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若比邻

　　这一夜，除了吴泽，吴家的人皆难以成眠。

　　吴之晴和丈夫被父母叫到老宅。书房的气氛比夜色更重。

　　吴老太太更是心乱如麻。二十一年前，出于对若邻身世的介怀，她暗中找人算过。对方的原话是：“这孩子跟他们家有缘，抱回去肯定能添丁，还不止一个。”她本以为都会应在女儿身上，可这些年，她和女婿也就要了小泽一个。

　　细想起来，莫非是这层意思？难不成真是命中注定？

　　她甩甩头，无法接受。

　　“爸，要不，我和之晴明天单独把邻邻叫出来，再跟她谈谈。毕竟我们是父母，有些话，她总归要听一听。”徐州率先开口。

　　吴老爷子轻叹一声。三年前，正是在此处，他以一家之长的权威，向刚满19岁的孙女施压，把她一个人送出国。说好听点，是为她前途着想。拆穿了看，不过是为了吴家的声誉，以及吴之遥的前程。

　　那一次，他强硬的态度里隐约有不忍，事后更是于心有愧。他甚至改了遗嘱，将他那些价值不匪的作品留了一半给若邻。

　　“算了，不要为难她。她还小。”想起一向乖顺又懂事的孙女，他承认自己心软了。“最关键的，是怎么样让你弟弟知难而退。”

　　“可是，之遥的性子，你们不是不了解。从小到大，但凡他认定的事，哪一件他肯中途罢休?”吴之晴不无担心地看向父母，“你们还记得他8岁那年，为了证明那个数学定理的事吗？”

　　那一次，二年级的吴之遥去问六年级的数学老师，为什么“周长相等时，圆的面积最大”？老师告诉他这是前人论证过的，还给他演析了几遍。可他却不服气，非要自己回来求证。

　　整整一个月，他一放学就趴在客厅地板，在草稿纸上画各种形状，正方形、正三角形、正六边形……半尺高的草稿纸，每张都密布着他用铅笔写下的运算过程。有张纸的角落写着：“第37次，正128边形面积接近圆。”

　　父母和姐姐看他画得辛苦，让他别算了。他却根本不听，每晚坚持到12点才上床睡觉。

　　当他把这些演算给数学老师看时，老师惊讶地发现，这个孩子正在用刘徽的割圆术思路，试图逼近π的值。更让人吃惊的是，他无师自通地开始理解极限概念，虽然他还不会专业术语，但在某页草稿上，他画了个不断细分的多边形，旁边稚气地写着：“一直切下去，最后会变成圆。”

　　想着过往种种，儿子的持之以恒，他们做父母的怎会不知？

　　“之晴，你们知道，邻邻她，是什么时候……跟他舅舅……在一起的吗？”吴老太太又想起那次，她给儿子灌了补汤，儿子在若邻那儿留宿一晚的事。

　　吴之晴和徐州对视一眼，好像根本不敢想象这个话题。沉默间，空气里尴尬到了极点。

　　“你们真是糊涂！平时怎么做的父母？连女儿的心思也摸不透？”吴老爷子难免有点生气。

　　吴之晴不得已，只得将若邻高三那年的日记事件披露出来。

　　“这么大的事，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徐州突然站起来，一脸责问。显然，他又一次被当了外人！

　　“我也是怕知道的人多了，对邻邻不好。也不想你们跟着担心。”吴之晴着急解释。

　　“所以你就让之遥回来安慰她？你又知道他对她说了些什么？”徐州吼起来。

　　“难怪他当时一再推迟跟秦越的婚事，”吴老太太又陷入回忆，“说不定，说不定那时，他就已经跟邻邻定下了什么约定！不然，邻邻丫头为什么又好好上学了呢？还专门报考北京的大学。”

　　“所以你们让邻邻出国有什么用？说不定这三年，他暗地里不知道去过意大利多少次！”徐州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

　　“怎么会呢？你不好乱讲！那时候，之遥毕竟已经结婚了，怎么可能乱来！”吴老太太对自己儿子的人品还是有信心，更重要的是，她想排除那一次因她而起的事故。

　　徐州一听这话，立刻反驳道：“结婚？他那短短三个月的婚姻，本来就是名存实亡。更何况，大家都知道，他从来没碰过他那个前妻！别说亲/热了，连亲都没亲过！他为什么这样？不难想象吧？”

　　的确，这件事情，吴老太太比谁都更清楚。即使当时矍微假装怀孕不能同/房，但夫妻之间，毕竟可以有其他的亲密方式。然而从结婚到离婚，儿子竟连矍微的手都没碰过，更别谈其他了。

　　若不是他有了更稳定的亲密关系，一个血气方刚的婚内男人，凭什么这么禁欲？又不是小说！

　　更何况，那半年，他似乎真的出过几趟差，都是去国外！

　　实际上，那段时间，他就出了一趟海外的差。只是有时候不想回家，故意找借口在酒店住几天。

　　吴老太太越想越难受。

　　“邻邻这孩子，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吴之晴不住地拍自己的脑门。

　　“这能怪邻邻吗？她才多大？她一向都听她舅舅的，哪怕舅舅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都不会犹豫一下！”这一刻，身为人父的情绪透露无疑。

　　“好了好了，你也冷静一点。别气坏了自己。”沉默良久的吴老爷子终于开口，“从长再议吧。我再想想办法。”

　　实际上，他也已经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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