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灵记

　　在京城的秋季正式开始的时候，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传遍了京中的高门望族。

　　户部尚书施大人的嫡次女和端王世子被皇帝赐婚了，据说还是端王世子特意进宫请皇帝赐下的婚约。

　　这很正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小时候那位施二小姐就喜欢跟在端王世子身后跑，后来端王世子选了她的堂哥作为伴读，两人从小到大的关系几乎是有目共睹。

　　婚期定在年初开春之时，这是季怀瑾仔细想过做出的决定。

　　虽然梦境中他们大婚的日子是在年底的冬季，但总归现实的情况与梦境发生了些变化。

　　他在几年前就做好许多准备，在与季湛合作的时候，季怀瑾更是敛下锋芒，转为用力地推了季湛一把，所以当今的朝廷比那个梦中稳定不少。

　　施灵双的家人都还健在，尽管他确实想让她快快来到自己身边，可看着小姑娘在家人的包围下快乐幸福的样子，他还是将婚期推了推。

　　总归是推到年后，开春之时成婚也比冬季好上许多。

　　婚期推后了，也意味着他与施灵双在成婚前的见面时间变长了。

　　本朝的习俗是成婚前一月不许相见，季怀瑾知道梦中的他并没有遵守这个规定。

　　那段时间有些混乱，他们长大的过程中又有多年未见。不过现在，他想遵守一下这个习俗。

　　季怀瑾想如寻常男子一般，在成婚前恪守习俗与礼节，以祈求得到美满的姻缘。

　　但现在还早，距离他要遵守这个礼节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

　　他对着铜镜，仔细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与发型。

　　今日是赐婚后的第一次与施灵双见面，意义非凡，所以他特意定下来精美的画舫，想和她一同去画舫游湖。

　　梦里的他和她去过几次，甚至不仅是在京城，在春申镇的那段时间也去过。

　　季怀瑾眨了下眼，仔细理了下衣襟。

　　他可不能被梦中的他比下去了。

　　……

　　施灵双今日，也好生打扮了一下自己。

　　她让云娘为她梳了个漂亮的髻，往上簪了发钗和珠花。

　　云娘现在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做蒸糕的小厨娘了，在把她调到施灵双院中不过两年，施清元就发现了云娘的手艺很是不错。

　　不仅出现在糕点的制作上，也在梳发一事上。

　　后来云娘渐渐成了施灵双院中的掌事嬷嬷，贴身伺候着施灵双，并且主管她院子里的侍女。

　　云娘拿起眉黛，为施灵双描着眉毛。

　　今日画得是时下流行的柳叶眉，细细弯弯的形似柳叶，和施灵双圆圆的杏眼更为相称。

　　她仔细地拿着眉黛，在她的面上勾勒着眉型。小姑娘闭着眼睛，乖巧地仰着脸。

　　画这样的眉毛不能太用力了，云娘把握着自己的力道，轻轻地描出了最后一笔。

　　“小姐今日真美。”云娘托着她的脸，认真看了下刚刚画上去的眉毛，称赞道。

　　施灵双面皮向来薄，被云娘说得有些脸红。

　　她微微垂头，避开了云娘打趣的目光，坐回了铜镜前。

　　拉开妆奁，面对着众多耳饰，施灵双又犯了难。

　　恰巧这时施清元走了进来，看到她这幅模样，当即就明白了她在做什么。

　　“我是不是该羡慕一下端王世子，能得你这般青睐？”施清元笑道，“让我瞧瞧今日穿得是何衣？梳什么发型？”

　　施灵双有些害羞，但还是起身，转了个圈地乖乖给施清元展示着。

　　施清元上前两步，手指轻轻往她鼻尖一点：“阿双这样可爱，今日可真舍不得将你放出去。”

　　施灵双晓得她这是在打趣，也不反驳，只是乖乖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梳妆桌前。

　　“姐姐，你能帮我选一下吗？”施灵双从妆奁里拿出两对耳饰，一对是水蓝色的玛瑙，一对是圆润小巧的珍珠。

　　她一手拿一对，向上提到耳朵旁比划着。

　　施清元也好生看了看，道：“玛瑙衬你，也和衣裳搭。”

　　施灵双闻言，放下手中的珍珠耳饰，将那对水蓝色的玛瑙耳环戴在了耳朵上。

　　“我也喜欢玛瑙，亮亮闪闪的。”施灵双戴完后，对着铜镜再次看了看自己。

　　镜中的少女随着她的举动转了转脸，眼神灵动，面如芙蓉。

　　施灵双抿唇笑了笑，在施清元的提醒下上了马车。

　　他们今日是要前往京郊的湖边，季怀瑾早早就在那边等待着她的到来。

　　等到挂着施府木牌的马车停稳后，小厮将马车帘子固定好，一旁的侍女扶着施灵双的手，将她稳妥地带了下来。

　　小姑娘今日一袭浅蓝色百合裙，耳旁也带着水蓝色的耳饰，两弯细眉，双眼也是笑眯眯得弯成两道月牙。

　　季怀瑾看着她，胸膛里的心跳越发急促，他将手放至嘴下轻咳一声，勉强压下了些过于剧烈的心跳。

　　施灵双抬眼，见到季怀瑾的时候，也是微微一愣。

　　她眼中亮亮的，看着季怀瑾的衣着，心中生了说不出的欢喜。

　　“阿瑾。”施灵双走上前来，软软地叫着他的名字。

　　季怀瑾微微弯腰，正在施灵双有些茫然的时候，他借着衣袖的遮挡牵起了她的手。

　　现在这处的人不多，但还是能看到远处三两的人影。

　　施灵双的手隔着衣袖被他牵起，男人宽大的手掌真正裹上了她的手，不是像在寺院里一样牵住衣袖，也不是在无人的庭院里做这些亲密举动。

　　是在这样的地方，让她不禁红了脸。

　　她跟着季怀瑾走到一只画舫前，季怀瑾正好借着与她相牵的这只手将她托上去。

　　等两人都上来后，画舫开始渐渐移动，向湖中心飘着。

　　施灵双走到船边，看着一望无际的平静湖面。从上往下看，湖水几乎清澈见底，能看见小鱼儿在水中游动。而如若向前看去，则是满山黛影，碧水与蓝天相接，水天连成一线。

　　季怀瑾走到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去，不过看着看着，视线就渐渐回来，落在了她的头顶。

　　施灵双今日梳的髻很巧妙，是将头发向上梳，分别团成了两个。在这一大一小的两个髻前，她簪上了珠花与发钗。

　　简直就像是精心给自己打扮小动物一样，可爱极了。

　　季怀瑾认真研究了一会她的发髻后，视线渐渐向下。

　　发丝梳起后，雪白的脖颈就一展无余。他的目光向下移到施灵双的后脖颈，再向下，是她曲线优美的脊背，不过那被衣服裹着。

　　现在还未正式入秋，施灵双带衣衫依旧单薄。季怀瑾看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想伸手丈量一下。

　　他的手刚刚动了动，就立刻回神，狠狠眨了两下眼睛，连忙移开目光。

　　季怀瑾心中谴责着自己，把目光投向湖里。

　　可是越看着这平静无波的湖，刚刚脑海里的画面就越是接连不断地向外冒着，让季怀瑾在这秋高气爽的秋季无端有些发热。

　　他的目光在湖上来回徘徊，没有一个定点。

　　“阿瑾，你怎么了？”施灵双回头，看着视线漂移不定的季怀瑾时满脸疑惑。

　　她动了动手，却没想到正好覆盖上季怀瑾搭在船沿上的手，一时间两人都怔了一下。

　　季怀瑾想起刚刚有些越界的情况，清了清嗓子，找回自己的声音：“阿双，若是想要看看风景，不若我们上到二楼，那处的风光更好。”

　　施灵双原本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听到他说话，反应过来后将手抽回，胡乱点点头，先他一步上了楼。

　　二楼的风光确实是更好，前方有一个宽大的木台，站在木台上眺望，几乎要与远处的山影平齐。

　　施灵双眼中的羞涩被惊讶取代，她走到木台上，双手扶着栏杆，回头：“阿瑾快来，这里好漂亮。”

　　季怀瑾方才被她的手触碰的那只手此刻垂在身旁，手指之间来回摩挲了一下。

　　他大步走上前，站在施灵双身旁，与她一同向前眺望。

　　远处的青山如黛，山影重叠交错着，简直像是另一形式的皮影戏一般。

　　日光洒下来，湖面浮着斑斑点点的亮光，时而一阵微风拂来，吹拂着湖面产生些许波澜。

　　“阿瑾。”施灵双忽然开口道，“我今日很开心，我从来都没有这样安心地坐过画舫，以往每次来几乎都是赴宴。”

　　她没有看着他，只是兀自地说着：“我想看风景，你就陪着我看风景，你还会告诉我哪里的风景好看，那处的位置更佳。”

　　季怀瑾听着她慢慢说着，心也慢慢化开。

　　他知道他的阿双说的都是真心实意的话，她会把自己心中的想法真诚地告诉他，对他而言，那就是最动人的情话。

　　在他还小的时候，在他还不清楚爱是什么的时候，梦境就将两人勾连起来。

　　他无数次无比地庆幸，庆幸做了这个梦，也庆幸自己没有对这份梦境置之不理。

　　不过时隔十二年，他也终于脱离了梦境，真真切切地从她的口中听到了那份喜爱。

　　梦开始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懂，只是凭着本心去做。

　　幸好，他没有选择错，他在现实中牢牢抓住了她。

　　从此那双明亮的杏眼不会再蒙上阴霾，他会陪她一生，也会护她一生。

　　季怀瑾伸手，牢牢将她抱住。

　　施灵双兴许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也伸手同样紧紧地拥住了他。

　　两人在画舫上相拥，碧水蓝天为景，高山草木为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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