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坐高楼台

　　濯清尘安排完朝中事宜回到太子卧房时，步生莲竟然还没睡，将大昭全境图挂了起来。

　　“在想邱晔会做什么？”

　　步生莲应了一声。

　　濯妟若赢，邱晔什么都不用做，直接拥立新帝就好。濯妟死了或因谋反被捕，邱晔会直接带兵北上，拼个鱼死网破谁都捞不到好处。濯妟在南疆很多年，追随他的士兵不在少数，若当真谋反，反倒给了南越与北狄可趁之机。

　　但是，在邢水楼与他取得联络之前，邱晔收到的消息只会是二皇子为北狄所重伤，且太子命他大军剑指南越。估计此人别说北上谋反，连现在应该朝南走还是朝北走都要好好琢磨一下。

　　邱晔会做什么，也决定了他们南下应该做什么准备。

　　“邱晔跟随濯妟多年，自然知道二皇子与北狄的合谋。北狄重伤二皇子的消息他不会不信，也不会全信，定然要想方设法与二皇子取得联络。若我是邱晔，在情势不明之前，会按兵不动，甚至日日磨刀，做出打算剑指南越的样子，但并不真的出动——一旦动兵，他若再想收兵北上必然会浪费时间，同时派信得过的亲兵北上刺探消息。”

　　濯清尘将烛台放到旁边桌子上，“有钉子拦着，他探不到京城的消息，也接触不到濯妟。这两人一南一北，要取得联络，还是要靠邢水楼。如今濯妟重伤，被关在京城，邢水楼第一步未必是救濯妟。”

　　所以关键其实不在邱晔，而是邢水楼会南下还是北上。

　　北上杀掉北狄国王，给濯妟报仇，同时引起北狄骚乱。北狄没了国王，要么北狄贵族内乱选出一位新的国王，要么贵族各怀野心地达成共识，向南发兵，跟大昭讨要濯妟。

　　南下找到邱晔，告诉他二皇子被捕的消息，然后让他带兵按原计划行动，北上谋反。但在此前，邢水楼与北狄谋反的事，已经通告全境，他未必不会怀疑是邢水楼与北狄合谋害了二皇子，让他北上是为了将谋反一事假戏真做。若濯妟当真没有谋反，他却谋反了，那么濯妟就有口也说不清了。

　　“邢水楼会怎么选呢？”

　　“若我是他，就暗杀太子。”

　　濯妟如今的阻挠并非皇帝，而是濯清尘。

　　暗卫阁难以处置就难在他们分布在大昭各地，但也是这个原因，邢水楼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把他们完全集结起来救出濯妟。濯妟此时并无力谋划谋反。哪怕杀掉皇帝，他也没有兵力让朝臣屈服。至于挟天子以令诸侯？天子恐怕会一头撞进酒池里，让他挟无可挟。濯阙是疯了，又不是傻了，怎么甘心让人挟持他？哪怕这些事都解决了，濯婴也还能凭北疆军队与他一较高下。

　　但若杀掉濯清尘，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自濯仪死后皇帝无心干政，日夜泡在太承宫，大昭还能交给谁呢？从不在人前露脸的五皇子吗？五皇子身上流的血可是与皇室毫无干系。当年濯阙登基，也早都把他的兄弟们都杀光了。

　　甚至杀掉濯清尘，他们还能利用濯清尘早先发布的“邢水楼勾结北狄，意图谋反”直接对北狄发兵。若大昭与北狄合为一体，濯妟的身份也不会再是他的阻碍。

　　步生莲闻言全身一僵，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说：“但有钉子在，这一条路很难实现。”

　　“暗卫阁遍布全境，如今京城的消息尚未传出去，真假难辨之时，肯听他的话的人大有人在。大可以把暗卫当成一把爆竹，在全境之内燃爆，若起混乱，钉子必定会被派出去平息混乱。钉子被分散出去，他想要做什么就容易得多了。再加上十三……”

　　再加上十三并未随邢水楼造反，若他失踪当真是投奔邢水楼，炸弹的威力就不止成倍增强那么简单了。

　　濯清尘没把话说完，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但他的计划不会这么简单，你猜他还会去找谁？”

　　“南越那只见缝就叮的苍蝇。”

　　南越见缝插针，无论主战也好主和也罢，若能在大昭浑水摸鱼，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当然愿意把大昭的水搅得更混一些。

　　“秋猎场上三国势力，大昭、北狄、南越。在邱晔眼中，如今邢水楼“疑似”与北狄合谋坑害濯妟，邢水楼的消息他未必会尽信。但若是南越找到邱晔，对他说：你家主子被你们的太子囚禁，正等待你的救援。”

　　“但南越不会这么好心，他不反过来挑衅邱晔和邢水楼的关系就不错了。”

　　“但这正是邢水楼想要看到的。邱晔跟随濯妟与南越交战多年，邱晔自然知道南越底色是什么样子，南越越挑衅他们的关系，反而会让邱晔心中那杆秤往邢水楼这边倾斜。”

　　“派暗卫在四境捣乱分散钉子，引邱晔北上谋反转移视线。看似是针对你布局，但他这些行动的背后还是救濯妟。”步生莲的手指有规律地依次敲在全境图上，“但……邱晔不会直接谋反，他肯定会找一个借口，制造事端，然后派兵‘救驾’。”

　　步生莲回头，“他若生事，我们就能把他拿下了！可是北将军谋反已经让四境士兵心中不安了，实在不宜再出现大规模的兵变。我们得想个法子，把邱晔所作所为与南疆士兵分隔开。”

　　濯清尘看着步生莲在全境图前的模样，似乎当真有了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影子，若是穿上铠甲，估计要从唬人的少爷变成唬人的小将军了……

　　但是，不行……

　　步生莲正说着话，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身后的人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立马想要松手，却被步生莲抓住了手腕，重新把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膛上。

　　“怎么了？”步生莲的手没松，覆在濯清尘的手背上。

　　“陪我南下吧。”

　　步生莲皱起眉来，“你原本没打算让我一起去吗？”

　　濯清尘放任自己享受着步生莲身上的温度，闻言低低笑了，随后他松开手，走到全境图的另一侧，烛火照明范围有限，他的身影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哪怕知道了邢水楼的打算，这一趟南疆之行也是逃不掉的。南疆的兵要收回来，南越毁约也需要处理，但是这一路危险重重，他们能活着到南疆吗？

　　一夜之间，大昭连下两份通牒，南北军队同时摆开，一改前夕不战的作风，两国的所作所为终于惹怒了这头巨兽，如今，他要反扑了。

　　四海为之震动。

　　南越人未至信先到，信中说毁约乃十八皇子一人所为，南越毫不知情。南越休战诚意日月可鉴，为表诚意，愿再献上十六城池。至于十八皇子，全权交由大昭处置。

　　北狄却在阿木拉偷袭失败后陷入诡异的沉默。

　　楼兰公主发来密函，说南越有人通过西域前往北狄，似乎二者也想要达成什么合作。

　　而这些消息传到京城时，濯清尘和步生莲已经在南下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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