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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
贝贝的眼泪是天池的水,天荒地老也不会干涸,南林把自己的衬衫擦湿了,手擦湿了,衣摆擦湿了,手帕也擦湿了,他还是哭,哭得停不下来。
他不断地道歉,不断地解释给他听,“我去迟了……去的时候,那些孩子说你走了……对不起,我后悔了……”
还是哭,哭得浑身颤抖,断断续续,把南林的命要哭成一截一截的了。
南林捧住他的脸,咬断自己的命绳,埋下头,张嘴吃掉他的眼泪。
索玛一怔住了,瞪大眼睛,眼泪也怔住了,没流了,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然后抬起手,猛地推开他,站起来,怒气冲冲,犹如一头愤怒的小老虎,“你、不要脸!”
“我……”南林慌了,他刚找到人,难道又要吓跑他,他手足无措地举着,想解释,这颗聪明的脑袋在这个时候死了机,什么理由都找不到,就傻傻地张着嘴。
索玛一继续骂他:“你不知廉耻!”
“你有女朋友还要来!你带别人来你还要抱我!你有别的女孩你还要亲我!”
“你不要脸!”
他一股脑地骂,不痛快地骂,越骂越不痛快,越骂越想哭,“你不要脸,你骗我,你骗别人,你没良心,你背着女朋友在外面找男孩,你会倒霉的。”
南林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理由什么解释都顾不上了,他去问他:“我什么时候又有女朋友了?我什么时候骗别人了?我怎么又背着女朋友在外面找男孩了?”
索玛一还想骂,可是他会的词不足以支撑他继续骂,他傻傻听着南林的问题,越听,胸口越痛,那团愤怒的火焰从嘴巴里烧出来,他无比生气地扭身把书桌上的照片抓起来,通通朝他扔过去:“你们出去玩!”
他把兔耳朵抓过来,朝他扔过去:“你给她买兔耳朵!”
他把钢笔抓过来,就要朝他扔过去,南林抱着照片和兔耳朵投降:“别扔,扔坏了!”
这种时候,他还担心他会弄坏他的钢笔没法送人家,索玛一鼻腔里有一团火焰,比从嘴里更快地喷出来,“我就要扔!我不仅扔,我还要扔烂,砸成两半,叫你送她!”
“那是送你的。”南林快速说,“你不信你看上面,尾巴有字。”
索玛一看不清,他眼睛是糊的,他连罗林都不太看得清,但是他就知道那是罗林,只要罗林站在那里,不说话不出声,全世界都黑了,他也认得出来。
南林抽出纸,小心谨慎地递给他。索玛一才不要,他自己摸出手帕擦干净眼睛,低头看起来,钢笔的尾巴上面才不是什么花,刚才是他眼睛糊,看成了花,现在看得清楚了,是一串花体英文,他皱着眉仔细辨认,字体太花里胡哨了,他有限的认知不是很能看得出来,但他还是认真的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拼出来——
贝贝。
他的名字。
贝贝。
花体字的贝贝。
他的名字。
罗林的声音在耳边响:“这些照片,也是拍给你看的,前一天晚上我去可可尼斯海了,有点事要过去,晚上拍得不太清楚,这是海,很漂亮的海,想拍给你看,还有日出,我拍完日出就赶紧坐飞机回来了,但还是……”还是晚了。
“还有……”南林接近羞怯地握了握兔耳朵,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这么羞耻过,但是他豁出去了,不要脸地说:“也是送你的……兔耳朵……我想……你戴……肯定……比……谁……都……可……爱……”
索玛一飞快地瞄一眼兔耳朵,飞快地瞄一眼罗林,然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缓缓的,蹲了下去。
他埋着头,盯着软毯上的苹果,有点晕,可能是哭太久了,也可能是脸皮太薄了,他想晕过去,不然他没办法说清楚这一切是怎么了,他就像疯了一样,在这里发疯,怪罗林,打罗林,偷看他的照片,偷拆他的钢笔,指责他有女朋友。
可是晕不过去,他中午吃了饭,虽然这会儿饿了,但他不疼不痛的,就是晕不过去。他企图找点什么正当的理由来掩埋自己恶劣的行径,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一个四舍五入的:“他们说谁都不能进这里,还拦着我,一定是你要带别人来……”
越说,声音越小,他自己都听不下去,好离谱的理由。
他抱着钢笔,把脑袋埋下去,藏进腿里,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填里面。
他一定是疯了,一遇到罗林就疯。
“没有……”南林蹲过去,蹲在他面前,轻轻地和他说,“你太久没来,他们没认出你,这里,只有你可以进来,除了你,谁都不能来。”
“贝贝,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南林拉着他的手,把他的手从头上放下来,他再也想不起什么能不能碰他,可不可以碰他,他只想碰碰他,狠狠\碰碰他,这四个多月,他想得要疯了,曾经实实在在落在怀里的人,差一点又飞走了,让他以为又做了一场梦。
再一次抓住,南林怎么也不会松手,哪怕把手折了,他也要牢牢牵住他,在他身上刻下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显眼的标记。
手心有点硌,南林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想松开看,面前的人忽然凑上去很近很近地贴上他,他们鼻尖点着鼻尖,呼吸交缠呼吸,眼睫颤着眼睫,南林呼吸都要停止了,他不可抑制地就要去抱他,可那个人只是站起来,把手抽回去。
南林蹲在那里,仰望他。
索玛一站在这边,双手背在身后,很急切地把戒指摘下来,他瘦了,戒指变大了,很好摘,轻轻松松就装进口袋里。
装好了,他才假装腿蹲麻了,拍拍腿,坐到沙发上。
南林站起身,西裤笔直地顺下去,逆着光,他也走过来。索玛一发现他也瘦了,以前他穿衬衫很好看,每个角都展得很漂亮,手臂线漂亮,肩膀宽阔,胸前也漂亮,现在的衬衫有点空,这都冬天了,还是空。
索玛一觉得自己真坏,打心眼里的那种坏。他见不得罗林有女朋友,会生气,愤怒,嫉妒,想要破坏他们,他误会罗林还死不承认,没有道过歉,甚至还要骗罗林,不敢把手上的戒指给他看,不敢告诉他,自己是玛塔尔的人,他坐在这里,为什么坐在这里,为什么还不走,因为他还贪婪,他贪恋罗林的付出,他还想要罗林的好。
可能他从小就这么坏,不然他怎么能做得这么理直气壮、顺其自然、毫不愧疚。
他对不起玛塔尔,也对不起罗林,可是看着罗林,他就走不动,他的腿被黏在沙发上,一点也动不了。
他甚至不会道歉,他要让罗林永远记得,自己就是这种坏人,没有谁比自己更坏更没良心了。
只有坏得彻底,没良心得彻底,罗林才能记一辈子,而不是仅仅只有这四个月。
沙发柔软地陷下去,南林在他身边坐下来。
也许是太久没见,太久没说过话,两个人挨在一起,裤子擦在一起,谁也没说话。
南林想说,怕吓到他。
索玛一想说,怕自己一张口就把自己最恶心的心思暴露出来。
最后还是南林先说了:“喝点柠檬水,吃甜品吗?”
索玛一摇摇头,“我要回去了。”
南林攥紧手指,“不吃东西吗?”
索玛一语气平静:“我只是路过。”
“那……你打包回去吃。”南林克制地看他放在腿上的手,每根手指细得指关节的骨头极其明显,他本来就白,一瘦,那些青筋争先恐后地显现出来,太瘦了,真的太瘦了,瘦得南林心痛,“你……要多吃一点,不然冬天会很冷。”
对,就是这种好,让他念念不忘,得到了还想要。
再待下去,索玛一还会疯的,憋了几个月,不是哭一下就完了,他会一直疯下去,疯得罗林受不了为止。
他不能让罗林讨厌他。
他揪紧裤子,“你去点吧。”
南林有点欣喜,他站起来就要出去找人,刚走到门口,忽然顿住,折回来,站在沙发背面,问那个坐在沙发里低着头的人:“你要走吗?”
“当然。”他不走去哪里。
“我是说现在……我出去,你是不是……会立刻走……”
索玛一没出声。
南林懂了,“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索玛一点点头。
“你现在……去上学了吗?”
“上。”
“哪个学校?”
索玛一抿住嘴。
“今天是礼拜二……”南林又慌张地改口,自欺欺人,“是不是放寒假了?快过年了……”
索玛一毫不犹豫地点头,“对。”
“放假了……你时间多了,可以见面吗?”
“要过年了。”
“我知道,”南林急切的,“不用很久,一会儿,像以前那样,不,如果你没时间,一个小时也可以……半个小时也可以……”让我每天看看你。
“阿莓上学了你知道吗?我们去看她,去看孩子,冬天了,他们没有吃的,我们给他们送吃的去,给他们拿厚棉袄去,给他们送厚棉被。”
“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没有你……他们不喜欢我……他们喜欢你……”
索玛一从来没听过罗林用这种声音,低声下气,祈求,这种声音,只有他会的,他一直以来都擅长求别人,求玛塔尔,求罗林,求卢新,求佣人,求所有人。
什么时候,每天拿眼睛瞥人的罗林变成这样了?
小孩们不喜欢罗林,他们说罗林凶,不看人。
不看人的罗林怎么变成这样了?
喉咙发了酸,索玛一快忍不住了,他掐住指甲和肉,“我渴了。”
南林不想放弃,他从不懂放弃两个字怎么写,可是在这个人面前,放弃、妥协、退让都消失了,他只有听话和心甘情愿地听话,他是他乖乖收起獠牙的狼狗。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好,我去叫。”
皮鞋灌进了雪,沉得骨头疼,他一步一步走出房间,握紧门,朝外面推,没推动,他连着推了三次才想起来是朝里面开的,他拉开门,走出去,叫了服务生。
索玛一立刻站起身,朝门口跑,跑了几步,倒回去,抓起满地的照片,当一个真正的小偷,把照片里的罗林偷走。
他跑出房间,顺着走廊,踩着楼梯,匆匆跑下去,带着罗林跑下去。
南林站在斜对面的包厢门口,门开着,科尼尔在里面叫他,还有一些其余人,罗福州来的人,他们在商量科尼尔升职的事情,就在下个月了,科尼尔会如愿以偿地升职。
升官发财了,就想起家庭,几个男人在那里感慨自家的孩子长大了,越大越不省心,说还有半个月就放寒假,等放了假,家里又有的闹腾了。
还有人叫了南林一声,南林稍偏过头,仍旧盯着那道楼梯,其实楼梯上早没了人,那个人已经跑远了,“你真应该去看看玛塔尔的情人,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色。”
科尼尔抽着雪茄摇头,“可惜了,那天他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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