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

　　“问你呢，不会出什么事吗？”李真真推了推王仲平。

　　王仲平淡淡道：“出事了再送医院去。”

　　“人家孩子也是爹生妈养的，就算配不上贺兰，也不能这么糟践人吧！”李真真确实看不上钟毓，这种轻视是骨子里的，标榜着门当户对。

　　王仲平依旧淡淡：“这孩子是个孤儿，没爸没妈，贺兰要是对他太好，他认了真，以后想分开会麻烦。”

　　“没有父母？”李真真问，“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问的呗，他要做手术，一个亲人都没有。”王仲平说，“贺兰也挺冷静的，都不愿意给他签通知书，后来还是钟离签的字。”

　　“从来都是钟离有担当，什么事情都要人家替他扛。”李真真叹口气，“贺兰信薄情寡义又冷血，都不知道像谁！反正不像我。”

　　王仲平听她这样说就又不接话了。

　　那头听见钟毓在叫哥哥，声音从一开始的闷哼压抑变得越来越凄惨激烈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贺兰信在干嘛，真是一点不把人家当个人。

　　李真真蹙起眉头：“那他就不能认真？要不我还是跟他谈谈，他都这把岁数了，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那就等他再换一个吧，这个小孩不合适，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王仲平说。

　　“谁合适？钟离吗？”李真真怨声载道，“钟离的小孩早就会打酱油了，老婆孩子多优秀多出色，他怎么不学学好？”

　　王仲平说：“这事没法干预。”

　　那头求饶的声音已经无力了，都不知道那小孩承受了多少。

　　“贺兰信他是要死了吗？”李真真都想拿着衣架过去抽他。

　　王仲平说：“他来这一出不是在跟你赌气么？”

　　“是，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李真真说委屈眼泪就下来了。

　　王仲平一见，立刻过来将她搂在怀里：“我不是那个意思，贺兰是在意你，你感觉不到吗？他只是想要你也在意他！”

　　李真真哽咽的说：“那他就一天到晚的气我，把我气死了他就高兴了。”说完这一句还想哭，可是那头叫哥哥的声音突然不对劲了，李真真立即噤声凝神，发现那头也是崩溃的啜泣音。

　　“仲平！”李真真离开怀抱，转身下了床。

　　眼见李真真就要开门过去，王仲平也下床来抓住她：“不至于，贺兰不会那么没轻没重。”

　　李真真担心的摇了摇头，压低嗓音说：“你看那个孩子瘦的，他晚上都没怎么吃，就算是个小手术也伤元气的，流了那么多血，人家年纪还小，别真给搞出事。贺兰信他又没……他懂不懂啊？你明天给他讲讲生理卫生安全知识。”

　　王仲平：“……”

　　王仲平心里其实也没准，他吃不准贺兰同学对钟离的态度，也不知道钟毓在他心里有几分。所以他丢开了手，真就让李真真出去了。

　　李真真刚开门，陈姨从一楼也上来了，看到她，立刻说：“你儿子怎么这样啊，疯啦？”

　　李真真没有勇气真的去敲门，看到陈姨，反而用眼神示意她去。

　　陈姨觉得自己只是来看戏的，她才不想讨这个嫌。

　　“给你发红包。”李真真使用钞能力。

　　陈姨朝李真真晃了晃剪刀手：“二百块。”

　　李真真急的催促：“亲姐姐，快点！”

　　陈姨就大喇喇的咳了一嗓子，喊：“啊呀查理二少，你怎么跑楼上来了？”

　　还睡在楼下花房的王查理：“……”

　　但好歹这两人弄出了点动静，里面果然渐渐安静下来了，没一会儿听见门把手扭开的声音，陈姨遁的比李真真还快。

　　拖鞋拖着地在走，看来是腿都抬不起来了，进了卫生间，里面很长时间都听不见声音，过后才开了花洒。

　　陈姨下去就没再上来了，李真真站在门后还一直在探头探脑，直到钟毓从卫生间里面出来，只裹了件浴巾。因为他本身很白，痕迹看的太清楚了，李真真直摇头，回头对王仲平小声嘀咕：“看来我真的生了个败类！”

　　钟毓没立刻回房去，在小客厅转了转，盯着饮水机陷入沉思。李真真见到就走了出来，问他：“你是要喝水吗？”

　　钟毓“嗯”了一声，嗓音还哑着，他的眼睛鼻子都是红的，嘴巴也有些红肿。

　　“这样用，杯子在这里，你手按一下就自动出来了。”李真真给他示范了一下，然后说，“给你放点热水好吧，别喝凉的。”

　　“好，谢谢阿姨。”钟毓笑着说。

　　李真真也笑了笑，把水递上问：“不是说好叫我姐的吗？”

　　“我不敢占哥哥的便宜。”钟毓双手接过水，又道了声谢。

　　李真真一见他的手腕都是被勒的淤青，瞬间不淡定了，她以为自己儿子只是闹着玩，做给她看的，没想到是真下狠手了。

　　“你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很不容易吧？”李真真问。

　　钟毓喝了一口水说：“还好，长着长着就大了，我好养活的。”

　　“可是你长得很好看呀，你这个样子很容易被人欺负吧？”李真真纯粹是个傻白甜，自以为自己美丽善良很有同情心。

　　钟毓笑了笑说：“有，他们经常骂我是个不男不女的死人妖。”

　　李真真脸一红：“……呃，他们要么是嫉妒要么是瞎子。”

　　钟毓喝好水，找地方放杯子。

　　“丢掉就好了。”李真真指了指一旁的垃圾桶，又解释道，“这个是一次性的，不是嫌弃你。”

　　钟毓摸摸杯子发现质量好得很，用个两三年估计都坏不了，于是便放在饮水机顶上，“我可能还会想喝水，等我下次喝完再扔可以吗？”

　　李真真说：“这种杯子是降解材料做的，希望你不要以为我们家奢靡浪费。”

　　“不会不会。”钟毓说，“我以为阿姨会觉得我小家子气。”

　　李真真一笑，想叫钟毓快回去睡吧，可自己儿子不是人，还不知道会不会又欺负人。但家里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给他睡，总不能叫他去睡沙发。所以她愣了一会儿之后自己就回房了，也没跟钟毓说晚安，还是钟毓开口说的。李真真这下觉得这孩子是太招人怜了。

　　钟毓回到房里，贺兰同学翻身往里睡着，钟毓上了床贴身过去问他：“你不去洗洗吗？”

　　“不洗。”还以为他睡着了呢。

　　钟毓又下床去，抽了两张湿纸巾过来：“我还是给你擦擦吧，有血。”

　　贺兰同学一听“噔”一下坐了起来，开了床头灯打量钟毓问：“哪边出了血？”

　　钟毓望着贺兰同学，秀美的眼睛有神又光亮，看上去却楚楚动人。

　　贺兰同学看看他，回头又把灯关了，不屑的嗤声问：“你怎么这么（哔——）”

　　钟毓坐在一旁不动，黑暗中也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但他只安静了片刻就回答：“一般不是，我（哔——）太浪费。”

　　“那你一个直男怎么（哔——）”贺兰同学都不看钟毓，“是你本来就没下限容易嗨，还是吃药？”

　　钟毓又静了下来，这一次他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你又不是没被人（哔——），除了那一次，还有呢？”贺兰同学问。

　　“刚刚。”钟毓说。

　　贺兰同学也不抵赖，语气有些咄咄逼人：“还有呢？”

　　钟毓躺了下来，拉过被子给自己盖好，又扯了点被角给贺兰同学搭上肚子，然后说道：“我还算比较幸运吧，来到大城市的第三天就遇到了一个男的，他说他是造星人，可以把我打造成大明星。我当时很饿，他请我吃了一碗牛肉面，还给我多加了一份牛肉，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就跟他走了。”

　　“他确实对我挺好的，一直都挺好，可是我后来坚持要离开他。别人都说我忘恩负义不识好歹，但我再不离开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我一直觉得自己意志坚强，但我后来还是生病了，重度抑郁和重度焦虑，放弃过很多次，最后都是ICU、洗胃、抢救，药物治疗很痛苦，熬了两年，我熬不下去了，求他放我走。”

　　“他只是答应不管我，却不肯放我走，任我自生自灭。现实很残酷，我没有他的庇护寸步难行，我所在的圈子基本上都是见风使舵踩低捧高的，不会有人雪中送炭，所有人都是落井下石。”

　　“在我落魄不堪的时候，他来问我要不要跟他回去，我当时饿得头昏眼花，可我看着面前的一大桌山珍海味却一点胃口都没有，还恶心反胃。所以我还是坚决地摇了头。就算身不由己，但灵魂也能自由了。”

　　“后来我就遇见了吴雪菲，在满堂花……”钟毓说着转了一下脸，问贺兰同学，“你还要听吗？”

　　贺兰同学问：“你为什么那么反感那个男人？”

　　“他是个老GAY，我们那一堆练习生里，大家都知道我是他的小情人，每晚他们进宿舍，我进他的房。但他并不是只有我一个，很多，来来往往新新旧旧，他不绝情，谁都想要谁也不舍得。可是别人都有退路，我没有，我只能无止境的讨好他挽留他，但他能给我的只有那么多，我从不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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