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侠骨

　　悄无声息地，霞仗来到了武松雪傲家，这个坐落在山崖旁的房子。家中空无一人，霞仗悄然走了进去。
　　屋中设施都很整洁，估计有半个月里只有苏落琪一人居住。霞仗走进了左边书房，映入眼帘的便是三块牌位。
　　霞仗给慕容靖磕了三个头，看了看旁边两块牌位，慕容旭和武植。他又向慕容旭拜了三拜，算是给这位几乎未见过、被自己害过的叔父，道个歉。
　　“师父，好久不见。”他起身对着慕容靖，好像那位慈祥的老人就在眼前，“师父，若你还在世为我出招该多好，现在终究有些费力。”
　　“师父，保佑这次雪傲能平安无事。”
　　“师父，可我永远找不到进嵩山的路，不能在您墓旁倒杯茶了。”霞仗轻轻吐出。
　　出了书房，他突然看到对面还有一房间。
　　一进去，墨香扑鼻而来，墙壁上琳琅满目全是水墨画，甚至桌上还有一副未完成的作品，墨尚未干。
　　霞仗走到桌前，微微一愣。不同于其他苏杭水乡，这确是一处幽深的小巷。
　　他闭上眼睛，会心一笑。
　　原来，你也在这里。

　　以一种无法察觉的脚步声，霞仗转到了屋后，站在一棵树下，看着苏落琪。她双手交握在身前，抬头仰望着那一轮明月，柔和的月光照着她清秀的脸庞，更加动人，只是她眼中的悲伤也显露出来。
　　她站着一动不动。
　　夏季的月夜，虫鸣声此起彼伏，却更显得此处，静谧无比。
　　微风吹过，撩起苏落琪黑的发亮的秀发，也吹动了树叶哗哗作响，惊动了霞仗，惊动了苏落琪。
　　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霞仗脸上，苏落琪看到的便是一张有明有暗鬼魅般的脸，吓得她脚下不稳眼见就要摔倒。霞仗纵身一跃，闪道她身边，轻舒左臂，环住她的腰肢，在山崖边收住了脚。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在这一刻苏落琪第一次看清霞仗的面容，甚至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英俊。虽然原来没见过，此时霞仗也未出声音，苏落琪总是能确定，就是这个人。
　　不是第一次见苏落琪，也不是第一次接触她的身体，甚至在梁世杰的狗窝中，他还见过……那样的她，但如此近的距离，霞仗也略有些激动。他看着苏落琪的表情从恐慌变回了惊讶，紧接着，眼神有些躲闪。
　　霞仗轻轻放下苏落琪，“小心些，我很吓人吗？”
　　苏落琪鼓了鼓腮，“吓人，恐怖，一张脸明明暗暗跟鬼似的。”
　　霞仗回头看看那棵树，树下斑斑驳驳的影子，无奈笑笑，“你也真够大胆，总是这么晚一个人呆着。”
　　“你跟踪我？”苏落琪感到有些奇怪，质问道。
　　“我常常潜伏在山上，我几乎认识每个人，但他们都不认得我。”霞仗笑笑。
　　苏落琪听他这话，又想起这是害雪傲之人，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仍是对着月亮。这样还好，月光是照不出她通红的脸。
　　她沉了沉心，开口道，“公子不似恶人之相，为何害雪傲姐？”
　　霞仗稍稍一愣。
　　心里自嘲了一下，当初听到她说自己是‘坏人’时，心里挺难受的，也许他不由自主地过来，就是因为不愿苏落琪把自己看坏，为了解释这事吧。
　　“苏小姐。”他开口道，“感谢你没有对武松二人说起大名府的事情，我与武松雪傲二人渊源甚深，也有很好的交情，我不让你告诉他们，只不想让他们再来寻我。”
　　“苏小姐。”霞仗也面向空中明月，“我姓慕容，名昕，表字霞仗。”
　　苏落琪有些迷惑。
　　“苏小姐，慕容家族这些事儿，真是很乱。”他语气中的无奈，苏落琪听着都有些难受。
　　两个人就这么站立在山崖之上，也不相望，一个在说，一个在聆听。霞仗很平静地讲述了这间的故事，他越说越有些无奈，而苏落琪越听心里却越欢喜。
　　她好像明白了霞仗的来意。
　　“苏小姐，这夹在中间做人，真得很累，我特来向你解释一番。”霞仗笑道。
　　他也同时注意到月亮有些黯淡无光。
　　已经很晚了。
　　“苏小姐，我需连夜回去，尽快回到泰州城。”霞仗向苏落琪抱拳一礼，“此间事本身也无几人知晓，你在山上多加小心。”他转身就要走。
　　“公子！”苏落琪叫住他，“可否带我一起去。”她看着霞仗的眼睛。
　　对视，良久，霞仗轻轻点点头，像在大名城离开中书府一般，轻盈的向山下而去。
　　也有一人，用更快的速度，先于霞仗回到了泰州。

　　来了个属下对慕容昭耳语急救，慕容昭一巴掌挥在那人脸上，那人吃痛倒在地上，喊道，“老爷，小的句句属实，都是小的躲在暗处一句不露听来的。”
　　那属下觉得慕容昭浑身就要燃着了一般，身上愤怒的气焰仿佛要吞了人，那属下赶紧向后退了几步。
　　然而那气焰仿佛在一瞬间消失。
　　慕容昭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容。
　　“昕儿，哦不，慕容霞仗，你什么时候回来？”
　　来了个属下对慕容昭耳语急救，慕容昭一巴掌挥在那人脸上，那人吃痛倒在地上，喊道，“老爷，小的句句属实，都是小的躲在暗处一句不露听来的。”
　　那属下觉得慕容昭浑身就要燃着了一般，身上愤怒的气焰仿佛要吞了人，那属下赶紧向后退了几步。
　　然而那气焰仿佛在一瞬间消失。
　　慕容昭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容。
　　“昕儿，哦不，慕容霞仗，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进城，霞仗松开苏落琪的手，“城里人多眼杂。”他给了苏落琪些银子，“我得先回去，你一定小心！武二当时应该是先去的北山找杨志，出发应比我们晚，你在城门口，若见到武二，务必提醒他不可冲动。”
　　苏落琪点点头。
　　“昭武饭店。”霞仗说道，转身离去，混在人群中，瞬间消失。
　　“父亲！”霞仗快步走进内堂，看到慕容昭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旁边跟着几个下属。
　　“昕儿，一天跑出去干什么了？走的时候，我叫你都没听见。”
　　霞仗看堂中这些人并没有他吩咐送雨嫣回来的那个，都是一直在父亲身边的人，他便说，“梁山上潜伏的兄弟说武松要下山，有些变故，我便去梁山上看了看，抱歉父亲，走得匆忙没听见。”霞仗挠挠头。
　　“那现在武松是来没来啊？”慕容旭继续问道，与以往相同的语气。
　　“好像是来了。”霞仗说道，“我去看时，武松叫着几个人一起下山，他没我快，应该没到。”
　　“哦。”慕容昭答应了一声，“但这事儿怎么还劳烦你回去看，山上那群蠢货不会确认了飞鸽传过来？”
　　霞仗正在想怎么回答，雨嫣同另外一人进来，给慕容昭施礼之后看到霞仗很惊讶，“公子回来了。”
　　“回来的正好。”慕容昭叫住正要离开的两人，对那属下说，“你们怎么搞得，武松下山一事还叫昕儿亲自上山查看。”
　　那人一脸迷茫，“老爷……我们……我们没叫公子上山啊。”
　　霞仗额上渗出些汗珠。
　　“那昕儿上山干什么去了。”
　　“属下不知晓。”那人说道，“我只接到公子命令将雨嫣姑娘送回。”
　　“那好，雨嫣。”慕容昭叫道，雨嫣答应了一声。“昕儿可去找你了？”
　　“是。”雨嫣说道，“公子问我……”
　　霞仗突然手横在雨嫣眼前，雨嫣吓了一跳没把话说完。
　　“昕儿，为什么不让她说？”慕容昭疑惑道。
　　“父亲，雨嫣姑娘好似被人看穿，我……”
　　“我只关心你问了她什么。”慕容昭打断霞仗，“我怎么会知道慕容雪傲有了小孽种，是吧？霞仗？”
　　霞仗猛地抬起头，直视着慕容昭的眼睛，慕容昭犀利的眼神和诡异的笑容让霞仗感到一阵恶寒。
　　他怎么会知道……霞仗？
　　慕容昭先招呼雨嫣，“药我已经备好了，既然你下山了，就你去给她喝吧。”
　　雨嫣点头，朝石室走去。
　　霞仗知道那是什么药，刚想拦住雨嫣突然被一股大力拽了回来。
　　慕容昭自言自语道，“霞仗，好名字啊，一个雨字头，一个人字旁，霞光普照，仗剑天下，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每一顿，霞仗浑身都震动一下。
　　慕容昭突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地扇了霞仗一耳光，“啪”得一声把厅堂都打亮了，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霞仗眼前突然一片模糊，脑中魔音乱响，脸上还传来生生的痛感。
　　“好你个慕容昕！”慕容昭大叫道，“好啊！好啊！背着我干了这么多事，我说怎么每次行动都不成功，每次都差一点差一点，我才知道，你小子搞的鬼！”说完他又重重地扇了霞仗一耳光。
　　这一下，霞仗咬着牙，没让自己疼晕过去。
　　慕容昭扼住霞仗的下巴，紧盯着他眼睛，“好啊你，好一双英俊的剑眉，原来你那位曾师父就是慕容靖那老头，我苦苦追寻这么久慕容家族的武功，我身边最近的竟然就是这家的高手，霞仗，你蒙的我够猛啊！”这一下，他直接一拳垂在霞仗胸口。
　　霞仗吃痛，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左手捂住胸口，剧烈咳嗽一声，一道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流出。
　　眼见得慕容昭又要一脚踹来，霞仗伸出右手撑住慕容昭的脚，却不料慕容昭力气极大，他感到胳膊都要断了似的。
　　“父亲——”他大叫一声，使劲向一侧躲闪，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父亲你还有脸叫我爹！”慕容昭大喝一声，抄起旁边茶杯向霞仗掷去，霞仗赶忙拿起剑，用剑鞘挡住这一击，但还是力道还是将他向后弹了一步。霞仗不明，为什么父亲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还挡！”慕容昭挥着拳头过来，霞仗一边抵挡一边说，“父亲，孩儿只觉父亲不可逆天而行，慕容家族有言，得剑眉者方可习武，慕容旭叔父是上天指定之人，你何必如此不甘心？”
　　“逆天？！”慕容昭一脚踹到霞仗腹部，霞仗分心太厉害又不敢反抗，后背重重地摔在木桌上，木桌从中间烂掉，霞仗跌倒在地，断裂的木头划过他的脸，在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若不是你在从中阻拦，我先前哪次会失败！”慕容昭一把提起霞仗。
　　“父亲……可慕容旭是你……亲弟弟，慕容雪傲也是我堂妹，就是雪傲肚里的孩子也是我们亲人，”霞仗浑身疼痛不已，说话都有些喘不上气，“怎可为一本书，毁掉这么多人？”
　　“你懂个屁！”慕容昭又一耳光扇在霞仗脸上，抬手又要打。霞仗几乎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这是父亲，无法还手，也无力还手了。
　　父亲已经疯狂，疯狂到彻底的六亲不认、不辨是非了。
　　霞仗身上的痛感越来越强烈，不是他使劲撑着早就要昏迷过去，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忽然进来了三个人，一通拳打脚踢，甚至慕容昭也松开了霞仗的衣领。
　　武松威逼一人说出了石室地点，马上便要去救雪傲出来。石秀和杨志对付着慕容昭和迎上前来的下属们，掩护着武松。
　　堂内一片混乱。慕容昭突然不知去了哪里。
　　霞仗看到武松的身影，稍稍放心些，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头昏脑涨仿佛就要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突然一股香气萦绕四周，一只柔软的手拂去了嘴角的鲜血。
　　“你怎么样？”苏落琪关切地问道。
　　霞仗推开她的手，感动之余，他不得不说，“你快离开这里，在大街上躲着，这儿太危险了。”
　　“那我带你出去。”苏落琪试图把他拽起来。
　　“快走！”霞仗暴喝一声，苏落琪吓了一跳，无奈只好出去。
　　霞仗看看石室的方向，不知武二能不能赶得及。
　　石室的门被打开，轻轻的脚步声，却带着丝丝凉风，雪傲揉揉眼睛站起身来。
　　一抹强光刺入眼睛，光晕中的身影其实很熟悉，石门接着关闭，阳光转瞬消失。
　　雨嫣手中端着一碗汤，在刚才的光照下热气都在碗口飞腾旋转。那一刻雪傲感到的不是有人来给她送食物的温馨，而是不可名状的阴冷。
　　雨嫣用钥匙开了牢门，在拴住雪傲的锁链番外外站住，虽然沉默无声，却也足够雪傲判断。
　　“雨嫣，是你？”雪傲还带着点疑惑。
　　“是我。”雨嫣不可置否的语气，让雪傲心瞬间凉了。
　　“为什么会是你……”颤抖的声音，盈起泪花的双眼，雨嫣听到看到，却很是过瘾。
　　“姐姐，这碗汤趁热喝了吧。”雨嫣举起手中的碗，伸到雪傲面前。
　　“这是什么？”
　　“堕胎药。”
　　明明这么狠毒的三个字，雨嫣说的却如此轻松。
　　“雨嫣。”雪傲深呼吸一口气，极力控制着激动的情绪，“你何必如此险恶？当年我在青楼给你赎身，你怎能有现在这样不愁吃喝的生活？”
　　“你别跟我谈感情！”雨嫣把“感情”二字咬得很重，“你把我带上梁山，嫁给王英，一个好色的男人向来只看长相，晚上虐待我不说，多少人因为我青楼出身看不起我？平时无人理会，谁出了什么事都叫我去照顾，慕容雪傲，别人把你当仙女看，我把当牲口看，你注意到过吗？”
　　“还有。”雨嫣顿了顿，颜色闪过一抹绯红，“若不是你日日缠着武二爷，他怎么会烦你跑到二关驻守？还有苏落琪那个贱人，若不是她，我早就能接近武二爷了。”
　　原来如此，雪傲才算明白。前面说看不起她云云，都是借口，后面才是真正因由。
　　既然如此，还能怕她？
　　“幼稚。”雪傲冷笑一声。
　　“啪！”一声耳光，雨嫣用另一只手照着雪傲脸上扇去，火辣辣地疼痛袭来，雪傲抬起拴着沉重锁链的手，只是揉了揉脸颊，下盘纹丝不动。
　　“不许笑！”雨嫣怒斥道，“你现在都成阶下囚了，还有心思笑？”
　　“就算你把我肚里的害死杀死，把我杀死，你又能怎样？”
　　“武二爷已经对你厌烦了，我只要稍加力气，便能进入他的生活，慕容雪傲，你也别太看高自己。”她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说道。
　　“雨嫣。”雪傲就像看一个笑话一般，“我与武二哥相识已近五年，我二人共闯江湖时，哪有你在？我二人在战场上相护扶持之时，哪有你在？雨嫣，你太天真了。”
　　“胡说！”雨嫣喝道，“天下哪有男人不爱女色，你那伤疤纵横的身体武二爷早就看够了！”
　　“若武二哥是那般人的话，他该在新婚之夜就离我而去，雨嫣，武二哥不是那类人。”因为有足够的自信，雪傲语气越加轻蔑。
　　“他就算克制着，我给他下药，他总会要我吧？”雨嫣稍露羞色，“姐姐，征战沙场我不如你，伺候男人这事儿你可真不一定擅长。”
　　“还有你这么不要脸的？”雪傲挑衅道，“我想武二哥不论清醒与否，决然不会动一个脏兮兮的妇人。”
　　“啪！”雨嫣又扇了雪傲一耳光，雪傲却仍然站着，以身高优势逼着雨嫣。
　　她的面目瞬间变得狰狞，“我想起来了，你是因为这个孩子拴着武二爷才那么有自信吧，好，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雨嫣突然抬腿用尽力气往雪傲身上踢，雪傲疾速往旁边一闪，却不料被锁链绊住，向后跌倒在地上。
　　“这碗汤都快凉了。”雨嫣嘴角扬起一丝甜美的笑容，在雪傲看来确是催命的符号，雨嫣毫不客气地压住雪傲的手，两只腿压在她胳膊上。雪傲双臂发力却不能讲雨嫣赶走，从不知雨嫣的力气竟然这么大，也没想到是几天的折磨让她自身没了力气。雨嫣扼住雪傲的下颚，强硬地掰开她的嘴，使劲往她口中灌。
　　在这一刻，雪傲心中惶恐无比，眼泪也留了下来，喊着“住手”，却淹没在被水呛住的咳嗽声中。
　　“你也来求我了！”雨嫣笑道，“别停，继续喝啊！”
　　雪傲使劲地晃动脖子，大部分药汤，还是流进了喉咙。
　　看着干净的碗，雪傲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这才是真正的噩梦。
　　“轰”地一声，石门被大力踹开，明媚的阳光涌进了昏暗寒冷的石室，雨嫣来不及尖叫一声，便被甩到了墙角，雪傲紧接着被纳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雪傲，还好吗？”武松心痛无比，紧紧抱着她。
　　放下了硬撑的坚强，雪傲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突然腹中一阵剧痛传来，痛得仿佛要绞烂她的身体，雪傲死死环住武松的脖子，咬着他的肩膀，一股热流从大腿间流出，雪傲最后的奢望消逝了。
　　良久，武松怀中没了动静，吓得他大呼雪傲的名字，却无人应答。
　　忽然，武松耳边传来细细的低语。
　　“这衣服被你喝的随时都有酒味儿……”雪傲喃喃道，“一股酒香，挺舒服的。”
　　怀里一沉，雪傲昏死过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