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笔

　　“会的。”邱主任说道：“只有学生犯下重大过错学校才会给与处分，除在档案里挂处分单外，还会在学校的公示栏公示一周，并在每周一升旗时通告全校。以此来警告犯错的同学，以及警示全校师生。”

　　“公示栏？”姜祁突然道：“学校的公示栏一般都在校门口比较显眼的地方，可是印象中我并没有看到校园里有公示栏啊。”

　　邱主任低头叹气：“原来是有的。也是邪了门儿，公示栏在校门口立了十几年了，任凭狂风暴雨都不会倒。也就去年学校出事儿的时候，公示栏忽然就被刮倒了，校里的维修师傅立好后，第二天又倒了，如此反复几天，大家都觉得这事儿蹊跷，最后校领导拍板把公示栏给撤了。”

　　姜祁和喻星麟对视一眼，转头问邱主任：“废弃的公示栏扔了？”

　　邱主任摆摆手：“那倒没有，都堆在宿舍楼后面一个小仓库里了，一般都是打更的师傅经管着。”

　　喻星麟猛地站起身：“我们过去看看。”

　　邱主任奇道：“有什么好看的，一堆废铜烂铁了。打更那老爷子年纪大了，这两年也不怎么尽心，那边挺久没人拾掇了。我前阵子去找个东西，里面潮湿的厉害，很多东西都锈住了。”

　　喻星麟摩挲着手里的粉笔头，道：“公示栏立不住这件事本身就透着古怪，那上面一定有线索。”

　　邱主任摸了摸地中海的头，道：“我带你们过去吧，门锁着呢。”

　　校园里空空荡荡，连光线都变得灰蒙蒙的。没有了学生，学校就像巨大的没有灵魂的躯壳，处处透着死寂。走到操场中间的时候，姜祁回头看了眼教学楼的楼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里似乎有一个淡淡的红色剪影，娉婷秀丽。

　　……

　　去仓库需要穿过宿舍楼，邱主任本打算绕道，却被姜祁架着往前走。一进宿舍楼透骨的寒气扑面而来，激的邱主任猛一个哆嗦。

　　他缩着脖子紧倒腾着小碎步噌噌噌往后门走，跟被狼撵了似的。姜祁就乐：“我说老邱，冤有头债有主，你倒也不必如此心虚，倒显得你做过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儿似的。”

　　邱主任头也不回的说道：“人非圣贤，谁心里没点儿亏心事儿。我就不信你们都坦坦荡荡的？”

　　喻星麟扭头看了眼姜祁，不知为何，姜祁总觉得这一眼颇有深意。他眼神飘忽了一下，忙道：“那就是仓库了吧。”
　　喻星麟：……

　　邱主任从腰带上解下一串钥匙，辨认了一下钥匙上贴的标签，然后打开了锈迹斑斑的锁。锁眼儿锈住了，邱主任试了好几次才打开，忍不住咕哝道：“打更的老大爷年纪大又不勤快，早该换人了，谁让人家是校领导的亲戚，唉！”

　　仓库的铁门被艰难的打开，铁锈摩擦的声音像古老的吟唱，催人尿下。才一打开，姜祁就被一股闷热潮湿的腐烂气息喷了一脸。他拉着喻星麟往后退了一步，道：“先开门放放，万一这发霉的潮气有毒……”

　　已经走进去的邱主任：……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么？

　　仓库只有一个小天窗，里面光线很暗。邱主任摁下墙壁开关要开灯，但是线路受潮老化，灯也坏了。邱主任转身就去仓库旁边的值班室找了个手电筒，好在还有电。

　　看得出这里很久没人整理了，东西乱糟糟的堆着。破烂桌椅，还有摞成一摞的废旧书本报纸，纸张受潮发皱，连字迹都辨认不出了，靠近里面的书本甚至还湿哒哒的，像被水泡过。

　　邱主任拿手电筒晃了半天，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废弃一年的公示栏。

　　“我们学校有两个公示栏，这个铁架子外面罩着玻璃的，一般是用作展示。学校的纪事，优秀教师，还有每年考入重点大学的优秀毕业生，都会把他们的照片挂在这里，一年换一次。”

　　邱主任又指了指另一个，说：“这块小黑板也是，因为上面的内容需要经常更换，所以嵌了一块黑板。学生犯错、受表扬等都会在黑板上展示，由学生会每周的值日生负责填写。一周换一次。”

　　黑板是正面朝下放着的，姜祁把碍事的铁架子拨弄到一边去，把小黑板翻了过来。

　　木头在潮湿的环境下很容易鼓包变形，地面还有些水渍，应该是仓库顶有漏雨的地方。但即便这样，黑板依然保存的十分完好。姜祁上手一摸，黑板干爽清凉，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他下意识的抿了下唇，似乎已经预见到翻转过来是什么样子了。

　　“……阿这！这这这怎么可能！”邱主任看着字迹完好的公示黑板，惊的说不出话来。
　　“都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还，这，这字迹怎么还如此清晰！”他抖着唇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冤魂不散，冤魂不散呐！”

　　“这字迹有点眼熟。”喻星麟蹲下来看了眼，忽然想到什么：“胡建的学生档案里有一份入党申请书，字迹大概和黑板上差不多。”

　　他扭头问邱主任：“当时在公示栏上写李晴处分的同学，是胡建？”

　　邱主任先是懵了一下，然后仔细想了想，不是很确定的点了点头：“大概是吧，胡建是校学生会的，不过那几天我忙着其他事情，学生会怎么排的班我记不大清楚了，但我办公室有记录，可以查一查。”

　　喻星麟心里已经有数了。他使唤姜祁把黑板带走，姜祁任劳任怨没脾气，搬着黑板傻乐呵。

　　从仓库出来进宿舍楼的时候，正好碰到孟弗和范旭。见姜祁笑模笑样的抱着黑板，范旭忙激动道：“有线索了？”

　　姜祁白了他一眼：“差不多了，你们呢？”

　　孟弗忙说：“李晴床位上名签的照片已经显现出基本的轮廓了，只差五官，和我们昨晚在楼顶看到的样子差不多。”

　　范旭有些急躁：“是不是每死一个人，她的照片就会被补充一些元素，等再有人死的时候，她就可以长出五官来了！你们刚才是不是找到线索了，快说说什么情况，不能再死人了！”

　　喻星麟当然知道眼前的情况，他道：“先回教室集合。”

　　才进宿舍楼的时候外面还是阴沉沉的，这会儿也没好到哪儿去。整个校园多了一点黯淡的红光，像是傍晚的黄沙天，混沌的红日透过黄沙，天际模糊一片，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邱主任叹了口气：“去年的今天也是这样子，不知情的人以为是扬沙天。只有少数几个知情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种不正常来源于李晴同学。第二天虽然恢复了天光，但死人事件也开始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学校也是怕有什么万一，所以才突然给全校师生放了假。”

　　教学楼楼顶仿佛有一团散不开的浓雾，但浓雾之下楼顶的身影更加清晰了。血红的裙摆随风翻飞，犹如一只纸鸢，随时都会腾空飞起。

　　姜祁一边走一边仰头看着楼顶：“星麟，你有没有感觉李晴的身边好像还有一团影子，但被浓雾挡住了。”

　　喻星麟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看到了，那团影子似乎在动，不，确切的说是在挣扎……”

　　话音刚落，就见楚美仁慌慌张张的从教学楼跑出来，他步子有些急，踉跄了一下，险些摔个狗吃屎。

　　“喻哥！祁哥！”他一边跑一边喊，回头指着教学楼楼顶，气喘吁吁道：“柳小凡！”

　　喻星麟和姜祁加快脚步往前跑，迎上楚美仁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楚美仁扶着膝盖猛喘了了一阵，紧忙说道：“我跟花哥在教室里，听着走廊有动静，还以为是喻哥回来了，结果出去一看是柳小凡。她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疯了似地往楼顶跑，我跟花哥都没拉住。”

　　他咽了口口水继续说：“我跟花哥在楼顶看到了李晴，花哥说李晴肯定要杀了柳小凡报仇，他让我过来找喻哥回去。”

　　喻星麟又抬头看了眼楼顶，雾气蒸腾着，李晴没有五官的脸也慢慢清晰起来。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惨叫声断断续续的从雾气中飘散出来。

　　“李晴！”喻星麟喊了一声：“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能。”娇弱的声音毫无预兆的钻进喻星麟的耳朵里，声音不高，但很清晰，仿佛整座校园的气流都是李晴声音的载体，无处不在。

　　麻酥酥的声音让邱主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抖着唇道：“大大大大白天的，还还能见鬼？！”

　　喻星麟并不意外，他说：“今天属于李晴，是开始，也是结束。”

　　邱主任不懂。

　　喻星麟扭头冲姜祁点了点头，姜祁会意。把扛着的黑板翻了过来，当着李晴的面把上面的字迹一点点擦掉。

　　邱主任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这这这能擦掉？”

　　姜祁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是粉笔写的，又不是铁水写的，为什么擦不掉？”

　　“但它放在仓库一年都没有腐蚀，这黑板是被下了咒的！”邱主任尖声说道。

　　姜祁冲着黑板吹了口气，吹掉残存的粉笔灰，笑道：“因为我们知道如何化解掉这咒怨。”他抬头看着喻星麟：“可以了。”

　　……

　　高二一班胡建同学品行不端，道德败坏，特此取消全部荣誉称号，开除学生会，予以警告……

　　高二一班柳小凡同学霸凌同学，情节恶劣；行贿搞特权，严重违反学校规章制度，特予以开除学籍，以示警告。

　　原高二一班班主任收受贿赂，未做到公平公正，未做到关爱同学，以权谋私，不符合教师行为准则，特予以开除，以示警告。

　　喻星麟衡量了一下几人的行为，用手中的粉笔头一笔一划铿锵有力的写在黑板上，给出了一个相对公正的处分。

　　姜祁冲李晴高举起黑板，道：“这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李晴没有说话，但能感觉到她没有的五官的脸是在审视着黑板的。

　　楼顶的雾气在渐渐散去，柳小凡的身影也跟着清晰起来。她死狗一样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吊在楼顶，身体摇晃着，随时都会掉下来。

　　她连连惊叫，眼睛淬了毒一般，喊到嗓子都劈了：“李晴，你个贱人！我有护身符，你杀不死我的！厉鬼又怎样，你杀不死我的！”

　　邱主任气的直跺脚：“这种时候还说这种话，是嫌自己命太长么！”

　　姜祁也好奇：“柳小凡身上有个挺值钱的圆环，按说李晴应该没办法靠近她，这是怎么给人抓起来的？”

　　喻星麟道：“应该是周围的磁场发生了变故。今天，在这座校园里，没有任何力量可以超越李晴。只要李晴想，柳小凡一定会死。”

　　空气中飘来一声悠长的叹息，邱主任感觉仿佛有无数条小虫在他毛孔里钻来钻去，他抱着肩膀瑟缩着：“要，要怎么办啊！”

　　楚美仁不屑道：“死就死了呗，她欺凌同学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天了。”

　　邱主任道：“她犯了错自有学校处罚，再不济还有警察呢，李晴这样的做法和当初的柳小凡有什么分别！”

　　楚美仁斜睨他：“咦？学校管了么？我以为校领导都死绝了呢。”

　　邱主任瓮声瓮气的叨叨两句什么，自知理亏，便也不吭声了。

　　“学校还是要管的。”喻星麟扭头看向邱主任，道：“李晴在学校肆意杀人这是不对的，我们要阻止她，就得让当年的事儿重见天日。这是李晴的执念，也是她应该得到的公正。”

　　楚美仁不大信任的看着邱主任：“你能做主么？”

　　邱主任梗着脖子道：“怎么不能！”他气呼呼道：“谁跟我去仓库，我要把公示栏重新立起来！”

　　姜祁站着没动，拿眼瞥着孟弗和范旭，范旭不明所以，倒是孟弗反应过来了：“我，我跟范旭去吧。”

　　姜祁收回视线，把黑板撂在地上，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臂，仰头望着楼顶。

　　柳小凡就像强弩之末，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眼睛里的怨毒却愈来愈重。姜祁叹道：“死性不改。”

　　这话才撂下，就见柳小凡不知被什么力量牵引着，在楼顶高空体验了一把荡秋千。惨叫声划破天际。

　　夹在其中的还有阵阵轻笑：“欺负我的人，就要狠狠的欺负回去！”

　　姜祁一脸的一言难尽，他感觉自己好像无形当中把人给带歪了，只好硬着头皮道：“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学会用法律的武器和正当的手段保护自己。”

　　喻星麟道：“你这样说是没用的，李晴已经是鬼了，不能用人的思维要求她。”

　　柳小凡还在半空荡秋千，每晃荡一下，楚美仁的小心脏都要跟着飘忽一下。直到孟弗和范旭踉跄着把公示栏的架子搬出来，这颗心才算落下一半。

　　邱主任使唤着他们俩把公示栏搬到校门口，姜祁扛着黑板跟着走了过去。一股气流似乎掉转了方向，紧紧的跟在他们身后……

　　“把黑板嵌进去吧。”邱主任留了这话便去了教务处办公室，不大会儿功夫就拿着三份盖了公章的处分单，冲着楼顶方向虚虚的晃了晃，说：“处分单会放进胡建和柳小凡的档案里，汪老师那份也会在公示栏进行公示。”

　　一阵风刮过，邱主任手里的处分单被风卷起，在半空中斡旋着，最后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再看过去时，三份处分单上分别多了一个血掌印，吓的邱主任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楚美仁弯腰捡起处分单塞给邱主任，道：“这算是结契了吧，邱主任，可千万别反悔啊。”

　　邱主任欲哭无泪：“我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也必须将这几个人严惩到底！”

　　嗯，底气不是很足。

　　孟弗和范旭叮叮咣咣的把公示栏立了起来，黑板刚刚好被嵌进去。喻星麟把手里的粉笔头递给邱主任，道：“签名吧。”

　　邱主任哆哆嗦嗦的接过粉笔头，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方才落笔。直到完成名字的最后一笔，笼罩在校园内的暗红光线忽然如拨云见日般散去，干爽的空气将潮湿腐朽的气流冲走，阳光透过枝桠如同碎星般洒在地面上。

　　在公示栏的身后，一条铺满小黄花的路乍然显现。

　　孟弗激动道：“是路！”

　　喻星麟抬头看向楼顶，柳小凡终究没有被扔下来，花臂将人连拖带拽的弄下了楼。只剩下李晴一个人站在那里，阳光打在她身上，模糊的脸上五官渐渐显现出来。

　　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孩儿，笑起来时嘴角漾起娟秀的梨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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