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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
冬日来得相当迅即,很快,刺骨的风就顺着那眼小小的窗口灌了进来。褚师煊如今也纨绔不起来了,倒是能养他那条伤腿了。他躺在那狭窄的床榻上,盖着游朗给他送来的大氅,看着黑洞洞的牢顶任由思绪信马由缰。
有谢昭的话,他过得并不舒适,所幸这里有个跟游家沾亲带故的叔伯,游朗百般游说,这才让他没吃太多苦头。谢昭来过两次,每次都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尽管相信徐和桢人如其名,心志坚定若沉水之木,但褚师煊还是担心的。
阿桢有没有好好的?真的像谢昭说得一般为了自己而甘愿被人拿捏?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当日走得匆忙,也不知道他之后有没有不舒服。
皇帝把他丢在这里听候发落,却没有半个人来审问,就是要让他提心吊胆地挨日子。可真正折磨褚师煊的,是无数关于徐和桢是否安好的问题。那日抵死缠绵却又匆匆离别至今,这种落差和担心片刻未停,如泡了盐的水,日夜折磨他最痛的那处伤痕。
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锁链碰撞的声音。褚师煊当谢昭又来烦他,闭着眼睛烦躁地把脸转向墙,抱着手臂装睡。
谁知他没听见那烦人的语调,反而听见了一句:“阿煊?”
褚师煊骤然睁开眼睛,他觉得自己在做梦。难道关得太久,当真出了幻觉了?
徐和桢摘下帏帽,他看着褚师煊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张逼仄的床上,心如刀割,当即便泪盈于睫。他把手里提着的东西随手一放,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直直撞进褚师煊不可置信的眼神和怀抱里。
这个拥抱实在是阔别已久,两人一个不可置信,一个心酸心痛,只用力箍着对方不放,无数的话想说,如今却喉头哽咽一眼不能发。
“阿桢?阿桢?”褚师煊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掌心扣着徐和桢的后脑勺,“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来了?”
他松开手臂,抓着徐和桢的肩膀盯着他瞧,眼神里的惊愕转变成无数的惊喜:“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说着,褚师煊又用力把人裹进怀里。
“我好想你。”徐和桢的眼泪顺着扬起的脸庞流下来,他哽咽着小声说,“我好想你……你怎么样了?他们、他们有没有打你?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你要好好吃饭知道吗?不好吃也要吃,你怎么……”
他说不下去了,只能一味收紧手臂。
“我没事。”褚师煊眼眶湿热,他抽了抽鼻子,用力闻嗅着徐和桢身上的味道,“真的没事。只是想你,只是很想很想你。”
幽暗的牢房里只有两人的私语和小声抽泣,过了很久,他们才舍得放开对方,看看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瘦了好多。”徐和桢心疼得直皱眉,他的手在褚师煊的脸上流连,随手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转身要去那他随手扔在地上的东西,“我给你带了很多东西,都是你需要的。我……”
“我用不上那些,让我好好看看你。”褚师煊拉着徐和桢的手又让他坐下,珍惜地看了又看,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一笑,徐和桢也破涕为笑,两人又这么傻笑了一会儿,褚师煊伸手摸了摸徐和桢的脸,轻声说:“还说让我好好吃饭,你也瘦了好多。”
“我没事。”徐和桢像是牧羊人手掌心下的小羊羔,脸颊蹭了蹭褚师煊的脸,“我都没事,你放心。”
褚师煊不说话,只是一寸一寸地看徐和桢,手一顿,怜惜地抚上他的耳朵,轻声问:“耳朵怎么回事?”
那个细小的针眼几乎已经消失了,徐和桢故意穿得高,遮住了脖子上的指印,却忘了耳垂上那细小的伤痕。
见徐和桢不说话,褚师煊觉得一股火气一下子灌满了全身,他凑近了些许,低声问:“是谢昭干的……是吗。”
他的手都因愤怒而在细细颤抖,徐和桢把他的手拉进掌心,摇摇头:“这都是小事。阿煊,我没事。我……”他舔了舔嘴唇,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跟褚师煊说清楚自己眼下正在做的事。
“保护好自己。”褚师煊贴过去与徐和桢额头相触,手捧着徐和桢的脸颊和耳朵,捧住他因为淋雨而湿漉漉的小鸟,“不要受伤。”
“……嗯。”徐和桢眼眶更湿润。但此番相见不易,机会宝贵,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流泪上。徐和桢抬手抹掉眼泪,振作了一下精神,去把自己带来的东西尽数拿来。
“现在天冷了,我给你带了几件皮袄,还有几件皮子,你铺着盖着都能暖和些。”
“还有点点心吃的,还有肉干,这里饭食粗糙,也要尽量多吃些,千万别饿着肚子。”
“这么多天肯定闷了吧?我还给你带了几本话本子。”
“还有你的腿,”徐和桢动作一顿,隔着那件大氅摸了摸褚师煊的腿,“这次匆忙,我本想带个大夫进来给你看看的,没能成。”
“我没事。”褚师煊拉他过来,“我们说说话比什么都好。跟我说说,怎么进来的?”
“我去求了庆王妃。”徐和桢让褚师煊圈着,说,“陛下有意隐瞒她,你的消息还是我告诉她的。是她带我去求了陛下,用当日长街相救的事,换来这一面。”徐和桢说,“她还让我告诉你要好好的,要听话。”
褚师煊整个人都挂在徐和桢身上,闻言忍不住“扑哧”一笑。
徐和桢抬手摸了摸褚师煊的脸:“其实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你孤身一人在这里,千万保重自身,万事想想祖母跟我,千万不要勉强。知道吗?”
“知道。”褚师煊贴了贴徐和桢的嘴唇,“为了你我也不会出事。同样,你也要保护好自己,谢昭的事情不要勉强。”
徐和桢点点头,他的眼神瞒不过褚师煊,刚才的话徐和桢根本没往心里去。
褚师煊还想再劝,门外跟着来的太监进来提醒:“时候不早了,客卿大人,该走了。”
这短短的相处如隔靴搔痒,徐和桢心里万般不舍也只能忍耐。他慢慢站起来,把皮子都铺在褚师煊身下,一边忙一边叮嘱:“千万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你的腿、你的身体最重要,其他一切有我,不要担心,知道吗?”
“知道。”褚师煊喉头升起一阵酸涩,他眨眨眼睛,捏了捏徐和桢的手,“走吧。”
他们静静凝望彼此片刻,门口的太监又催了一次,徐和桢才慢慢抬步离开。那扇门再一次隔开他们两个,门锁声音冷漠,徐和桢扒着门框,看褚师煊欲从床上下来,赶紧说:“别动!你的腿!”
褚师煊还是执意下了床,他的腿没有那么严重了,他慢慢走了两步,笑着说:“你看,我没事的。”他说,“走吧,我没事,你不要让我担心。”
“……嗯。”徐和桢轻轻摇了摇手,“下次,下次我来,就是接你出来了。”
褚师煊咧嘴一笑:“我等你。”
徐和桢还是走了,他看着那马上就要变成黄昏的天空,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这段时间强撑起来的力气被尽数卸掉。他想哭,想大喊,想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和褚师煊在一起。
但是他不能。
褚师煊还等着他把他救出来呢。
徐和桢在那高阶之上整理了一番心情,深吸一口气,提起精神要往前走,迎面又来了一个太监,徐和桢认得,那是皇帝身边的人。
“徐大人,”来人一抬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陛下召见。”
勤政殿。
徐和桢已经很久没来过了,他跪在地上,对那高台之上的人再没了那种油然而生的敬畏。
“朕不想卖关子了。”皇帝说,“今天叫你过来,是为了问问你,大婚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不要说实话?该怎么说出实情?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天皇帝才提出这个问题?现在这间屋子里除了他们之外是不是还有旁人?
一时之间,徐和桢脑中闪过无数问题,他慢慢抬起头,看着那高高在上的老皇帝:“陛下此番发问,想必已经从旁人口中听过一番了,此时再问,是有什么疑惑之处吗?”
“放肆。”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怎么?跟褚师煊呆久了,也染上了他不尊君父的毛病?”
“陛下恕罪。”徐和桢道,“旁的不说,若说镇北侯不尊君父,那微臣倒真是要替他辩上一辩。”
“怎么?他大闹皇室婚姻,难不成还有功了?”
“陛下明鉴。当日之事,若非镇北侯,恐怕还真要出一桩有损皇家颜面的惊天丑闻。”
皇帝眯了眯眼睛:“你说。”
徐和桢咽了咽,说:“此事想必在陛下心中已有定论,微臣不敢多言。只是此事实在是骇人听闻,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召六殿下前来,当着六殿下的面,微臣把话说个清楚,也好解了六殿下和臣妹之间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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