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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峦之死
“尹苗,你的老朋友来了,快帮我招呼他们。”说着,冷濯伸手便要撕去他身上的符咒,不料就在这时,尹苗竟然侧身躲了开来。
冷濯脸上的表情如同见了鬼,还没等他的手收回来,付雪竹手中长剑已经旋转着飞至,当即斩断他一臂,继而斜插入他身后的地面上。切口平整光滑,血如雨柱。
“啊啊啊啊啊!”冷濯猛然跌倒在地,目眦欲裂,捂着手臂尖叫不已。与此同时,温睿廷的闲邪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尹苗你你你你——”冷濯结巴得说不出话,又痛又惊又怒又怕,面容一时间狰狞不已。
“你什么你。”尹苗走出两步站在他身前,掸了掸自己落满灰尘的衣袖,双目灵气恢复如常,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说说你,这里这么多人选,你偏偏如此器重我。”
冷濯哆嗦着道:“这怎么……这怎么可能?你身上不是还有那霍老头的怨灵吗?”
温睿廷嗤笑一声道:“这种鬼话,只有你会信。”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们饶我一命吧!”冷濯涕泗横流,痛楚将他的脸拧成一团,口中极尽哀求。
“把他留给我。”付雪竹道。她刚刚走过去把剑从地上拔了起来,在屋内检查了一圈这里所有疯人的灵海,确定无可挽救后又驱剑将他们全部斩杀。
然后提剑一步一步朝着冷濯走了过来。
“那日我说,你不杀我,他日我必杀你。”
“你杀了我,你也不会好过!你以为宗主只给你下了圣人散这一种毒吗?”冷濯嗓中渐渐冒出一阵阴森至极的笑声,“他既敢放你出去,就要保证你不能活着回来,你若不杀我,我就告诉——”
话到一半,他突然再也说不出半个字,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一把泛着寒光的剑已经精准无误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付雪竹眼中血丝密布,声若泣血:“我本来还在想,究竟什么死法能配得上你的壮举,但实在是多听你说一个字都脏了我的耳朵!”
剑很快又抽了出来,鲜血随之喷涌而出。冷濯瞪着一双死鱼般的眼睛,仰面朝后倒去,彻底没了气息。
温睿廷则一把拉过付雪竹的手腕去探她的脉象,左右摸不出什么异常,焦急道:“尹苗,你快帮她看看!”
尹苗拉过付雪竹另一只手,两指并于她脉搏处,闭上了眼睛。
空气一时静得可听针响,付雪竹对温睿廷道:“我会没事的,你先去帮萧宗主,我等下就去找你。”
“那你……”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毒,我吃的东西都是冷未泫检查过的,他可能只是为了活命乱说的。尹公子见多识广,他应该会知晓,给他一些时间。”
“……好。”温睿廷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下定决心转身,飞身去寻萧峦。
半晌,付雪竹转过头对尹苗道:“你可以告诉我了。”
尹苗抬头,对上那双冷静而略带哀愁的眸子。付雪竹这三个多月来在冷非门的处境他不甚了解,但是同她过往近二十年的经历相比,只怕忍的是常人不可忍受的痛苦。管你多么高贵的出身,多么厉害的武功,多么骄傲的品性,到这样的囚笼里也只有低入尘埃,别无他法。对于像她这样的人来说,这无疑比死亡可怕多了。
他如今也吃过溢灵丹,所以知道她浑身的经脉在此前就已经因灵力的巨量涌入而变得薄如蝉翼,圣人散又会导致经脉萎靡缩水,伤上加伤。幸好她在服下圣人散的同时似乎也服用了其他一些修复经脉的药材,否则哪怕没有其他的毒,她也快要因经脉寸断而亡了。
最无解的一点,也是尹苗最难以相信的一点是,她体内现在竟然有两种效用截然相反的东西——散魂丹和护心丸。这二者效用相互干涉,那么冷未泫究竟是希望她活,还是希望她死呢?
他微微咽了一下口水,最终决定只吐露一半实情:“是散魂丹,冷非门所创的独门毒药。七日内若无解药,必死。”
付雪竹问:“解药在何处?”
尹苗道:“冷未泫应该会知道。”
付雪竹尚未来得及深究,就听外头传来温睿廷的一声惊喝:“师父!”
付雪竹大惊,立刻转身迈过门槛跑到院中,却只见萧峦一个人从天而坠。她用灵力减缓他下落的速度,在他落地之前赶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他身侧,扶起了他的上身。仰头一看,冷非墨和温睿廷竟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峦还活着,但他嘴边鲜血外溢,脸色青紫,显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付雪竹一眼看到,萧峦左臂上多出了两个细小的孔洞,此刻正淌着黑血。
“是蛇毒……”萧峦道。
付雪竹一边立刻替他封住经脉防止毒素蔓延,一边朝远处的尹苗吼道:“蛇毒何解?”
“没用的……他养的毒蛇百毒俱全。”萧峦虚弱着道,然而一滴似不甘心的泪水依然从眼角缓缓滑落,路过颧骨蜿蜒而下。
付雪竹倔强地盯着尹苗,但尹苗还是冲她摇了摇头。
她一瞬间泣不成声,有一种力量似乎正在把她整个人扭曲、撕碎、揉捏、重组,但是少了一些零件。如剑失刃,琴无弦,心脏窒息得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脑海中是无尽的空。她整个人魂不附体,嘴唇惨白,双手颤抖,哽咽道:“不,萧宗主,离月宗绝对不能离开你……”
萧峦终于露出一个解脱般的浅笑,“你一出生就注定要在这个位子上浮沉,而我本来是有机会,做一辈子潇洒闲人的。”
付雪竹摇着头,哭着道:“我知道您从来都不是为了这个位子。我要带您回去……我要您看到这场战争的结束,看到您洗除污名的那一天,您可以只做松烟君,做我们的师父……”
“江湖上的传说很多……但有一个一定是真的,那就是剑客侠者皆亡命之徒……往往落不得一个好下场。我自不例外。”萧峦眼前愈发模糊起来。
年少时的豪情万丈早已随着时间远去,孑然一身的孤苦和无法放下的重担才是身居高位不得不面对东西。曾经不屑伪饰之人,到底习惯了虚与委蛇,若是让他重来一次,他依然还会选择这条路吗?
“世人皆当我为谋权苟命,让离月宗做了冷非门的附庸……可丧徒如丧子,我岂能不悲、不恨?他们是白纸一张任人描摹,我等终究是白骨一堆……以身殉道尔。离月宗没有软骨头……我的判词,就让我带进坟墓吧……”
从离月宗事变到冷非门挑起战争的这段期间,史书会如何评价他,天下人又会如何评价他,从秦骁平当初的态度便可窥见一二。可如果清白能换取身边人活下来的话,跳进泥潭又怎么样?
“阿盈,你学会了残杀月,我也算不负南宫宗主了……”
付雪竹将头伏在他身上哭泣,发现面前的胸腔渐渐没有了起伏。她颇有些后知后觉,对于这位恩师,她畏惧过他,怀疑过他,怪过他,但她竟然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有死去的一天。
至少不该在她之前死。
至少不该被毒蛇偷袭而死。
至少不该在大业将成未成之际死。
可是他已经做了一位宗主能做的一切,站在所有后辈的面前,站在所有比离月宗弱小的宗门的面前,为他们留下一块立身之地,为他们生生踏出一条血路。
“萧叔叔……”
付雪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途昏过去了,只知道当她再有意识时,温显元所带之兵已经从正面攻入了龙脊谷,到达了她所在的符阳殿外,另有一队人马已经四散开来,搜寻清理残兵。听说冷未泫在门口只是稍作抵抗,便率冷非门众弟子投降了。
不过在这个时间如此紧迫的重要关头,一干人等竟然纷纷驻足在此。没有人怀疑她此刻哀恸的真实性,因为他们心中大概也怀着相似的感情,以至于不得不立刻跪下来祭拜。
于是付雪竹抬头时看到的,正是一片倒伏在地上的各色躯体。一刀盟副盟主叶裁风、叶城派宗主钟容、悬阳宗宗主杨行钦等人身在前列,就连温显元此刻也持剑站在近前,无语凝视。
离月宗众弟子此时亦在大部队中。青韫和苍术忍住悲痛,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已经力竭的付雪竹从地上扶起。温显元也走过来问她:“温睿廷为何没同你在一起?”
付雪竹艰难地抬起疲惫红肿的双眼,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是不是害了温睿廷。
“他……好像被冷非墨带走了……”
“什么?”温显元上前一步,又惊又怒,气得差点想拿剑把她给捅了。
付雪竹看出他的想法,面若死囚,哑着声音道:“若是他死了……我以命来偿。”
多说无益,众人即刻整装出发,寻找温睿廷,势杀冷非墨,也是为死去的萧宗主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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