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戟

作者:青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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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79


      祁霏白听贺恂的话从那间烧毁的实验室出来之后就坐在一楼绿化带的花坛上,全副武装的消防和刑警不断在眼前经过,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双手覆在了脸上,但还是掩盖不住空气里残留的化学品的焦糊味。

      “合成式在哪?”

      “合成式已经被我毁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得到它!”

      “说,合成式在哪?”

      “你这个疯子!”

      “砰——”

      大脑中不停重复着父母被杀时的场景,祁霏白的呼吸渐渐加重,覆在脸上的手,骨关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这样下去不行,他得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祁霏白刚站起身——

      “嗐,你怎么跑这来了?我找你半天了,来来来给你给你。”

      接着一瓶矿泉水被塞进怀里,祁霏白愣怔的抬起头,看着面前大口喝水的郝岳洋半晌才回过神。

      “郝副队……”

      郝岳洋放下被一下干掉一半的矿泉水瓶,拧着瓶盖,看着祁霏白一幅苍白干巴的嘴唇,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从童肖那要来的大号物证袋递给他,道:“贺队说你晕现场,让我给你带瓶水,我还以为你在上面呢,可让我找了一圈。你要想吐的话就吐这里面,没事。”

      祁霏白顿了顿,轻声道:“……抱歉。”

      郝岳洋打量了他一眼,心说这也没怪他啊,怎么就开始道歉了?

      “没事,楼上那味是重。”郝岳洋抬手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难为你了,这种现场老大也带你出。我刚看都觉着有些不舒服,童肖前几年第一次出这种火灾现场,见到尸体的第一眼就吐了,啧啧啧,被他贺队骂得,当场眼眶就红了!你已经算很好了还没吐。”

      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祁霏白拧开瓶盖喝了口水问到:“你们经常看到这种……现场吗?”

      郝岳洋闻言抬头朝楼上的现场方向看了一眼,道:“也不算经常吧。不过这种烧死的……我记得三个月前分局大队接过一起,人和着干桔梗,等村民发现报警的时候已经烧的一干二净了,林楠跑了一趟,什么线索都没找到。好像骨灰到现在都没有人去认领。”

      祁霏白指尖颤了一下,问到:“这种……没有亲属去认领的骨灰,你们最后会怎么处置?”

      郝岳洋:“如果真的没有人认领的话,最后一般是送到陵园。”

      陵园……

      “那……会有墓碑吗?”

      “什么都没有。”郝岳洋摇头道:“就贴个标签,放在陵园准备好的柜子里。等有人认领之后再取出来安葬,没人认领就一直存放在那。你问这个做什么?”

      祁霏白有一瞬间的失神,再看眼底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清明。

      他说:“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

      郝岳洋哦了一声,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道:“不跟你聊了,我还有事。你别乱走了啊,就在这好好坐着等贺队下来。不然他找不到你就又跟要吃人似的!”

      朝祁霏白扬了扬下巴,郝岳洋转身就一路小跑走了。

      “……好。”祁霏白眨了眨眼,听着郝岳洋夸张的形容,不自觉抬起头看向楼上实验室的方向。

      那个领导……找不到自己会这么着急?

      就这样,祁霏白打消了离开这里的想法,真的就坐在楼下的花坛上等着贺恂办完事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祁霏白掰着身侧的景观丛数到了第多少片树叶,一串脚步声从正前方传来。

      数道身影从实验楼的水泥楼梯上走下来,打头的人他很熟悉,是贺恂和林法医,后面跟着童肖还有几个他在刑侦支队见过打过几次照面的年轻刑警,他们的手里都抱着一本本子,不时在上面写着上面。

      祁霏白把目光移回到贺恂身上,优越的身高条件让他一出场就自带一股压迫感,尤其是在他不苟言笑的时候这种压迫感更加强烈,这一点完全可以从他身后那几个大气都不敢出的年轻民警身上可以看出来。

      祁霏白看着贺恂身上的那件黑色夹克,他好像经常穿这类款式,就连之前找给他的几件衣服里也有同款夹克。

      不过的确这种深色系的休闲装比他穿西装时少了一丝稳重,多了些精炼的干劲。

      随着楼梯上的一票人离他越来越近,贺恂的声音也渐渐传进他的耳朵里。

      “……先这样,林楠你把尸体带回队里。小杨你去拷贝监控,童肖联系一下入境科,查查佛牌上刻的名字,看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

      “是!”

      “是,贺队!”

      贺恂面上一片冷峻,点了点头,说了句‘散了吧’就朝坐在花坛上的祁霏白走去。

      咯吱——咯吱——

      祁霏白看着那道踏雪而来的挺拔身影,竟是有片刻出神。

      贺恂扫向祁霏白手中喝了半瓶的矿泉水,上来就问了一句:“郝岳洋说你很难受?”语气里带着一丝关心。

      “……”祁霏白眼底出现了疑惑,他什么时候说他难受了?

      “说你还怕的想跑?”

      “……”

      “而且你恶心的厉害,就快吐了?”

      祁霏白终于忍不住抽搐着额角,声音都冷了几分。

      “我很好。”

      贺恂明显不信,而且就差把‘不信’这两个字印在了脸上。

      “不用逞强,不舒服就说一声,我可以给你安排个地方休息。”

      祁霏白看着他脸上‘不要为面子难为自己’的表情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揉着眉心道:“你下来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这话一说完,贺恂那一切如我所料的姿态更加明显。

      “嗯,凶手很小心,现场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线索,先回队里等尸检结果。”

      祁霏白点点头:“现在就去吗?”

      贺恂低头看了眼时间,说:“我先送你回家,下午我一个人去队里就行。”

      “其实我真的没事……”

      结果贺恂只是扫了他一眼,目光里的不容拒绝甚是明显。

      “……”

      祁霏白见解释也显得很无力,只得跟着领导的步伐走向他停在不远处的车。

      沿海公路,贺恂特意挑了一条路远但是红绿灯少的路回去。

      “中午有想吃的东西吗?”

      祁霏白看着护栏外的礁石,说:“我都可以。”

      贺恂注视着前方的眼睛瞟了副驾一眼:“你好像不喜欢吃肉?”

      把车内的空调调低了一些,风太暖吹得人昏昏欲睡,祁霏白放下手道:“吃。但是吃的少。”

      贺恂:“没有足够的蛋白质你怎么保持身材?”

      祁霏白疑惑了半秒,然后马上就反应过来贺恂说的应该是他在监狱自律锻炼的事。

      “监狱的餐食比你想象的要营业均衡。”祁霏白撑着头继续看向窗外,海浪冲上礁石又退回去。

      营养均衡?贺恂竟是认真想了想,怪不得他每次吃到肉类的时候分量都很统一。

      “咖喱吃吗?我知道市中心有一家味道不错的泰国餐馆,但是这个点去应该没位置,不过可以打包,介意吗?”

      祁霏白摇摇头:“没关系,我对吃饭的要求只限于吃饱。”忽然他顿了顿,余光瞥了眼正在认真开车的贺恂,淡淡道:“我刚刚听到你说佛牌。”

      贺恂有些惊讶,问:“你知道?”

      祁霏白看着窗外道:“知道一点,以前有很多毒贩都比较信这些,他们认为把佛牌戴在身上可以保护自身的安全或者增强信念,能庇佑自己。”

      贺恂偏头看了他一眼,说:“佛牌是泰国独有的一种护身符。刚刚在化工厂的其中一具尸体上就带着一块,上面用泰文刻着一串字,我只能看出后面的姓氏。”

      祁霏白没想到贺恂不仅认识佛牌还认识泰文,半磕起眼眸,他问到:“写的什么?”

      “宗拉维蒙。”贺恂说:“可能是他的名字。”

      祁霏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姓氏虽然在泰国很常见,但是在他的印象里似乎不认识这个姓氏的人。

      “你有想法?”

      祁霏白松开眉心,摇头道:“没有。”

      贺恂收回余光,问:“关于这两个人的死,你有什么看法?”

      祁霏白喉结动了动,半晌道:“凶手有些多此一举。”

      贺恂:“还有呢?”

      还有?

      “……没有了。”

      贺恂开着车也没有注意到祁霏白眼底的深色,自顾自道:“我感觉凶手费力把人搬到化工厂焚尸肯定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忽的祁霏白放在大腿一侧的手徒然攥紧:“什么……含义?”

      贺恂:“可能是跟化工厂的人有过节,又或者是在暗示谁、什么事,这些都有可能。具体要等这两个人的身份查出来之后才能推算。”

      听到‘暗示’一词,祁霏白苍白的嘴唇猛地一抿。

      “他们的身份什么时候能查出来?”

      “快的话今天,我下午回支队就知道了。”下了沿海高架,贺恂停在红绿灯前:“我还没问你呢,你一开始说要跟我去现场,结果看个尸体把自己看得差点吐了,你跟我来这一趟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虽然贺恂也不大相信两具烧得半焦的尸体能让祁霏白这么失态,但是也的确找不到别的理由让他看起来这么难受。

      “难道你不是看那两具尸体要吐,而是味道?”贺恂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火锅店的聚餐,祁霏白中途跑进厕所的原因,而刚刚那个现场除了化学品被燃烧后的焦味还有肉被烧焦的味道,对鼻子来说无疑不是一种酷刑。

      “……”

      见他不说话,贺恂戏谑道:“昨天晚上我就想说了,你这年纪不大毛病还挺多啊?你还有什么禁忌,说说看,让我下次有个准备。”

      面对贺恂的调侃祁霏白暗暗松了口气,看着挡风玻璃外转变的信号灯提醒某领导。

      “绿灯了。”

      贺恂悻悻的转过头,踩下油门继续向前行驶。

      祁霏白瞄了一眼贺恂,偏过头道:“我还不吃葱,算不算禁忌?”

      贺恂一顿,嘴角向上扬起,“算!怎么不算。还有什么?”

      被领导莫名散发出的愉悦感弄得有些疑惑,但祁霏白还是鬼使神差的继续开口道:“葱姜蒜。都不吃。”

      “还有呢?”

      “你家客房的床垫太软了。”

      ·

      “您放心。如果有质量问题可以拨打□□上的售后电话,我们会有人上门检查,并且支持退还。”

      “嗯。”贺恂在签收单上刷刷几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当场付完尾款。

      穿着一身黄白相间工作服,胸口印着XX床品的工作人员端着完美的笑容接过签收单,点头道:“那祝您生活愉快。”

      咚的一声大门被关上,祁霏白似乎感觉自己还停留在工人把床垫搬上楼梯的画面,他拎着打包好的两份咖喱牛肉饭,转头看向贺恂。

      祁霏白还是不敢相信,短短三十分钟内竟然可以实现!

      这实在是……许愿也没有这么快应验的吧?

      祁霏白:“我其实就是说说,其实没有必要……”

      贺恂:“不是今天订的。只是你凑巧今天提出来了。”

      祁霏白没懂:“啊?”

      贺恂:“我说床垫不是我今天订的。有一次你房门没关,我看见你睡在地上。”

      “……你知道?”

      贺恂头也不抬的点了点:“嗯。我猜可能是床太软,所以当时就重新定了床垫,之前过年没时间配货所以拖到了今天。”

      “……”原来他那个时候就……

      贺恂收起手机和□□,半带着一股训斥的味道说:“我说你睡地板就算了,但是我天天把地暖的温度打上去,你就给我打下来。怎么?是不怕老了留病根?”

      “……”

      难道祁霏白总觉得前几天睡的有些热,每次都是半夜起来打低温度,原来是贺恂……

      “现在床垫也买了,进口椰棕,最硬的那种。你给我好好睡床上,再让我看见你睡地上,你就给我——”滚出去。

      最后三个字贺恂差点脱口而出,在祁霏白等待他下文的目光中吞了回去。

      身为强迫症患者的祁霏白歪着头,浅色的瞳孔里满是迫切:“给你什么?”

      贺恂被这道目光看得不自在的偏过头。

      不对啊,我躲什么?做错事的又不是我?

      就在祁霏白准备放弃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时,突然听到了贺恂说。

      “再让我看见你睡地上,你就给我去隔壁房间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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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No.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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