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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9 章
经过一场算不上融洽但也不至于僵硬的交流过后,东嫤对谯姶的印象只剩下两个字——善变。
怎么有人能做到前后态度变化那么大的啊,东嫤不由想起越明鸥和纳仁,一时间忍不住腹诽,这群争权夺势之人是为了显得有城府才端出两副面孔吗?
好在越明鸥和卜逯儿一早就准备好的计策得到了谯姶的认可,具体实施细节就交由东嫤自己随机应变了。
从谯姶宫殿回到边境军营报到,如今已经过去两个月,东嫤对自己在营地里的遭遇早有预料,无非就是初来乍到时遭受一些轻视、奚落与白眼,然后在一次次冲突与较量中收服刺儿头。
再刺儿能有小皮猴刺儿?东大小姐教训起人来可从不手软。
军营之中唯一不太方便的就是,除扮作随从护卫的影卫以及掌管灶房炊事的厨娘之外,没有别的女子。
连随行军医都是男子,这问题就很大,毕竟真要舞刀弄枪,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不受伤的,好在影卫们多少也掌握了些治伤的本领,寻常情况勉强能应付。
至于刻意针对女子的骚扰,目前倒是没有,毕竟东嫤镇国将军府千金的身份摆在那里,东大将军威名远扬,也没人敢对她造次,而且戍边将领治军严明,惩治手段十分严厉,最关键的是,某人被惹恼了下手是真的狠。
东嫤的性格与长相在掌管炊事的那群婶子那里尤其讨喜,因此受到许多照顾,与治军将领顾丛屿不打不相识,加上她不记仇能与结梁子的人冰释前嫌,因此在军中也很快就混开了。
目前仅剩的问题就是,如何树立领兵的威信,这也是最紧迫的问题。明越边境与西南属地接壤的区域大部分在谯伦辖内,近年西南境内风调雨顺,边境倒是没什么冲突,所以边防将士每日的要务也就是照常巡防。
谯姶那边肯定不会让自己下辖城镇的人主动制造冲突,不然提前败坏了明越将士对王女的印象,难保不会为日后东嫤率军驰援制造阻碍。
眼下至关重要的突破口在于谯伦急性且自负,野心勃勃地想要将版图扩张到明越边陲城镇,谯姶策反的谋士正勉力鼓吹试探,也不知进展如何。
东嫤身在军营,就连往京城递的家书都要被打开检查一番才递得出去,因此不可能与谯姶直接通信,军中进出检查都十分严苛,当然不能让影卫出去冒险,暴露身份可就中道崩殂了,可谓一筹莫展。
不过谋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只能等着,急不得。
出去巡防的士兵正好回来了,该东嫤去换防,迎面正巧碰见刚回来的顾丛屿,远远地就跟东嫤打招呼。
“东嫤!”
“哟,顾帅,辛苦,”东嫤顺着懒腰挥了挥手,算打过招呼,就要转身去整队,谁知被一把拉住,登时震开,没好气问,“干嘛?”
顾丛屿收回手清了清嗓子,道:“我有事想问问你。”
东嫤脑袋一偏,作附耳状,道:“放。”
“啧,怎么说话呢,我好歹是个将领!”
“少来,切磋耍赖那会儿怎么不记得自己是个将领?”
“哎呀,兵不厌诈嘛!”
“要榨什么自己去后厨,”东嫤致力于推广江氏大白眼可谓兢兢业业,“你不放就别耽搁我!”
要不是对方耍诈的伎俩实在高超,何至于窝窝囊囊、勉为其难算作平手,狡猾的人见好就收,东嫤想起那场平手就不服气,作势就要走。
这顾丛屿也才二十郎当岁,戍边五年还有些少年心性,因此与东嫤相处起来不拘小节,性格倒是很合,见东嫤要走,立马又给人拽回来。
“别急着走,我还没问!”说完知道必定要被呛,赶进摸出一方帕子引出下文,连气口都没留,“有个姑娘给了我这方帕子,我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还,你也是女子,帮我拿个主意,你说我是‘还’好,还是‘不还’好?”
送的就收下,借的就归还,觉得用过的东西还回去不好就用银子买,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心里装着事儿只觉得诸事不顺的人哪有心情研究背后那些弯弯绕绕,嫌弃得连声音都变了,扯着嘴角答非所问:“我在京城认识一位神医,姓江。”
顾丛屿以为是有什么值得借鉴的故事要讲,在一旁满怀期待地洗耳恭听。
“你这个情况问我没用,得去问她,等我空了帮你写信问问该怎么治嗷!”说完就走,大步迈得飞快。
沉浸在激动中的人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被挤兑了,立马飞奔上去逮人。
“你耍我!”
东嫤侧身一躲,正巧有同去巡防的人被挡了一下,看到她之后喜笑颜开,想来勾肩搭背套近乎,才伸手却被东嫤单眼一眯吓了回去。
这招特别好使,不知给貌好之人省了多少麻烦。
活泼开朗的人平日里总展着笑,因此不乏想要投机取巧的人生了攀附的心思,每每想要趁和乐气氛钻空子时,却总被骤变的冷肃神色逼退。
“玉面罗刹”的名号可不是靠吹出来的,军中人或多或少也听说了东嫤在剿匪时的事迹,加上见识过矫健的身手,因此在看到她冷脸时心里也莫名发怵。
顾丛屿追到近前,也看出来那人的心思,但对方做的并不过分,论心轮不到他插手,论迹还够不上出格,反正东嫤自己也能处理,因此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端着将领的架子将人打发走。
东嫤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威胁道:“你要是又想说些乱七八糟的屁话就闭嘴,我现在火气全攒在拳头上,不介意立马跟你重分一次胜负。”
“打住,”顾丛屿抬手婉拒了,“我这不是看你不堪其扰嘛!”
确实是不堪其扰,但烦扰的是这些人只有歪心思,对她没有一点敬畏,东嫤现在亟需一个服众的机会,谯姶那边也不知道抓点紧。
心中烦闷的人打算动身,随口问了句:“你还有事儿?”
顾丛屿也不想在这时候去触东嫤的霉头,将帕子收起来,神色也正经了些。
“我想起来顺便给你提个醒,巡防路上靠近瘴林隘口的那家客栈你有印象吧?”
瘴林是西南境内谯伦辖下的一片茂密树林,占地甚广,林内雾气缭绕,露重生瘴,经验再老道的人进去也容易迷失方向,因此人迹罕至,偶有猎户进出也只敢在边缘试探。
绕行是边境居民的共识,而隘口处那家客栈就在绕行的必经之路上,因此生意十分红火,西南与明越来往的贩夫走卒齐聚在此,难免鱼龙混杂,不过客栈老板性格爽朗,行事泼辣,左右逢源起来哪条道上的都愿意给她面子。
东嫤巡防时偶尔路过能和老板聊上几句,算是乏味生活里唯一一点调剂。
“喜姐那家,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了?”顾丛屿问得错愕。
人见人爱的家伙不打算解释,催道:“这是重点吗?”
有点儿吃味的人收了忸怩,正色道:“最近客栈里经常出现闹事的家伙,看样子是西南那边的人,商户猎户都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虽说喜……”说到这儿顿了一下,觉得跟着喊“姐”心里别扭,私心想喊得亲近点又显得自己装熟有点儿奇怪,遂含糊着带过了,“老板能自己调停,但偶尔路过能帮衬也就帮衬了。”
“当然会帮啊,这还需要你提醒?”
“我要提醒的不是这个,我知道你侠义心肠肯定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是觉得事有蹊跷,想提醒你别意气用事,特别是你带着巡防军,最好不要扩大冲突。”
听了这话,东嫤不满道:“我就是脾气再火爆也不至于行事莽撞,你们对我到底有什么误解?”
“主要是那群人满嘴污言秽语,说话特别难听,我是想说你要实在忍不了,记得把这身军装脱了再动手,也别在店里。”
“哦,”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既然这么说了,那今天也去照顾一下喜姐的生意好了,东嫤应下之后转身要走,突然福至心灵,转回来问道,“你那帕子不会是跟喜姐讨的吧?”
“什,什么讨,”顾丛屿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这是,喜……老板自己给我的!”
东嫤一脸“听你扯”的表情,还真把人逼急了,一个劲解释。
“真的,我不过是帮忙压制了一下闹事的人,喜……老板看我被泼了水,就递了帕子给我,我,就是,当时忘了还……”
“喜”字烫嘴还是怎么的?东嫤狐疑地瞅了顾丛屿一眼,没兴趣深究,摆摆手打断了这番羞怯吐露。
“喜姐应该不在意这点人情往来,还不还的你自己慢慢想,我可不代劳,走了!”
顾丛屿目送东嫤离开,站在原地挠了挠脸,手按在胸口要探不探的,最后揣着帕子和荡漾心绪往营帐那边去了。
既然顾丛屿提了,东嫤当然就要往客栈那边去一趟,虽说不大可能直接从客栈出的乱子里获得什么信号,但到底不能忽视客栈位置的优势,一点不寻常的变化也够见微知著的。
东嫤远远看见“凤栖客栈”的招牌,领队直奔那儿去歇脚。客栈老板也是个妙人,拿自己的名字做招牌,听见甲胄碰撞声,知道是巡防的队伍,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迎了出来。
“嫤丫头来了啊!”
“喜姐!”
巡防兵卫们也乐呵呵与老板打过招呼,坐下来等上热茶,店里的伙计眼里有活儿,很快就将几张桌子全照顾周全了。
喜凤栖特地单独照顾这个只身浸在军营里的小姑娘,砌了壶上好的热茶给她暖身。
“慢点儿喝,我就说好些日子没见你,”喜凤栖看东嫤当真是渴了,庆幸自己拿了个大碗出来,“最近倒春寒,成日里也不见太阳,早晚冷着呢,你怎么不多穿点儿?”
“没事儿,我怕热不怕冷的,穿多了不自在,”东嫤满不在乎,喝完想起正事,“听顾丛屿说最近有人在这儿闹事,严重吗?”
“还能应付,说起来今天还多亏了顾将军帮忙,没吵开就平息下来了。”
喜凤栖说着,眉眼都变得柔和了许多,恰巧店里来了熟客,那柔和的神色又瞬间就收了起来,转而换成了平日里招呼客人时大大咧咧的爽朗模样。
东嫤待喜凤栖打完招呼才问:“那是西南来的客人?”
“正是,边境这边常开集市,我们与西南贸易频繁,衣食住行都逐渐趋同,不过他们喜戴金饰,可以靠这个区分。”
东嫤点点头,继续问:“听说最近闹事的人变多了,按理说两边来往这么频繁,彼此间该和睦相处才对,怎么会矛盾冲突越来越多,喜姐见多识广,可有发现怪异的地方?”
“往常时节冲突不是没有,许是最近天气不好,大家都心情郁闷,所以容易起争执,至于怪异……”喜凤栖想了想,说道,“来往的新面孔确实变多了,也许是想赚钱的人越聚越多,哪里来的都有,应该也算不上怪异。”
听了这话,东嫤在心里叹气,最近确实天气不好,天上的浓云压得厚重,整日里阴着不见太阳不见雨,连风都不吹,闷得慌,看来这些小冲突也不是谯姶那边给的信号啊,知道还得继续等,不由失落,神色、语调都恹恹。
“我来这儿的时间不长,对这边不甚了解,不过顾丛屿在此地驻扎多年,就连他都觉得最近频繁闹事显得蹊跷,喜姐也留个心眼多加小心的好。”
喜凤栖不明白方才兴致勃勃的人,为什么突然就蔫儿巴了,顺着话说:“好,我多留意留意,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再雇几个伙计好了。”
送上门的机会哪有放过的道理,东嫤立刻建言:“我那儿有几个身手不错的护卫,都是离京时从家里带出来的,进了军营没什么用武之地,正好让她们来客栈帮手怎么样?”
自己被巡防的差事绊住脚走不开,正愁没由头让影卫们出来打探消息呢,频繁进出军营也不方便,派到客栈来当差就好了,既能在客栈里护喜姐周全,又方便于边境自由穿梭,向自己禀报还不用出入军营引起顾丛屿的疑心。
一箭三雕欸!灵光乍现的人一双眼睛亮晶晶。
喜凤栖被她眼前一亮的样子逗笑了,客气道:“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巡防多受你照顾,当然也该帮你震慑一下闹事的商旅过客,不能时时露面护你周全,以军营的名义派遣守卫更是不可能,说来说去,还是让我手底下的护卫来才合适。”
这说的也是实话,东嫤观察了一下喜凤栖的神色,看她还在犹豫,生怕她不同意,不等她开口继续补充。
“况且有现成的干嘛不用,临时要招值得信任的打手又能去哪里招,她们在军营里待着也是待着,倒不如在你这儿做事,也好过跟在我身边无所事事。”
影卫们来了这地界,连军营都出不得,关了两个月,可不就是屈才嘛!
喜凤栖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话说到这份上,好处全让自己占了,再推拒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于是大大方方应下来。
“行,那我便收了,工钱方面好说……”
话没说完却被东嫤打断:“可别,她们能有机会出来合该给你付钱还差不多,工钱就免了,来了之后吃住都仰仗喜姐照顾,权当是用劳力做交换吧!”
本就因为利用之嫌心里别扭,可不敢再拿什么报酬。
喜凤栖哈哈大笑起来,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如往常一般免了这一顿茶钱。
东嫤这边情况了解得差不多,总算找着机会向外探寻消息,心里还挺轻松,饮着茶却见杯中落了滴水进来。
“呀,下雨了,”喜凤栖连忙招呼店外的客人进里头避雨,“我说这天阴了许久没见雨,总算是下了。”
东嫤帮忙收了桌椅,看天色打算回。
喜凤栖连忙来拦:“等雨停了再走不迟,你本来就穿得少,别再染了风寒,不是说军中没有女医嘛,病了多不方便。”
体热的人倒是不怕淋雨来着,以前不是没遇到过连淋几天的雨身上没干过的情况,即便着凉没多久就能好了,最严重也不过是嗅觉失敏,想说就这一场没什么,回去泡个澡就没事了。
但想了想不该拂了对方好意,到底是留下了。
此时恰巧有信差奔进客栈中避雨,秉持着来者皆是客的经营之道,喜凤栖也送上了免费的热茶。
那信差看到东嫤一行人的装束,开口问:“各位可是戍边的官差?”
东嫤点头道:“正是。”
“那太好了,”信差放下茶碗,作揖道,“我是新来的信差,正要往军营里送信,对这边不甚熟悉,还望各位回营时捎我一程!”
军营之间的信件往来依赖官驿,只有家书一类才用得上信差,进出军营的信件包裹一律需要检查,来源与去处都马虎不得,因此送信一事不能越俎代庖。
就算是半路遇见了,也必须由信差亲自交到军营里才妥。巡防的小兵们应得积极,叽叽喳喳询问有没有从自己家乡来的包裹,信差应接不暇地回着话。
东嫤是两个月前寄的家书,估计还没抵京,家里人也无从知晓自己如今身在西南,心里清楚信差手里那些应当没有寄给自己的,但观着雨还是鬼使神差问了一嘴:“是从哪儿来的信件?”
眼看着雨点砸在地上扬起黄尘,跟水雾混在一处,氤氲满腔泥味,就当是避雨时的一句闲聊,也不抱什么期望。
“哪儿的都有,手上有好几封呢,”这信差嘴也不太严,下句话却让望着雨幕发呆的人猛一转头,“不过其中一封走的路比我走过的还长,来的地方我都没听说过!”
“哪儿?”
“呃,塞北。”
屋外的雨“哗——”地下得更大了。
客栈里涌进更多避雨的过路人,喜凤栖正忙着张罗,突闻一声“喜姐回见”的叫嚷,转头就见东嫤带领巡防队伍“挟持”着信差火急火燎地往回赶。
这丫头嗓门儿真大呢,连雨声都盖过了,不知是什么事情这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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