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周六这一天江野醒得很早，轻手轻脚地起床，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电影票，指尖在光滑的票面上轻轻摩挲着——是沈漠川上次在电视上看到预告的那部文艺片，他当时说“画面挺美的”，江野就记在了心里。为了买到这两张票，他特意托人找了关系，毕竟是首映场，早就被抢空了。

　　他看着熟睡的沈漠川，少年眉头微蹙，即使在梦里也透着股紧绷的劲儿。最近这段时间，沈漠川明显瘦了，眼底的红血丝就没消过，刷题到后半夜是常事，连带着胃病都犯得勤了。江野想让他放松一下，哪怕只有一个下午也好。

　　沈漠川醒来时，江野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醒了？”江野回头笑了笑，把煎得金黄的鸡蛋盛出来，“快洗漱，早饭好了。”

　　餐桌上，江野状似随意地把电影票往沈漠川面前推了推：“下午有空吗？这片子好像还不错。”

　　沈漠川拿起票看了看，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暮春之森》？”他抬头看向江野，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这时候还有心思看电影？”

　　江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原本设想了很多种反应，惊讶、开心、或者调侃他几句，唯独没想过是这种带着指责的质疑。“我记得你上次说想看。”他的声音低了些，有点委屈。

　　“那是之前。”沈漠川把票放回桌上，推了回去，“现在是什么时候？下周就要模考，竞赛也快开始了，我们哪有时间去看电影？”

　　“就两个小时而已。”江野语气带点倔强，“你最近天天熬夜刷题，就不能休息一下吗？我看你再这么熬下去，胃病犯得更厉害，到时候连考试都参加不了！”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沈漠川的语气冷了下来，“江野，你能不能成熟点？我们现在不是能随便放松的时候。程翔的事刚过，陈哲又在旁边虎视眈眈，还有那个躲在暗处拍照片的人，你觉得我们现在适合去人多的地方抛头露面吗？”

　　“什么叫抛头露面？”江野的声音拔高了些，“看场电影而已，怎么就不合适了？我们光明正大的，怕什么？”

　　“怕什么？”沈漠川冷笑一声，“怕被人抓住把柄，怕给那些想看我们笑话的人机会！你以为陈哲为什么整天在我面前晃？他就是等着我们出问题，等着看我们被老师批评，等着看我们拿不到特招名额！”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积压了不少压力。“我不像你，江野。你家里有底气，就算考不上A大也有退路。但我不行，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我不能出任何差错！”

　　最后那句话像根针，狠狠扎进江野心里。他看着沈漠川泛红的眼眶，原来在对方心里，他甚至只能算“你家”？他一直是那个可以随便退路的“富二代”？原来他的关心，在对方眼里只是“不成熟”？

　　“我只是想让你休息一下。”江野的声音哑了，“我特意记着你说过想看，特意托人买的票……”他顿了顿，“沈漠川，我们什么时候连看场电影都要偷偷摸摸，讨论“该不该”，还要担心被人说闲话了？

　　“你的心意我领了。”沈漠川打断他，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坚定，“但现在真的不合适。等高考结束，我们有的是时间，到时候你想看多少场都行，好不好？”

　　“等高考完？”江野笑了，笑得有点自嘲，“那时候片子早就下映了。”他看着沈漠川紧绷的侧脸，“在你心里，是不是只有学习和考试最重要？我们的事，我们想一起做的事，都要为这些让路？”

　　“江野你别无理取闹。”沈漠川的耐心也快耗尽了，他只想安安稳稳熬过这段时间，“我不是不想去，是现在不能去！你能不能成熟一点，考虑一下现实？”

　　江野没说话，只是看着桌上的电影票，“算了。”他拿起票，随手放在茶几上，“你想刷题就刷题吧，当我没说。”

　　他转身走进厨房，开始收拾碗筷，背对着沈漠川的背影挺得笔直，像是在赌气，又像是在掩饰什么。沈漠川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刚才话说重了，但他控制不住。

　　客厅里陷入一片沉默，只有厨房传来哗哗的水声。

　　沈漠川打开书包，拿出竞赛题集，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江野的话在他脑海里盘旋——“我特意记着你说过想看”。他知道江野是为他好，可他现在真的没办法放松，那些潜在的威胁像定时炸弹，让他时刻紧绷着神经。

　　江野从厨房出来时，眼睛有点红，却装作没事人一样，拿起沙发上的篮球：“我去打球，中午不回来吃饭。”

　　“江野。”沈漠川叫住他，“对不起，我刚才……”

　　“没事。”江野打断他，挤出一个笑容，“你说得对，是我太任性了。模考重要，你好好复习吧，我晚上给你做你爱吃的山药排骨汤。”

　　他的语气很轻松，像是真的释怀了，可沈漠川看着他转身时微微颤抖的肩膀，心里的愧疚更深了。

　　江野并没有去打球，他在小区的长椅上坐了很久。他不是生气沈漠川不去看电影，而是气他那句话，气他把自己划在“有退路”的那一类里，气他好像忘了，他们是一起约定要考去A大的。

　　他掏出手机，翻出和沈漠川的聊天记录，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到后来的慢慢靠近，再到现在的亲密无间。那时候好像没那么多顾虑，喜欢就大大方方地表现出来，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算了。”江野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回兜里。他知道沈漠川压力大，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不能让沈漠川知道他有多委屈，不然以沈漠川的性子，肯定会内疚，会勉强自己陪他去，那样就没意思了。就像沈漠川说的，等高考结束，他们有的是时间。

　　他站起身，往家的方向走。路过超市时，进去买了沈漠川爱吃的草莓和山药，还特意挑了根新鲜的排骨。

　　回到家时，沈漠川还在刷题，他看得很专注，连江野回来都没察觉。江野放轻脚步走过去，看到他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旁边还放着胃药。

　　他走过去，把草莓放在桌上：“吃点水果，休息一下。”

　　沈漠川抬起头，眼底带着点惊讶，随即涌上愧疚：“江野，我……”

　　“别说了。”江野笑了笑，拿起一颗草莓递到他嘴边，“我想通了，模考确实重要。电影票我收起来了，等你考完试，我们再去看，好不好？”

　　沈漠川看着他眼里真诚的笑意，张嘴咬住草莓。“好。”他的声音有点哑，伸手抓住江野的手腕，轻轻捏了捏，“对不起。”

　　“道歉就免了。”江野挑眉，故意逗他，“除非你答应我，每天晚上十点必须睡觉，不许再熬夜。”

　　沈漠川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我答应你。”

　　“这还差不多。”江野满意地笑了，转身走进厨房，“我去给你炖汤，你再刷五道题就休息，听到没？”

　　“知道了，管家公。”

　　下午，江野没去打扰沈漠川，自己在客厅里看篮球赛回放。偶尔抬头，能看到沈漠川认真刷题的侧脸。江野拿出手机，偷偷拍了张照片，设成了屏保。

　　沈漠川中途休息时，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头靠在他肩膀上。“累了？”江野侧头问，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有点。”沈漠川的声音闷闷的，“刚才那道物理题好难，想了半天都没头绪。”

　　“正常，那道题我上次也卡了好久。”江野笑了笑，“我给你讲讲？”

　　“好啊。”沈漠川坐直身体。

　　江野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耐心地讲解着。讲完题，沈漠川忽然凑过来，在江野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谢了，老师。”

　　江野的脸瞬间红了，手忙脚乱地推开他：“在、在客厅呢……”

　　沈漠川低笑一声，没再逗他，只是伸手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会做什么？”江野挑眉，“除了白粥和水煮蛋。”

　　“我可以学啊。”沈漠川笑了笑，“你教我。”

　　“才不要。”江野傲娇地别过头，“我怕你把厨房炸了。”

　　吃饭的时候，江野不停地给沈漠川夹菜，把鱼肉最嫩的部分都挑给他，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的趣事，说柘言昨天又被哪个女生堵在楼梯口送情书，说物理老师的新发型像个蘑菇。

　　沈漠川默默地听着，偶尔应和两句，眼神却总是落在江野脸上，带着点复杂的情绪。他知道江野是在刻意活跃气氛，是不想让他内疚，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不是滋味。

　　吃完饭，沈漠川说自己有一场线上物理竞赛，要两个小时，江野不好打扰回自己卧室待着。

　　他走到床边坐下，拿起手机给柘言发消息：【在干嘛？】

　　柘言很快回复：【打游戏呢，要不要来？】

　　【来。】

　　江野登录游戏，和柘言组队打了几把，嘴里不停地骂着队友坑，心里却空荡荡的。柘言看出他不对劲，在语音里问：“你怎么了？跟沈漠川吵架了？”

　　“没有。”江野嘴硬道，“就是有点烦。”

　　“少来。”柘言拆穿他，“你那语气，跟被人抢了棒棒糖的小孩似的。是不是沈漠川又惹你了？”

　　江野沉默了一会儿，才闷闷地说：“我买了电影票想给他个惊喜，他说这时候不该去看电影。”

　　“操，他怎么回事？”柘言骂了一句，“学习学傻了？”

　　“也不是。”江野叹了口气，“他就是压力太大了，想好好考试。”

　　“那你也别憋着啊。”柘言说，“跟他说说你的想法呗。”

　　“说了就不是惊喜了。”江野笑了笑，“没事，等考完试再说吧。”

　　挂了游戏，江野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慢慢平静下来。他能理解沈漠川的顾虑，知道他不是不在乎自己，只是被太多事情弄得焦虑了。换作是他，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互相理解吗？

　　第二天早上，江野醒来时，发现沈漠川已经醒了，正趴在他胸口看手机。“醒了？”沈漠川抬头笑了笑，把手机递给他，“你看。”

　　江野接过手机，屏幕上是A大的校园风景照，配文是：“等你。”

　　“这是……”江野有点惊讶。

　　“我昨天晚上查的。”沈漠川的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A大的计算机系在全国排名第一，而且……”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听说那里的宿舍是两人间，有独立卫浴。”

　　江野的脸瞬间红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想我们的未来啊。”沈漠川笑得眉眼弯弯，“想我们一起去A大，一起上课，一起泡图书馆，一起……”

　　“闭嘴！”江野捂住他的嘴，脸红得像要滴血，“再说下去我揍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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