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逆流（伏赫）

　　当赫敏睁开眼睛时，眼前是一片繁杂的黑暗。没有光线，但墙壁间仿佛有一道一道漏风的缝隙，穿刺进刀一般的白光、红光，晃动着，凌乱混杂，使她顿时失去了空间感，不知何处是天何处是地。
　　她站起身，踉跄了一步，五脏六肺依然在隐隐作痛。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摸索着向前走去。她不知道这儿是哪里，也不知珍妮·沃伦是不是在这里。她听到了细弱的、垂死的呼吸，像是逃逸出的微风。
　　她看见了。透过那交叠的白光和红光、月色和血色，她看见了一双垂放在床边的手，在诡异的光芒下显得苍白。还有发丝的一角，枯黄，发尾卷成一团一团菟丝花似的模样。她走近了一步，撞上了一只三脚凳，寂静中蓦然的哐当一声令人心魂剧颤，赫敏马上停住了脚步。
　　那人没有一点反应。她像是睡着了，脸庞也被诡异的光点亮了一角，那些雀斑仿佛排列整齐的棋子，在光线中互相对弈。
　　赫敏在那张床旁边蹲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女孩看起来没有一丝生气，似乎已经死去，但赫敏察觉到她的鼻翼在翕张，嘴唇有难以察觉的移动……在这样微弱的光线中，她的眼睛因为长时间试图分辨一个事物而酸痛，但她似乎越来越能适应这昏暗又诡谲的环境了。
　　她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又移上去，摸了摸她的头发。
　　“珍妮·沃伦……？”她试着呼唤这个名字。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从灵魂里飞了出来，轻飘飘的，又异常地沉重，仿佛有一条锁链将她们连在一起。
　　锁链晃荡着，晃荡着，在虚空中发出清脆的，叮铃、叮铃的声音。
　　叮铃。叮铃。
　　没有回声。
　　谁说没有，在脑中回放的……那是什么？飘忽、杂乱……破空而响。那是什么？
　　然后她看见那个女孩像是中了诅咒般地睁开了眼，她的面容仿佛时光另一端的谶言。她看着她，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一面亮亮的镜子照了一下，那反射的光芒很冷，像是把她沉进了深水。珍妮·沃伦看着她，她的口中发出一声嘶哑的悲号，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咙。
　　她终于听清楚那些回声了。一开始串珠似的、细碎如同远山的鸟鸣，后来它飞得近了，在她耳边呼啦啦拍翅，呼啸声——风声——五脏俱全的身体内部轰轰作响，都在她耳边回荡：
　　“是你……是你……是你的错！”
　　“因为你我才会变成这样……”
　　“都是你的错……”
　　“你……为什么是我……忍受这些……”
　　话语中的怨恨阴毒过于明显，直直地朝着赫敏砸来，在她身上洞穿出一个一个血口。还有箭一般四处穿梭的哭声，女孩的哭声，尖锐入脑。
　　她感觉到自己被推翻在了地上，后脑勺似乎出血了。她没料到一个将死之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她的喉咙难以呼吸，被掐得喘不过气来，脑中一片昏昏涨涨。
　　“都是你的错……因为你的到来……你抢走了我的……”
　　“凭什么是我……”
　　太强烈、太深刻，她很难想象是积郁了多久才让一颗单纯的灵魂中灌注了如此多的毒素，毒素喷发，在黑色的海面上凿出涟漪，远处黑白分明的雪山向着眼睛的一面都是荒诞的白。
　　刀光都落下来了，又红又白，她现在觉得像人脑崩裂时的血浆和脑浆。
　　就在赫敏觉得自己会就这样窒息而死时，一股力量冲进了她的魂魄，像是一只捕鸟器将所有飞腾的鸟都抓住了。天空安静了，大海也是，雪山落入了黑夜。
　　她感到自己被摇晃，她猛烈地咳嗽起来，污浊的呼吸都从口中吐出，她晃了晃脑袋，终于重新清醒过来。
　　没有鸟、大海和雪山，她依然呆在那个被红光和白光撕裂的房间里，珍妮·沃伦仍然死了一般躺在床上。她仿佛没有试图杀死自己，但赫敏看见了她眼角流出的一滴泪。
　　她揉了揉眼睛，重新适应了昏暗的环境。然后她看见一个男孩站在她旁边，他浑身和这片夜一样黑，他死死地瞪着床上的那个女孩，手中的魔杖迸发出一道红光——
　　赫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扑过去挡住了。
　　红光闪过，她觉得有什么脱离了身体，然后才是涌上来的鲜红的痛楚。
　　“亨德森！”那个男孩蹲下来抱住她，她在他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惶恐，这非常奇怪，因为在她的潜意识中他是不会产生这种情绪的。她想用右手去摸他的头发，但她失败了。
　　她的右手从手腕处不见了。整齐的断切面正涌出住不住的血，把他们两人都染湿了。黑夜里的红是一种偏向于紫色和银色的冷静色调，她竟不感到恐惧，虽然疼痛令她几乎昏厥。
　　赫敏看见那个男孩挥了挥魔杖，一团轻盈的银色雾气从杖尖喷出，形成了一只银白的手，映着他脸上的血。那只手落在了她手腕的截断面，完美地拼接了起来，她动了动手指，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真是愚蠢，亨德森……是不是什么咒语你都要扑到前面挡一挡？”他按着她的肩膀，此时她更清晰地看见了他脸上残余的血迹。是她的血。
　　她用崭新的手替他拭去了。
　　里德尔愣了一秒，然后他压过来吻住了她。她倒在地上，墙缝里照出的白光晃着她的眼。没有鸟、大海、雪山，她现在在恶魔的领域……恶魔的羽毛包裹了她，她觉得不安，但她又觉得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你到底为什么要选择她？”她问道。
　　里德尔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眼那个垂死的女生，回答道：“我不知道。”
　　赫敏按了按太阳穴，不知是不是巧合……桃金娘的灵魂竟然在那具躯壳里。
　　珍妮·沃伦……到底是谁？

　　赫敏决心调查出这一切的真相。无论如何，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都太诡异了，她不知道那个黑暗的房间在哪里——里德尔似乎也不打算让她知道，在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带她去过。而在珍妮·沃伦睁开眼后她看见的幻象和听见的诅咒都如同一场噩梦，她分辨出了那个声音，以及自己的身体对她产生的难以磨灭的熟悉感也指向这一点。
　　桃金娘的灵魂居然在珍妮·沃伦的身体里。
　　赫敏以前也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自己霸占了桃金娘的身体，那么真正的桃金娘去了哪儿？五十年后她可是在女生盥洗室看见了她的幽灵，如果灵魂破碎了，那是不可能形成幽灵的。
　　而现在这一切似乎找到了线索。
　　赫敏觉得自己很可能能够沿着这条线索找到她穿越过来的原因，再想办法回去——是的，回去，这是她第一次想要退缩。
　　就像桃金娘向她哭诉的那样，她认为自己也不该承担这一切——她凭什么就要被人掌控和折磨，她什么也没做错，只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从此就再也逃不出这个圈子。
　　现在想来，她的确不该爱他，他绝无可能忍受她的逃跑，她怎么就那么轻易地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她。
　　赫敏看着面前陌生的书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想要离开了。说她懦弱也好，胆怯也罢，她再也不想面对他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