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

　　阳阳玩累了，还没到家就睡在了车上，高登一边开车一边叫苦连天，“该不是又要我背他上去吧？我可不干，这小屁孩重着呢。”
　　“哼，不用你背，我家阳阳很乖的，等会我一叫他他就会醒了。”
　　“有没有这么神啊？”高登不太相信地说，这个年纪的小男生即使不是混世魔王那也是绝不会是言听计从的乖小孩，一叫就醒？怎么可能？
　　事实证明何书文的话一点都没夸张，她只是摸了摸孩子的头发，再轻轻喊了他一声，那个今天拉着他要上山下海的调皮鬼就真的睁开眼睛了，“姑姑？”
　　“阳阳快起来，我们到家了。”
　　“好的，姑姑。”
　　高登看着困成了三眼皮，可也乖乖地下了车的人不禁佩服地朝何书文拱手，“看不出来啊，何书文你对孩子还挺有办法的。”
　　“你看不出来的事情可多了。”
　　“是吗？你说说看。”
　　何书文理也不理高登，把阳阳牵出车后又伸头看了看里面，确定没有遗漏东西后就摔上车门。
　　“喂，老同学，我今天又是带孩子又是做司机的，你打算就这么过河拆桥？”
　　“就知道你麻烦多多，说吧，又想怎么样了。”
　　“最起码你得请我上去坐一坐啊，哎呀，我累的啊。”
　　何书文转头看了一眼周安，见她没什么大反应，于是甩甩头发，“别演戏了，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大楼下却停住了脚步，何书文最先看到人，起先的时候她也微微发愣，可是长时间的客服工作让她很快就展现出标准的笑脸，“你好，赵先生。”
　　“你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来找人的吗？好巧啊，我也住在这个小区。”
　　正值寒冬，即使小区里面的树木花草种得很多，可是现在都已经败坏了，赵连勤跟前就有一颗树，光秃秃的，只有细细的枝条在风吹来的时候会摆动几下，他动手把颤动不停的树枝安定下来,随后才看向对面的一行人，“不是巧，我专门等在这里的。”
　　“啊？你找我有事吗？”
　　“不是找你。”
　　“那……”
　　何书文一直对她打眼色，可是周安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的脑海中还停留在思考这个时候他为什么会在G市的问题，不是说三四天？今天明明才是第二天，坏了，他是因为去到饭馆没看到她人所以过来抓她的吗？她本来就是要去的，把何书文从超市买来的东西给她拿上去她就要过去的，问题是他会信吗？
　　“我……”
　　赵连勤却没有看她，眼光略过她，看向她身后的人，“我找你。”
　　周安进电梯的时候听到高登大声疾呼，“你他妈发屁！”

　　“姓赵的，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打烂你的嘴。”
　　“何书文和你一样是念土木工程的，可是她后来却去了酒店工作，你不觉得奇怪吗？”
　　高登冷笑一声，“奇怪什么？每年那么多大学生毕业，多的是没有找到符合专业的工作。”
　　“何书文她成绩很好的，别人可能会找不到可是她不会，要不是因为空白了一整年没有好公司愿意收她，她也不会退而求其次到酒店工作。”
　　“所以呢？她空白了一整年就是去生孩子？你编故事也编得像样点！她才多大，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六岁的孩子？！”
　　赵连勤点了一根烟，风太大了，打火机的火总是被吹灭，他试了几次才把火给点上，匆匆吸了几口烟他却把火给摁了，拿着烟在地上划，“孩子六岁，她二十九，刚好是她毕业那年怀的孩子，时间上面一点问题都没有。”
　　“谁说的？何书文这么告诉你？”
　　“没有，她和你一样，都想瞒着周安，是我看不过眼，我看不过眼你们这么欺负她，”赵连勤撵着烟蒂，烟卷破开，露出里面褐色的烟丝，他说，“可能是小时候被欺负多了，遇到一个稍微对她好点的人她就对人家掏心掏肺，其实她这个人眼光差极了，以前有柳清清，现在是何书文，她们都只是在利用她而已，算不得是什么好朋友。”
　　“你他妈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在胡说？！”
　　“那个孩子长得像谁，你自己没眼睛看吗？”
　　高登觉得头昏眼花，他竟然一下子想不起来阳阳的样子了，在他试图拼凑出刚刚还见过面的小孩子的模样时候他却害怕得不敢继续，他在冷风中抖抖簌簌，然后抱紧自己蹲了下来，“不，不是，不可能的。”
　　“你以后别缠着她。”
　　“然后呢？你以为这样你就可以和她白头到老，相亲相爱了？可笑！”
　　“为什么不？”赵连勤拍了拍手，气定神闲地望着他，“周安是不会和一个跟她好朋友有孩子的人在一起的。”
　　赵连勤肯定她不会那么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她自己就是在一个不健全家庭长大的小孩，她深知在那种环境的小孩面对的是什么，她不会让另一个孩子去步她的后尘，至少不会因为她而去步那种后尘。
　　高登摇摇欲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猛地冲过去拉住赵连勤的衣领，咬牙切齿，“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让她们认识的！”
　　口腔里充斥着血腥味，赵连勤用手抹了抹嘴边，淡淡地说：“前有柳清清后有何书文，你一直过得风花雪月的现在有什么脸在她面前吆喝，你不配，知道吗？你不配。”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个孩子的事！”
　　“那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你妈打她的事情吗？我告诉你，你妈打她好几次了，要不是我正好过去，你妈就把人打死了。”
　　“我妈？”高登震惊地张大眼睛，嘴里念了一句后不相信地摇头，“不可能，我妈不会做那种事的，她只是还放不下小盛的事，她平时不是这样的。”
　　“那是你家的事，别说我没提醒你，看好你那个疯疯癫癫的妈，要是再敢动手，别怪我不客气，我管她是不是死了儿子，”赵连勤丢下这句话后又转头去看不远处的周安，“我在我家等你，随便你来不来。”

　　周安没有听全，她下来的时候他们差不多已经吵完了，不过她到底不是迟钝到无可救药的人，就算只听了两三句，可是该想到的她也想到了，后面有人轻轻拍了她一下，周安侧头，何书文朝她扯了扯嘴角。
　　“阳阳……”
　　“是我生的，之前骗了你，真是对不起，”何书文畏冷，一到冬天便会全副武装地把自己包好，可是就算包得再严实，这会她也觉得冷，一边搓手保暖一边慢慢地说话，“我没有侄子，我哥十几年前就死了，得肾病死的，当他知道为了给他凑手术钱家里打算让我辍学时，他喝农药自杀了，很不幸运的，阳阳也得了这个病，周安，我真的没别的办法了，我不能让孩子也像我哥那样死了，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这样，可是不行，医生说什么我的指标不够，说不能把我的肾给孩子，我只能来找他，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更没想着要骗你，你别怪他。”
　　“你……这么大的事情，你一直都没有告诉他？”
　　“我开不了口，”何书文看着呆坐在地上的高登，眼角沁出了晶莹，“对一个第二天哭着跟我道歉的男人，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阳阳，这是何书文给孩子取的名字，阳光般明媚，对她来说，那应该是一段很幸福的时光。
　　“你很喜欢高登。”
　　“屁，我很讨厌他才是，我记得那是去大学报到的第一天，后勤室排队领生活用品的队伍长得望不到头，这么多人，互相推挤总是免不了的，我也不是有意的，就是不小心踩到他而已，结果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这就算了，他还给我起了小名，村姑村姑的喊，这个名字整整跟了我四年，我讨厌他。”
　　周安很难想象那样的开始在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们两个如今的境况，想必那又是一个既心酸又无奈的故事了，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这是何书文和高登的故事，只属于他们两个。
　　高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那边走了过来，他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阴沉沉的，像是闷了一天一夜即将迎来大暴雨的天色。
　　“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地道，我只求你救我孩子一命，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
　　阳阳当晚就住进了人民医院，他的病需要做全面细致的检查，周安办理完住院手续又和肾内科的主任聊了一下，回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看到何书文和高登一人站在一边，没有说话，都眼睁睁地看着熟睡的孩子，好像他们眨一下眼睛孩子就会消失不见似的，她没有进去，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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