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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哦?”崔秀丹仰起头,“那换一种?就说他,找到生父...已经被领养走了?”
方燚陡然抬起头,眼睁睁地看着女人走到眼前,按住自己的肩膀,声音极轻,却令人毛骨悚然:“放走他两天,你能做到吧?”
心脏沉下去,慢慢,慢慢。
男孩面前那盏灯光正逐渐熄灭,直到,彻底不见光。
“崔婶,我只想,问一个问题。”王燚抬起头,与面前的女人对视,眸色微颤,“为什么...为什么选择我?”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仿佛在说着什么。周围景物却瞬间扭曲倒退,耳边熟悉的钢琴曲再度响起,那人的声音,表情和动作伴随回忆的最后段落而渐渐消散。
蓝色卫衣的男孩抬起手,轻碰着早已经凉透的陶瓷杯,垂下眼眸,轻声道:“那时候,我很想要一个答案,但那时的她,并没有回答我。”
肖牧野目色依旧平静,就好像,他早已经想好了一切,只等待着对方说出那些话。
王燚摇了摇头,笑着自嘲:“现在我已经想清楚了——我这个人选再合适不过,我嫉妒你,你也相信我,愿意给我机会。不会是孤儿院其他人,更不可能是赵鹊炎。”
“只能是我,又,只能是我。”
人们能凑到一块儿总是共同利益可图,崔秀丹无非不希望肖牧野进入王家,她不敢去估量这人一旦得势,自己会处于何种地位,所以她不会给他一丁点儿翻身的机会,所以选择能给够自己带来积极影响的方燚。反观,方燚的目的性过于明确,直接让对方揪住了把柄,哪怕他这次不做,这点儿嫌隙也会变成崔秀丹手里掌握着的筹码。
筹码不用于威胁,只等着在某时刻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有道理。”肖牧野点点头,干掉最后一口咖啡,“解释得通。”
王燚不肯面对自己,开始是因为愧疚。但后来在王家的日子并不好过,王彦东知道自己被骗之后,对王燚态度瞬间一落千丈。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一个不受人待见且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被收养的孩子,崔秀丹大概也早已经猜到了这点,现在的王燚并不能对她构成一丁点威胁。
他没有话语权,因此当初的骗局就这样不了了之。
还真是下了一盘好棋。
但这盘棋有问题。
不过剩下的那些,与眼前这人无关,肖牧野没再提其他。王燚的背后抵着咖啡店墙面,上面是一块巨大的镜面,看人没那么清楚,但他只要抬抬眼皮,就能捕捉到那些容易被忽略的东西。所以他知道,王燚刚才没有撒谎,也没有隐瞒。
镜子告诉他的。
刚才对方除了最开始不愿把秘密透露出的纠结之外,就再无其他,躯体上的动作都诚实得很。身后几个服务生见他们聊的是私事,想凑过来听八卦的心,被镜子里的肖牧野给吓走了。
在那一刻,肖牧野承认,曾经自己身边的人说得都对。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别人讲感情,自己遵循因果道理。
想要解开的算式,一定就能解开。他没什么所求,但做人总有底线,他的底线就是身边人。
封鹤是,赵鹊炎是,王海波也是。
现在,那些人做的事情与当年院长的死有关,王燚发的那张照片就能印证一切,谁都拦不住肖牧野要调查下去的心。
在王燚离开的十分钟之后,肖牧野才缓慢起身,他刚走出十米,余光突然扫到街道转角的小卖铺,没犹豫,退开了门。
离宿舍门禁还有三十分钟,他完全可以从正门绕进去,但他却坐在校门口花坛上发起了呆。
那些东西回去再想,不行吗?当然行,还比这地方更舒服。
但肖牧野一定要在这儿消化完。如果说,他现在已经深陷棋局,这些事情,是不是要完全告诉封鹤?还有那盘棋中,根据目前已知,无法解开的疑点。
两个人一旦合作,就一定在某些事情上达成了一致。崔秀丹和王彦东其中的连接,十有八九就是王海波没错。院长后期的心脏病情况已经十分危险,他避开崔秀丹去看望过几次,可以说,缺失硝酸甘油和速效救心丸根本无法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让一个心脏病人死亡是一个过于轻巧的事情。
刨除最后结果,他有必须死的理由,这是其一。
同时,在王彦东收养方燚之后,从他恼怒于福利院对自己的欺骗到坦然接受这件事情,中间分明缺失了一些部分。
他并不是一个能坦然接受被欺骗的人,所以这中间一定发生过什么,这是其二。
下完这两步,这盘棋,才算真的完整。
肖牧野掐灭烟,抬手,摸着胸前的坠子,纹路凹凸不平,像是刻在生命中的道道年轮。
“保佑我。”
“也保佑你…别淌这滩浑水。”
校园内,路上学生匆匆往各自宿舍赶。铃声一响,宿舍阿姨端着违纪本正准备记录,男生却摘掉鸭舌帽,快速刷卡,踩着最后一秒踏进男寝宿舍楼的大门。
阿姨冲面前的人摆摆手,示意快走,不经意道:“哟,小伙子,还挺会赶时间。明天就军训了,到时候你们可就没那精力往外面跑了哈!”
“嗯。”肖牧野低着头走路,脚步未停,“知道了,谢谢。”
此时此刻的庄楚今正瘫在椅子上用手机玩消消乐,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弓,头发顺着脖颈滴水,流到他的白色背心上,边缘被染成粉红,而当事人却全然没有在意。
他倒想看看这不用联网的破手机游戏哪里有趣,然而操作了二十来分钟,得出的结论就是:没有趣。
想吐槽一嘴宿舍又没人,庄楚今无奈地起身,晚归是吧,行,那就别回来了。
结果手刚碰到门,差点被没那突如其来的力道拽倒。庄楚今没有防备,向前一栽,费了老大劲儿,可算站住了脚。
还没缓过来,对方就从他身边幽幽飘过,顺便留下了句:抱歉。
“...?”庄楚今脑袋上飘过一个大大的问号。
抱歉什么。
哦靠,是这茬,他想起来了,这人的老相好说自己是红毛龟。庄楚今摆摆手,模样甚是大度:“不用说,那外号肯定是大运河起的,跟你的相好儿没半点儿关系。”
正洗手的某人动作忽然顿住,“额...”突然联想到封鹤那句直截了当且没有一丝犹豫的“红毛龟”,他淡定地咽了口唾沫,应道:“是。”
不过“相好儿”这词儿是可以随便说的吗?这样是不是就能证明——自己和封鹤在别人看起来也是,一对。
肖牧野耳廓肉眼可见地变红,一不留神,水龙头里的水已经哗哗流了半天,他匆匆关掉。紧接着,身边的红毛又开始叨叨上了:“我怎么就不记得,我追过大运河的什么表妹呢?靠!这些姑娘明明都是自愿的,怎么就成我强迫人家了呢?”
“...你也知道是‘这些’。”肖牧野拎着吹风机走出洗手间,扔给椅子上那人,淡淡道:“吹头发。”
庄楚今一脸惊悚,瞬间弹跳而起,“你!”
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自己,好怪异,难不成这个世界是假的?难道真的肖牧野被掉包了?不由分说,他直接凑到肖牧野跟前,用手在对方肩膀上戳了戳:“是真人?”
肖牧野目色无一丝波澜,他盯着地面,毫不留情地将庄楚今的幻想打破:“水滴到地上,要擦。今天我累了,明天还要早起。”
空气瞬间安静。
“...”
留下满脸尴尬的红毛望着地上的一摊浅粉色水渍。
不是...那个在自己相好面前一副绿茶模样的人,到底是谁啊?
消消乐不好玩,庄楚今知道,他也不想研究,但他总算看明白一件事——肖牧野这人,绝对不是个根木头,也不呆。
简直,他娘的阴暗得一批。
不行,他到时候还是得回去问问他妈,这都算什么人啊?从大运河到肖牧野,再到肖牧野那相好,就没有一个心思单纯的大学生?
庄楚今想了一整晚,失眠了。
东大后门,围墙。
窸窸窣窣,衣服布料与墙面摩擦出阵阵响声。仔细看去,有一身影正缓缓靠近,那人单手将身体撑起,腿跨上围墙,紧接着一个用力,直接翻过围墙,稳当当落了地。
“谁?”
此类事件已经反复发生无数次,学校后门是学生晚归的重点突破对象,保安就算不守别地儿,也得把这地方守好。
当下反应过来,保安手电一亮,已然胸有成竹,直接循着声音在草丛里寻人。
结果把这地方翻了个底朝天,除了那破实验楼永远都关不上的后门被风吹得直晃悠,一如既往让人慎得慌之外,他愣是连个鬼影儿都没看见,更别说藏人了。
年轻保安关掉手电,离开的时候甚至还对着空气疑惑发问:“找错了?”
人已经走远,躲在门后那人才不紧不慢道:“躲这儿?也就是这人傻,不然早就把咱俩一起揪出来了。”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长发男生眼底微动,笑道:“这个年轻保安我经常遇见,他应该是听多了鬼故事,所以极度害怕实验楼,每次找人都不来这儿。”
听罢,封鹤抖了抖掌心上的石子,下意识收回手,自然地插进口袋,懒懒道:“行,走了。”
“你有麻烦啊。”身后的人忽然开口。
好,就知道秘密藏不住。
封鹤脚步猛地顿住,回过头看。在暗处,身后那人的裙角被风吹起,封鹤嘴唇微动,她轻声说:“我自己能解决。”
“行。”他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递到这人面前,“给。”
封鹤犹豫几秒,还是上前一步接过,“谢了。”她单手插兜,从口袋里摸出盒烟,边走边点。
身后那人却迟迟没跟上来,她听不见别的声音,也没问赵鹊炎为什么晚上要等在这个地方。不过每个人都有秘密,封鹤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赵鹊炎摸出口袋里的烟盒,水蜜桃味。他眼眸低垂,烟雾隔在两人中间,仿佛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那人的背影越来越模糊,逐渐消失在视线以外。
手机屏幕亮起,那头又发来了消息,是见面的时间,地点,还有一些其他合同的细节。赵鹊炎叼着烟,指尖在屏幕上胡乱敲下一个字:好。
权衡利弊,他早已经在心里做出了选择。
她不也是一样吗?
不远处,封鹤渐渐放慢脚步。她何尝不明白,自己只要不开口,就永远得不到那个答案。不过她不需要问,什么也不必说。
她已经猜到的,且一直在逃避的,显而易见的答案。
刚才那人,是在等她。也只有这个答案,才可以解释他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封鹤盯着掌心那枚创口贴,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刚才自己如果没接,才是真的心里有鬼。
“啧,硌手啊。”
麻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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