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小无拆

作者: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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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8 章


      卜逯儿很忙。

      忙碌起来,时间就会不知不觉地流淌,这样沉浸在忙碌中的人,才会失去对时间的感知,也避免被拖进落寞的情绪里无限感伤。

      越明鸥是第二次见证她如此平静地忙碌,两次都在东嫤离开之后,于宫中浸淫已久的人当然能轻易洞悉背后蜿蜒缠绕的缘由。

      但她也没有什么进言的由头,毕竟卜逯儿这几月饮食休息都十分规律,没一点颓丧的样子,虽然忙碌,却也将自己照顾得很好,因此她只得放任对方沉浸在忙碌中排解思念。

      “在忙什么?”越明鸥进门坐在案边,随口问。

      “在整理最近测绘的地图,”卜逯儿停下手,见越明鸥是自己一个人来的,问道,“哈坦汗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回是回了,被随侍的几个大臣拉去议事,一时半会儿应该过不来。”

      自东嫤动身南下,已经过了四个月,她们在赤尔沁部休整一段时间之后,就动身前来西羌,扮成行商在西羌边境一处客栈落脚,借机探查接壤边境的地形地势。

      本来明越与西羌之间有山脉和戈壁阻挡,山与山之间的豁口狭小,戈壁更是一望无际难以穿越,因此两边没什么来往也算相安无事,但月氏远比西羌更有拉拢的价值,而越明鸥要与纳仁结盟,就得在月氏征讨西羌一事上帮一把,因此只能让西羌那边牺牲一下。

      至于月氏与西羌的世仇,说起来就源远流长了,无非是两国接壤争抢生存资源,边境进犯你来我往,月氏这边不是没有想过和谈,但送去的使臣皆去而不返,后来才知道全被做成了人皮鼓。

      主动示好被当成示弱,月氏族人睚眦必报不可能咽下这口气,因此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但西羌也沾了峡谷江流的光,养出一批凶残无畏还嗜杀成性的战士,与月氏勇士旗鼓相当。

      近年西羌那边有意侵占月氏辖内的草原,与边境部落冲突不断,因此纳仁更是对那群蛮夷恨得牙痒,誓要将他们打得不敢再觊觎月氏草原不可。

      所以这几个月越明鸥都带着影卫和纳仁一起外出,四处勘探地形地势,将搜集的信息带回来交给卜逯儿归纳整理。

      手上的这些地图其实已经细化得差不多,西羌境内的情况为免打草惊蛇没有深入探查,不过对边境的情况算得上了如指掌,似乎没有久留的必要。

      卜逯儿问道:“设立要塞的具体点位,都与哈坦汗商量好了吗?”

      “纳仁正跟大臣们商量,我们反正只需要适当助力即可,毕竟明越与西羌无冤无仇,况且纳仁有求于我才能受我掣肘,我不打算真的帮助月氏消灭西羌的威胁,为免被月氏反将一军也得防一手。”

      越明鸥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想到东嫤走前对纳仁道的那个朋友间才会有的亲切的谢,苦恼自己要是直说对纳仁不信任会不会有些伤感情,但也知道逯儿一定能理解自己,因此还是将剩下的话说了。

      “我没办法全然信任纳仁,答应帮忙也是因为有利可图,说实话,要是日后月氏在与西羌对战中出现颓势,我也一定会立即抽身保全自己,纳仁与我恐怕在这种事情上有共识,彼此都做不到直率坦诚。”

      卜逯儿多敏锐啊,听这语气就知道是在跟坦诚待人的某人做比较自惭形秽起来了。

      “明鸥不必顾及阿嫤与哈坦汗的交情而过分苛责自己,毕竟是涉及江山社稷的大事,自然不能感情用事,这样猜忌着预备应对的举措以求万全是无奈之举,你身后牵绊着万民期待,思虑周全些也是应该。”

      越明鸥听了宽慰的话,笑起来说道:“跟逯儿聊天真是畅快,总说些熨帖的体己话,也不怪争渡宫上下都服你。”

      “明鸥不因此消沉就好,”卜逯儿也回了个笑,接着问后面的打算,“与月氏互通有无的盟约定得怎么样了?”

      “拟得差不多了,纳仁也知道我们不可能提供种植技艺,退而求其次,同意了接受建坝援助作为交换,能在父皇眼前过得去就行,你也知道我们此行的主要目的不是这个。”

      “哈坦汗同意订约就是同意了与你做盟友,日后在争储一事上也会提供助力,以哈坦汗和公主的名义结盟,以此杜绝和亲的可能,也能稳固你在朝中的地位,如此一来便可放心了。”

      “嗯,”这么说来自己好像是得了不少好处,越明鸥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自己脑子里不太善良的想法全盘托出,“其实,关于建坝,我……”

      “我知道,”卜逯儿及时打断,不让这位未来的君主再展现心软与愧疚,“当初提水利就是为了找一个拿捏月氏的办法,明鸥通透,想做什么尽管做就是,我都理解,也完全支持。”

      看样子这是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越明鸥不由松了口气,也是奇怪,良心上的一点不安竟就此没了踪影。

      “如此一来,月氏这边的事情就算告一段落。”越明鸥说完这话,自己心里也觉得轻松。

      “是呀,算时间也该动身回京了,待抵达京城正好是放榜的时候,回去看看她们应试的结果如何,也好做下一步打算。”

      越明鸥知道逯儿心牵那群身先士卒的姐妹,问道:“你担心她们出事?”

      “倒不是担心她们的安危,我们的准备已经做得很充分了,只是不知道她们能不能中榜,只求不要被磨灭志气才好,若是中了,也要送她们走马上任才放心。”

      “这么说来也是该回去了,”越明鸥想起年轻女孩们与东嫤相处时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禁失笑,“回去之后她们知道东嫤去了西南,估计得挤在一堆唉声叹气。”

      卜逯儿听了这话也只是笑,整理着几案,不知在想些什么。

      越明鸥看她面色平静,斟酌着探究道:“说实话,我当初还真怕你会跟着东嫤一起去西南,好在你只是调遣去过西南的影卫陪着她南下。”

      “我去西南也做不了什么,先前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如今再去也不过是给阿嫤徒增负担,不如留在京城关照别的事情。”

      说这话的人不否认自己确实有过那样的想法,但过于天真的念头只在脑中一闪而过,无论是东嫤还是她自己,都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说起来,算时间东嫤也该到西南了,”直抵西南比回京城绕一趟要节省一个月的路程,越明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问道,“你担心她吗?”

      卜逯儿已经整理好东西,收回手自己交握着捏揉,应道:“担心的,”说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即便知道王女定会计划周全,知道阿嫤定能不负众望,但还是担心阿嫤的安危,这种担忧我也克制不住。”

      一样的捏揉手法,怎么在自己手里,就搓不热呢?

      越明鸥叹了口气,感慨道:“这么担忧怎么舍得送她上战场的,明明先让她在京城军营里摸爬一段时间混出个名堂也不迟。”

      这话说的好像当初劝诱东嫤上贼船的不是她一样,让当事人听见了指不定又是一个白眼。

      “有名无实的头衔对阿嫤来说没有用,那是对她一腔热忱的侮辱,她要自己去挣一场风光才能如愿的。”

      “这话由我来问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但她回来才多久,谯姶那边又不是即刻就要开战,何至于这么早就送去西南呢?”

      等人开窍还没着落,怎么就给送走了呢,竟也舍得!

      “阿嫤必须靠自己在戍边军营里话事,这样才能保证领兵之时麾下将士唯命是从,越早去熟悉,上了战场才越安全,何况我们的计划按部就班地推进,阿嫤也需要尽快站稳脚跟,参与到计划中来。”

      不是只有东嫤在着急要和逯儿并肩同行,逯儿这是早就计划好要把东嫤拉上船了。

      “原来如此,”越明鸥恍悟,“所以你才在学宫课结之后那么着急,非要亲自去往西南催谯姶。”

      卜逯儿被点破心思没羞没恼,也没回话。

      越明鸥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想要求证,看看这私心是不是早在劝自己争权夺势之时就存了。

      “自从东嫤回来之后,我时常想起你曾说过的话,‘哥哥们读书,妹妹也读得,哥哥们入仕,妹妹却入不得,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逯儿当时年幼却见解独到,这句话我记忆犹新。”

      卜逯儿当然也记得自己说这句话是出于对那场春日宴上见闻的不忿,却不知越明鸥此时提起是何目的,只是笑笑,也不接话。

      越明鸥继续说:“当初你一心期盼女子入仕,令我颇受触动,但见你运筹帷幄多年却对仕途没有半点兴趣,我也不禁疑惑,逯儿当初真的只是因为自己不能入仕才生出那般感慨吗?”

      更隐秘的绮念都暴露了,又何惧满足这一番好奇。

      卜逯儿开口道:“明鸥还记得,阿嫤离京前那场春日宴吗?”

      越明鸥看她这说来话长的架势,瞬间来了兴趣,应道:“当然。”

      “阿嫤自幼习武,觉得裙装束缚施展不开拳脚,因此开始练武之后就没再穿过,但春日宴上却一反常态被困在裙裾之中,还要戴上从不触碰的耳坠,耳垂都红肿了也不能摘。”

      越明鸥对那场春日宴印象十分深刻,犹记得那耳坠子的钉最后扎在了季昌明手上,知道逯儿要说的不是这件事,因此没应声,静静听着。

      “也是那天,我看到哥哥和爹爹随人群分流一同去往别院,那群人中没有一个女眷,那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凭什么,”卜逯儿说到这儿深吸了一口气,好似又在那时产生的糟糕情绪里浸了一轮,随后将那口气伴着话语慢慢吐出来,“凭什么自在惯了的人要受罗裙约束,凭什么女子之身连上行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契机在这里,”越明鸥了然点头,怀着歉意道,“我方才以为全是为了东嫤的将军梦,忘了逯儿胸怀大义,是我狭隘了。”

      卜逯儿却笑起来,说道:“阿嫤是在离京之后的第一封来信里才说想当将军的,”说到这里声音更低了些,近乎呢喃地讲,“好在她想当将军。”

      好在两人志同道合、心有灵犀。

      越明鸥此时才明白,为什么逯儿甘愿在传达心意之前送东嫤远走,原来至深的用情不是占据对方身心那样的小打小闹,逯儿在奋力托举东嫤的梦想,在尽力把东嫤往与自己并肩而立的位置上拉扯。

      想明白其中缘由的人诚恳道歉:“我还惋惜你与东嫤又要错过几年光阴,想来是我目光短浅,还望逯儿原谅我多事。”

      “我知道明鸥为我担忧,也感激这份关怀,你不用往心里去,能和你聊这些想法,我心里也松快许多。”

      朋友之间聊这些倒也没什么,越明鸥得了谅解,忍不住又调侃起东嫤来。

      “唉,你便罢了,东嫤虽说没别的心思,但自小就黏你,回京这几个月比幼时还腻歪,没想到这回竟说走就走了。”

      “阿嫤深明大义,也很珍惜这次前往西南的机会,她想要建功立业的决心其实和我们成事的决心一样急迫。”

      “所以,你的心意,打算等她回京之后再说?”

      卜逯儿总算将手搓热了,笑着点头应:“嗯,回京后再看吧。”

      越明鸥笑道:“好吧,不过经此一别,不知道等她回京的时候又该如何黏你,也亏你能招架得住。”

      越明鸥和卜逯儿都知道,东嫤是想借无微不至的照顾拉近与逯儿之间的距离,弥补分别那几年的鸿沟,所以逯儿也就惯着她事事经手。

      其实哪里会有人需要被照顾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呢?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越明鸥又与卜逯儿就回京事宜商量了几句,打算动身去找纳仁迅速敲定盟约就请辞,出门前想起来最近化雪,体感比往日更冷,正要关切一句,却注意到屋内地龙烧得比自己那儿热得多,悻悻住了口。

      与此同时,东嫤也确实如越明鸥预料那般,已经抵达了西南境内,经由影卫引路,正前往谯姶的宫殿。

      打算先与谯姶会面商议,然后再去戍边军营报到。

      这几个月日夜兼程、风餐露宿,抵达西南境内的时候,也是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湿气重,明明也不下雪,但湿寒之气就是一个劲地往骨头缝里钻。

      饶是自小以火炉自居的人,也经不住待在一处一动不动地经受寒凉侵袭,非得出车厢骑马活动活动不可。

      也不知逯儿当初是怎么在这儿捱的。

      由于影卫们提前在王女宫殿里混了个脸熟,加上早早呈上了越明鸥亲书的引荐信,东嫤会见谯姶没什么阻碍,进了正殿看到金碧辉煌的各色金饰,才知道逯儿说的富有是这么个富有。

      垫着虎皮的高座上,蜀国王女正撑着头轻佻地欣赏底下站定的出尘身姿,以及那修长脖颈上骄傲昂扬的明艳面容。

      “你能打仗?”

      不寒暄,也不客套,一来就质疑能力,果然不是好相与的。

      初来乍到会受质疑也在情理之中,东嫤不卑不亢行了个礼,直言道:“参见王女,在下东嫤,奉我朝三公主之命,前来助王女夺得王位。”

      “哼,”谯姶嗤笑出声,“就凭你?”

      “就凭我。”

      这自信张扬的模样,倒叫谯姶刮目相看了。

      “你倒说说,要如何助我?”

      东嫤不答反问:“三公主亲书的引荐信,想必王女已经看过,先前逯儿前来,助力王女抓到王子不少把柄,不知王女利用得如何?”

      “自是获益匪浅,不然也不会递信说‘同意’,只是没想到你们竟比我还着急,这么早就来了。”

      谯姶说完,还是轻佻地注视着东嫤,似乎并不相信眼前这个看着蜂腰鹤腿的姑娘真能领兵打仗。

      “好,感谢逯儿的话王女可以过后再说,我就是为应战而来,”管你有没有打算感谢逯儿呢,先把你该表达感谢点出来,再谈别的,“明越可以助力夹击王子的军队,届时合围之下瓮中捉鳖,但戍边将领不会贸然出兵,王女主动求援也得不到回应,能帮王女完成壮举的,只有我。”

      “你?”谯姶言辞轻蔑,却也学乖了,没给东嫤搭腔的机会,继续问道,“你在军中是什么衔位,能调动将士来助我?”

      “目前暂时没有,所以才需要王女助力,让我师出有名,”跟越明鸥耍嘴皮子练出来的厚脸皮想不到在这儿派上了用场,东嫤应得理直气壮,“何况我在戍边军营中树立威信,谋得话事的权力,才好为王女效力。”

      说到这儿,突然一枚金铃携破竹之势直冲东嫤面门,可惜在动作时就被注意到了,不等近身便被东嫤催动内力挥出的掌风逼停,最后“叮铃铃”掉落在五步之外。

      谯姶见状哈哈大笑起来,初次见面备受冒犯的怒火也消了,硬是笑够三息才停下,仿佛方才无事发生一般继续与东嫤对话。

      “说是来助我,原来是要我助你,你这人真有意思,怎么有求于我还这么理直气壮?”

      一早就被越明鸥和逯儿轮番叮嘱过这位王女性情恣睢,所以东嫤也没对谯姶抱什么期待,却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合就动手,动完手还要打机锋,本来就没什么耐心的人也有点烦了,于是不再客气。

      “我需要一个建功的机会,王女需要一个弑兄的借口,我与王女互惠互利罢了,说到底,这笔买卖,还是王女赚的多。”

      谯姶惊讶于东嫤的内力深厚,倒真对她上了心,一改轻视的态度,邀约道:“既然如此,东小姐不如暂留宫中,与本殿共同商议一番如何?”

      耐心耗尽的人,决定最后再配合一次。

      “在下正有此意。”

      试探过后喜得意外收获的王女十分满意,打算再会一会这位由三公主和卜小姐倾情推荐的所谓将才,看她到底有什么计策能从无到有地博取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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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星期前 来自:重庆
    感谢点击、收藏、评论、营养液,这是一个满足自己吃两小无猜需求的故事,慢慢扩写,希望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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