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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错(1)
夜色如墨,回白水寨的路上,风穿过两边树林的间隙,带来远处不知名虫豸的鸣叫,更添几分山野诡秘。
沈醉走在前面,时不时拨开横斜的枝桠,动作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实际上,少年的眉头自离开幻花宫后便未曾舒展。
“你先前已在寨主风息面前立下承诺,定会带回克制疟疾的神药,风息连象征寨主权柄的白水令都交予了你我。”
他终于按捺不住,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璇玑,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忧虑,“如今我们……空手而归。风息即便面上不显,寨民们会如何想?他们等的是救命稻草。”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近乎耳语:
“何况,那‘青桑之祭’尚未举行。这些夷人……行事章法与我等迥异,偏偏对那巫神信仰笃诚至深。祭典当前,谁晓得他们还会不会突然索要什么我们意想不到的‘祭品’?”
没说完的话,是此时回白水寨,两人说不定会再度变成祭品。
“所以,”璇玑的声音平静却坚定,“我们不能立刻回白水寨。”
沈醉一愣:“那我们去哪儿?这深山老林的……”
“你还记得我们入山时遇到的那条‘拦路’巨蟒吗?”璇玑上前两步,与他并肩,侧脸在稀薄月光下显得沉静而专注,“那条吞了人的蟒蛇。”
沈醉点头,那血腥骇人的一幕自然记得。
“当时,那个叫阿依的青年,坚持要将那具……已不成形状的尸体背回寨子,说是要让他婶子‘入土为安’。”璇玑缓缓道,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思虑的光芒,“山高路远,背一具残躯,风险极大,且极易腐坏传播疫病。就地妥善掩埋,才是常理。即便夷族风俗有异,如此执着,也未免太过。”
她微微蹙眉,回忆着当时的细节:“而且……我始终无法忘记,他将日果的尸体从泥泞中背起时的一瞬,日果散乱污浊的长发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想起那一幕,璇玑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是的,她可以确定,她所看到的东西,不像尸体的僵硬,倒像是一团暗淡的、雾气般的影子,在头发下微微一涌。
璇玑晃了晃头,看向沈醉,语气带着不确定的探究:
“我不知道那是否是我的错觉,林间光线昏暗,也可能是腐坏产生的瘴气。但那种感觉……很不祥。阿依整个人的状态,那种非要将尸体带回寨子的偏执,总让我觉得,此事绝非‘入土为安’那么简单。”
山风拂过,带来阵阵凉意,沈醉沉默了片刻。
他其实也早已觉得蹊跷——什么风俗非得如此大费周章?
只是当时,一来他确以为夷人传统或许便是如此固执;二来……他私心里,也确实想寻个理由与璇玑独处,故而顺势支开了阿依。
此刻被璇玑点破,那份刻意忽略的违和感顿时清晰起来。
“你的意思是……”沈醉眸光一凝,“阿依坚持背尸回寨,另有隐情?那尸体……或许有问题?”
“或许不是尸体的问题,而是‘必须回到寨子’这个过程,本身就有问题。”璇玑低声道,目光投向漆黑山林深处,仿佛要穿透重重迷雾,看到白水寨的轮廓,“所以,我们得弄清楚,那具被蟒蛇吞下、又被阿依拼命带回的尸首,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沈醉皱眉:“但这个时间点,阿依恐怕早就回了寨子,即便我们想找阿依,或者想找那具尸体最终被安置的地方暗中查探,也得先去白水寨,免不了和寨子的人正面接触。”
璇玑转向沈醉,眼神清澈而决断:
“先回沼泽地。如今正是按蚊产卵的时候,如果那具尸体真的有问题,沿途肯定会留下什么线索。”
夜色浓稠,两人凭借记忆,沿着来时的路径悄然返回。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们回到了遭遇巨蟒的那片林间空地。
月光勉强透过层叠的树冠,洒下斑驳破碎的光影,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血腥与腐殖质混合的古怪气味。
“血迹和拖拽的痕迹到前面就乱了,”沈醉蹲下身,指尖拂过地面湿软的苔藓和落叶,压低声音,“当时阿依背着尸体离开,应该就是朝这个方向。”他指向一条更为隐蔽、通往密林深处的小径,那并非回白水寨的主路。
璇玑心头疑云更重。
阿依没有直接回寨子?他去了哪里?
两人循着那若有若无的痕迹继续追踪,小路崎岖陡峭,越来越偏僻,几乎看不到人行的迹象。周围古木参天,藤蔓垂挂,夜枭偶尔发出凄厉的啼叫,更显得此地荒僻阴森。
又行了一段,前方隐约传来潺潺水声。穿过一片密集的灌木,一条狭窄幽暗的山涧出现在眼前。
涧水在乱石间流淌,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而就在山涧旁一块较为平坦的岩石边,他们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那具本应被阿依带回寨子“安葬”的女尸,赫然被放置在那里!
尸体并未被掩埋,甚至没有被草草遮盖,就那么直接暴露在两人眼前。惨淡的月光下,女子漆黑的长发披散着,沾满了泥污和暗红色的血渍,发丝间依稀可见那张青黑浮肿的脸,更显诡异。
然而,吸引璇玑全部注意力的,并非是尸体的可怖面貌,而是尸体周围,以及尸体本身正在发生的异状。
一圈颜色暗沉、近乎黑色的粉末,被仔细地撒在尸体周围,形成一个歪歪扭扭、却透着某种邪异规律的圆圈。
粉末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腥甜气息,混合着腐臭,令人欲呕。更令人脊背发寒的是,尸体裸露的皮肤上,似乎有一些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凸起,正在极其缓慢地……
蠕动。
璇玑眨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那并非尸体的自然变化,倒像是有无数细如发丝的活物,在皮下游走。
而之前她惊鸿一瞥以为是错觉的“雾气”,此刻仿佛更加凝实了一些,丝丝缕缕地从尸体口鼻、以及那浓密的长发根部渗出,萦绕不散,颜色是一种污浊的、不祥的灰黑。
“这是……”沈醉倒吸一口凉气,手已按上剑柄,浑身肌肉紧绷,“绝非寻常丧葬!这像是在进行某种……邪法!”
璇玑强忍着胃部的不适,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
没有阿依的踪影。
但看这布置,绝非仓促遗弃,而是有意为之。
“那黑色的粉末,”璇玑声音干涩,“还有尸体身上的异状……让我想起赫川大祭司提到的‘人蛊’。虽形式不同,但这种以尸体为媒、滋生邪秽的感觉……”
她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那萦绕尸体的灰黑雾气仿佛被惊动,骤然翻滚起来。
与此同时,山林深处,远远地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却节奏古怪的窸窣声,像是许多细足同时爬过落叶,又像是低沉的、含混的吟诵,正由远及近!
“小心!”
沈醉低喝一声,猛地将璇玑拉到身后。
湛卢剑“呛啷”出鞘半尺,只见两截长条状的东西抛飞出去,在地上不住地挣扎扭曲——是五步蛇!
只见蛇身的断处并无太多鲜血溅出,反而流出一种暗绿色、散发腥臭的粘稠液体。
再环顾四周,璇玑倒吸一口冷气。
曾几何时,四周多了无数条细长的暗影,它们从落叶下、石缝中、乃至垂挂的藤蔓间无声游出,密密麻麻,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冷腻的鳞光——何止数十上百条,几乎将两人的退路完全封死。
璇玑心跳如擂鼓,不仅因为五步蛇所带来的生命威胁,更因眼前这诡谲的场景似乎正隐隐印证着她最坏的猜想:
白水寨的疟疾,甚至更可怕的灾祸,都和这具被“特殊处理”的尸体息息相关。
“往后站一些,保护好自己。” 沈醉言简意赅。
璇玑点点头,握紧簪中剑,预备着随时给扑上来的毒蛇一击。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即便是死,她也绝不容许自己死得像个懦夫。
说时迟那时快,沈醉剑光如冷电骤闪,精准地斩向几条率先弹射袭来的毒蛇!
剑锋过处,暗褐色的蛇身应声而断,腥臭的液体溅在草叶上,发出“嗤嗤”的微响。
但黑暗中窸窣声愈密,更多幽绿蛇瞳如鬼火般在四面八方亮起,仿佛整片山林都活了过来。晦暗的夜色里,无数土褐色的蛇首昂起,分叉的信子在空气中急促颤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
眼看又有七八条五步蛇曲身蓄力,即将发动下一轮更迅猛的扑击,沈醉咬牙,强提一口真气,便要再次挥剑迎上。
然而,真气流转至胸口的刹那,一阵毫无征兆的、仿佛冰锥刺穿又狠狠搅动的剧痛猛地炸开!
是冰蚕蛊!
这该死的蛊毒,每隔半月便啃噬一次经脉,冻结他的气血。前几天没发作,偏偏在今夜这个要命的时候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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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修了一下69章寻灵药(2)和71章寻灵药(4),71章原本应该是有一段亲密戏,只是写的时候删掉了,现在认真想了想,还是得加回来,不然没办法解释沈醉的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