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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石野花
柳叶顺着杨训辉手指的方向看去,见那里长着一簇平平无奇的小野花,虽不艳丽,却胜在开得灿烂,彰显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柳叶不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那一簇野花指给自己看。却见他嘿嘿一笑,捡起院子一角的一个小铁锹,走到门外那簇野花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连根铲起,又手捧着带着泥土和根茎的小花回到石头处。
早在他挖野花根的时候,柳叶就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了,她惊喜万分,忙走过去帮忙。其中一块大石头的一边缺了一个角,凹陷下去一块,往里填点土,正好可以用来养花。那些根深蒂固的正经花卉当然养不了,不过像这样不占地方、生命力顽强的小野花,却是养得活的。
小花种在石头上,二人又商议一番,兴致勃勃地挎着篮子带着铲子再次出门,回来的时候带回满篮子的青苔皮,移植在石头各处,再撒上水。
柳叶后退三步,再次端详。奇诡的流木、嶙峋的怪石,与脆嫩的青苔、绽放的小花形成鲜明对比,小小的一个景观,囊括生与死、静与动;有永恒的生命,还有短暂的怒放……
柳叶满意地连连点头,由衷地对杨训辉竖起大拇指:“大辉子,真有你的!在石头上种花,难为你怎么想得到!”
杨训辉笑着摇头:“我也四碰巧宁机一动,还四饿菇凉先有的巧思。”
瞎忙活了半日,柳叶早就累了,一屁股坐在院中小板凳上,仰起小脑袋,对杨训辉道:“你以后不要再叫我‘饿菇凉’啦!我都要被你叫饿了!”说完自己噗嗤先笑出了声。
杨训辉完全搞不懂柳叶的笑点在哪里,只好跟着干笑。他个子高,柳叶再一坐下,觉得自己和她说话时简直就像是巨人在俯瞰渺小的人类……
于是他便蹲下身,身子前倾,尽量让自己保持与柳叶水平的高度。
“我叫柳明月,你可以叫我明月菇凉!”柳叶说着又咯咯笑起来。
杨训辉觉得这位饿菇凉可真是爱笑得紧:“明月菇凉?”
柳叶笑着点头,指指天上:“就是夜晚天上那个明月。”虽然此时是大白天。
杨训辉点头,笑着又叫了声:“明月菇凉!”
柳叶满意了,这下总算不用再被叫作饿菇凉了!她一歪脑袋,问道:“那你的名字呢?是哪两个字?”
杨训辉答道:“‘训’四训诫的训,‘辉’四灰了的灰。”
“灰、灰鸟的灰?”柳叶惊讶,不是光辉的辉,是灰鸟的灰、也就是灰尘的灰?她不厚道地又笑了,哪有人用这个字做名字的啊!
见她好像很是在意自己名字里面的灰字,杨训灰便捡了根小树枝,在地上一笔一画地写起来,嘴里念叨着:“就四灰了的辣个灰。”
柳叶顺着他的小树枝看去,越看越觉得不对,愣了一愣,才恍然大悟,等到他写完了一整个字,已经是快笑岔了气。只见地上既没有什么“灰”字,更没有什么“辉”字,只有一个大大的“飞”字。
柳叶笑得不行,伸开两只小短胳膊在身体两侧,像只小麻雀似地扑腾翅膀,问道:“这个灰?”
杨训飞使劲点头,也伸开他的大长胳膊,像展翅的大雕:“对!仄个灰!”
柳叶抱着肚子拼命跺脚,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你不是大辉子,而是大飞子!”
“啊?”杨训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于是,柳叶小先生的官话讲座开课了。
“你跟我念,飞——”
“灰……”
“不对,是飞——”
“乎、乎、灰……”
柳叶无奈了,手指着自己的嘴巴,示意杨训飞看仔细:“这是个唇齿音,所谓唇齿音,就是牙齿咬着嘴唇发出的声音。你看,就像我这样,上排牙齿轻轻咬住下嘴唇,从唇齿的缝隙之间吐出气去……”说着做示范道,“飞,飞……”
杨训飞很听话,认真而专注地去看柳叶的嘴巴。
嘴巴又小又圆,像颗红红的小樱桃,一排细小洁白的贝齿,轻咬在红润的嘴唇之上,一丝悠悠的气息,轻轻喷在他的鼻尖,弄得他鼻头痒痒的。
杨训飞大惊失色,向后躲去,忘了自己是蹲着的,一个屁股蹲儿,就坐到了地上,赶紧用手撑地,这才不至于整个人全倒下去。
“你怎么了?”柳叶奇道,转念一想,又笑道,“是不是蹲久了,脚麻了?”
杨训飞忙不迭点头,屁股在地上磨蹭,暗暗地往后挪开了一些距离。
柳叶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而是忽然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大飞子,你会写字?”
杨训飞点点头,简短地答道:“幼斯(时)跟父亲学了些。”
柳叶听他提起父亲,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不可能只有一个母亲,应该还会有其他亲人才对,于是问道:“你的功夫也是跟你父亲学的?”
杨训飞摇头:“我有斯父(师父)。”
“那你父亲和师父如今在哪里?是逃难的时候走散了吗?”
杨训飞眼神黯淡,一丝落寞一闪而过:“父亲早连完故(早年亡故),我与母亲相依为命。斯父云游四海,不资(知)去向。”
柳叶闻言不禁心下抱歉,轻声道:“对不住啊……”
杨训飞抬起眼睛,又裂开嘴笑了起来,连连摇头摆手。
柳叶见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笑得憨傻,十足一个大男孩样,不由也笑起来,问道:“大飞子,你年纪不小了吧?”
杨训飞老老实实地回答:“死九(十九)。”
柳叶揶揄道:“你这么大了,你娘没给你娶媳妇?”
杨训飞颇为不好意思地挠头傻笑:“没钱,娶不起。”
时近傍晚,夕阳西下,倦鸟归巢,家家户户的房顶升起袅袅炊烟。闻着饭香,男人们三两结伴,扛着锄头从地里往家走;采茶的女孩儿们小手拉着小手,哼着小调从茶山嬉笑着归家;牧童手拿柳条鞭,催促着哞哞叫的老牛。一时间,小小的山村鸡鸣犬吠此起彼伏,透着浓浓的生活气息。
斜阳透过院门,笼罩住整个天井,给柳叶白皙俏丽的小脸蛋打上一层红色的柔光。
“大飞子,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要回寿康吗?”她问道。
杨训飞眨了眨眼,低下头想了想,摇头道:“仄你(这里)更好。”顿了一顿,又道,“我想去虎层(府城)。”
柳叶点头:“这是正理。等杨大娘身体好些了,能走得动路了,你便该带她去城里医馆好好看看郎中,也好把病根去了。再说了,奚洲府也好,别的城镇也好,你没有田地,总归还是在城里更易寻条活路。”
杨训飞也点头,半晌无言。
院外一阵喧闹,这是百川学堂下学了,学子们一个个疯跑出教室,有的是直接回家,有的是来隔壁柳叶家看看。学子们见到杨训飞在院里,纷纷围了上来,年纪小的都叽叽喳喳地围着他说个不停,缠着问他什么时候带他们进山玩,什么时候再去打野味捡山货……
杨训飞嘻嘻笑,一人一下地拍他们的小脑袋,抱起其中最小的一个小胖墩,一下子举到自己肩头,给他打马马墩,扛着乱转,把小胖墩逗得咯咯直笑。
柳叶一下站起身,也拍着自己的脑袋道:“哎呀!都下学了!”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得赶紧去做晚饭。三下五除二地洗了手,走进厨房一看,却看见柳条早就在灶前忙活着了。
柳条白她一眼,笑着嗔道:“你们两个一大一小倒是玩得来,弄个子破石头,玩得竟连时辰都忘了!”
柳叶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回头看一眼,正看见杨训飞那高大挺拔的身影,肩上坐着个胖小子,在一群半大小子的簇拥之下,怪叫着往院外跑去,不由扑哧一笑。
第二日正值学堂休沐,杨训飞果然天还没亮就起床进了山,带回来一只山鸡、一只山鼠,还有一堆蘑菇木耳。柳条柳叶不敢宰杀活物,他带回来的野味一般都是先交给刘婆子处理后,再拿去主院。
柳条昨晚泡了一锅干豆角,今天正好拿来烧鸡,馋得细爹围着大锅团团转,直问什么时候才能烧好,碍手碍脚的,逼得柳叶最后不得不挥舞着大锅铲,把他赶出了厨房。
细爹作怪地冲二姐姐做鬼脸,没留神,正撞上推门进来的青青,青青笑道:“姐弟两个大晌午的就打起架来了!”
柳叶笑道:“你快点子帮我捉住渠,不准这个小馋猫进厨房来捣乱!”
青青使劲吸吸小鼻子,问道:“哎呀呀,这是在弄什哩啊?好香诶!”
细爹道:“大飞子清早打了山鸡,我姐姐拿干豆角烧嘞!”
柳叶笑道:“还话等弄好了去叫你,你自己倒闻着香来了!”
青青夸张地咽一口口水,道:“今日我有口福了!”说着又神秘一笑,“不过呀,我可不白白呷你们的东西,我带了回礼嘞!”边说边晃晃手中的竹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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