儒对抗的成算!当时我给他的建议是,先派一小支军队吸引神策军的注意,余下主力军绕过神策军,悄悄挺进皇宫做支援。”
萧靖初忍不住道:“早知你这么坏,我应该早点把你挖过来做军师的。但宜州主力军真的入了宫,献王可就真的要坐龙椅了,你总不会真的这个打算吧?”
“这样颅内有疾的人怎么能让他当了皇帝。”谢询说,“我坑他的呢,宜州主力军入京的每一个地点都是我提议的,我们现在去调定安军,在那些地点等着他们,一网打尽就是了!”
郊外,神策军营内。
长安城内的骚乱也惊动了神策军的四位统领,不出萧靖初所说,这一群“酒囊饭袋”,此时正为是否入城一事吵得面红耳赤。
他们既怕没有皇帝调令,擅离职守、没能及时看住定安军,又怕皇宫真的出了变故,皇帝有危险。而派出去的探子杳无音信,也不知是京城太过混乱走失了,还是被人暗杀在路上。
本商量好先派出一支纵队,先入宫探明情况,但谁都不愿让自己的手下做这个出头之鸟,又都想借机坑对方一把,亦或琢磨着怎么把别人拉下水,于是勾心斗角、争执不休了大半个晌午。
直到轰一声巨响,宛如地动山摇,四位统领所在的营帐摇摇晃晃抖了三下,灰尘簌簌往下掉,他们才惊慌地往外跑,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兵来报:
“报几位统领!有人用火药炸了粮仓!”
几位统领茶盏都快端不住了:“定安军真造反啦?”
“定安军的营寨没有动静!这些人不知是哪来的叛军!”
献王的宜州兵在军营附近潜伏已久,神策军专注盯着定安军,对他们居然毫不设防。此时号令一响,叛军冲杀进神策军中,四五万之众的神策军布局毫无章法、混乱不堪,首领大多是平日里不勤操练、只顾着蝇营狗苟的富家子弟,陡然遇袭,都像被狂风吹卷的落叶,原地打转、不知所措。
几位统领依然搞不清状况,手忙脚乱,一边忙着指挥,一边命人探查情况,一边见叛军来势汹汹,料定皇宫骚乱不假、皇帝肯定有危险,仍然为谁去皇宫争执不休。
其中一位个子矮点的拿着千里眼四处乱看,猛然发现官道之上,两人驭着一匹骏马,大红婚服烈烈如火,身姿矫健,朝这边狂奔而来。
统领张大了嘴,下巴几乎要掉在地上:“定……定安侯?”
萧靖初一拉缰绳,在他面前一个急刹,踢起的尘扬了他一脸:“薛姚薛统领,四年不见,我都成亲了,你还是不长个儿啊。”
薛姚顾不得他的冷嘲热讽,指着他惊恐地问:“你怎么在这?陛下呢?”
萧靖初举目望了一眼乱成一团的神策军营,不明白这样一群乌合之众,李逢儒居然会派来防着定安军。
“我不知道啊。”萧靖初道,“你是问他的脑袋还是身子?”
薛姚差点被一哽,喘不过气来:“你说什么!”
萧靖初:“也许还完整地呆在朝阳殿,也许脑袋现在在李桓均的裤腰带上。”
谢询轻轻咳了一下。
薛姚完全抓不到重点:“你什么意思!这群叛军是你的人?你想犯上作乱!”
萧靖初不耐烦地蹙眉道:“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李、桓、均。”
薛姚:“你……你是说,献王谋逆?”
“是啊,”萧靖初不打算再搭理他,“让你们的废物点心和献王的人先玩着,我得去调定安军拦截献王的宜州主力军,不然等他们入了京,不止皇上,太子和其他小皇子,可全都保不住了。”
薛姚突然反应过来,一路追着他大喊:“定安军没有陛下诏令,不得回京!你这是意图谋反!拦住他!”
他身边的属下抛下还在作乱的叛军,急忙飞赶出来,谁也不愿错过拦截定安侯的大好军功,显得勇猛异常、分外积极。
萧靖初看着这群拖后腿的废物点心,本来心情就不太好,现在火气突突是地起,亮出了剑,剑尖垂地,问谢询道:“从古至今,有人在大婚之日大开杀戒的吗?”
谢询冷声道:“从我们之后起就有了……”
萧靖初一夹马背,带着雷霆之势飞闯过去。
薛姚眼见着自己的人被萧靖初杀得人仰马翻,他自己还得捉襟见肘地指挥对抗叛军,整个人急得团团转,千里眼在他手上要被拧出火来。
好巧不巧,他又看到官道上,两人策马朝这边赶来,其中一人还穿着囚服,老远就听见他喊:“薛统领——放定安侯过去——”
薛姚当即就炸了:“妈的,一会献王谋逆,一会定安侯谋逆,现在又来一个,到底谁要谋逆,都给老子打下来!”
但他的下属压根抽不出手来,薛姚又被来人扬了一脸的尘土。
崔戚风扒拉一下自己的囚服,但威风是一点不差,劈头盖脸对薛姚道:“陛下血书在此!献王谋逆,陛下危急!现在不是和定安侯内讧的时候,放他们过去!”
薛姚:“你放屁,哪来的血……”
他一伸手,却摸到那片龙袍、看到上面熟悉的皇帝字迹,整个人顿时像被冰水浇了个透彻,瞬时噤声了。
崔戚风忍无可忍,冲他咆哮道:“愣着干嘛,蠢货!这叛军人来的就不多,明摆着只是吸引你们的注意力,肯定有另一真正的主力军在绕过你们入京呢!还不放定安军入宫救驾!你们再调一两万精兵火速入宫!不要再跟眼前这点人耗时间,快去!”
薛姚再不敢说什么,脑子虽然一片混乱,但还是屁滚尿流地去照办了,忙挥手让拦着定安侯的人撤下。
萧靖初没了束缚,拍马就要走,崔戚风忽然纵马上来,拦在他们面前。
萧靖初:“做什么?”
崔戚风脸色并不太好:“靖初,我不耽误你,你去调定安军入京,但我有几句话想问问谢询。”
萧靖初看了看谢询。
谢询叹了口气:“你先去吧。宜州主力军入京,走的是玄武道,从玄武门进去。那一路有献王的宅邸,他告诉过我,他有偷偷在府邸附近挖了密道,定安军想堵他们,就去那一带蹲着。小心行使,事成后,我在约好的地方等你。”
萧靖初不做声,只是捏了捏他的手,这才把他放下马去,绕开崔戚风跑了。
崔戚风也下了马,拉着谢询就往外跑,直到寻到一处僻静点的地方,眼见着没有人再跟上来,他一把抓住谢询的衣领,把他按在一棵树上。
“知道我为什么情况这么紧急还叫你出来吗?”崔戚风呼吸急促地说,“我问你,今日过后,你是不是不打算再出现了?”
谢询看着他,良久才叹道:“上次在牢里我就说过,京城这趟浑水,你不要掺和进来,你非要回来。”
崔戚风:“我能坐视不管吗?我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着掉脑袋的危险,让崔元带人去朱雀门外闹,就是想着动静闹大了,最好能冲进去,把你和靖初活着救出来,我不在乎担个谋反的罪名。但是!你在做什么呢,谢询?”
他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你对献王的动作如此熟悉。”崔戚风不忍开口,但不得不问,“你告诉我,献王做的这些事情,是不是你在帮他?你想……”
“弑君。”
谢询平静地把话接过去。
崔戚风如遭雷劈。
谢询:“你说得对,献王的内应是我。他对宜州兵所有的布局,包括大批商贩涌入京城、你刚刚看到的吸引注意力的叛军,还有即将入京的宜州主力军,所有布局都是我一手策划的。巡防营的首领酗酒驾马受伤,也是我的手笔。宫内司礼官中有我的人,他当日正好管敲钟,我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偷摸着敲得晚一些,朱雀门大开,献王有机会抢入宫门。而在朝阳殿内,我和靖初有机会救皇帝,但我们没有……”
崔戚风胸口中似有巨钟激荡,他几乎要呕血了:“这么说来,我让崔元去帮你……反倒是歪打正着,助你弑君?”
谢询伸手扶了他一下,反被崔戚风拂开手,他只能收回手,安慰道:“这事与你无关,崔家与弑君一事没有一点瓜葛。就算没有崔元,原计划里也会有人闹出动静,让献王趁乱进去,你不必自责。”
崔戚风简直伤心得快要碎掉了,他连退几步,摇着头看着谢询:“谢询啊谢询,我能帮你做任何事情,抗旨、闹事、劫囚、私自调兵……只要我能救你,我什么都可以做,什么后果我都能承担,哪怕搭上我这条命……唯独弑君谋反,我做不来,我们崔家做不来。”
“我知道!”谢询情绪翻涌,终于平静不下来,眼里流露出很真挚的难过和悲伤,“所以我是乱臣贼子,但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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