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木

　　在饭店看到林佑进门的时候，陈乐第一反应是意识到唐喻也在。所以他记下林佑说的房间号，来到门前。
　　明明已经从林佑那了解过唐喻的现状、知道他在哪工作，知道他这几年在国外过得怎么样。但这些都只是从别人口里得知，他对无法直接从唐喻本人得知有关他的消息而感到郁闷。
　　以前的他能看出唐喻的每一次不对劲，可是这么久过去，唐喻似乎对情绪的把握更得心应手，跨年那一晚和医院的巧遇，陈乐都快看不出唐喻的情绪了。
　　除了能再次相见的喜悦，就只剩下快从眼眶溢出的心疼。
　　当初身边什么都没有的他抓不住唐喻，也没有帮到对方，仅仅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承诺却做不到。这份无力感随着时间推移越发尖锐，越走近对方，这根锋利的棘刺在提醒自己。
　　不把它消磨殆尽，只会重蹈覆辙。
　　唐喻迷糊撞到自己，又独自靠墙等待的那个样子，和以前一个人走进昏暗的房子的那个样子又重叠起来。
　　他小心翼翼关心备至的那个人，最终还是独自一人走回去了。
　　所以陈乐放下顾虑，走上前提出送他回去的建议。
　　想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问他医院里还没说完的话是什么，问他林佑又是怎样跟他打好关系成为朋友，是不是花了很长时间才跟他走近？
　　还有...是不是放下了？
　　在车上陈乐瞥到唐喻托着脑袋不知道想什么，街景的灯光在他眼睛里变得柔和且安静，这一幕让陈乐满腹的草稿瞬间销匿。
　　藏起针芒，收起所有想问的问题，咽回那个亲昵的称呼。
　　如果唐喻能重新走出来，那个人不是自己也没关系。

　　在公寓的玄关处，陈乐话音刚落，紧接着是唐喻的沉默。
　　过得不好，很不好。
　　唐喻很想这样回答，但他这样无形之中肯定给对方带来压力，也莫名害怕陈乐会像梦里那样告诉自己他已经放下了。
　　“我懂了...”陈乐的声音变得深沉，“...终于好懂了点。”
　　唐喻听得一头雾水，眼睛还没看过去身体就被揽到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里。
　　本以为忘记的那股清香，如今又盈满鼻腔。对方的动作轻柔得像在碰一件易碎品，唐喻感受到对方狂躁的心跳，仿佛要冲出来跟自己撞个满怀。
　　“其实你过得并不好，宁愿等人群散开再走过去，宁愿自己叫车回去也不会叫别人帮忙，总是一个人，”陈乐指尖埋进对方细软的发丝之间，脑海里都是唐喻孤独的背影，“那个时候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明明答应过你......”
　　唐喻抬手抓住陈乐的衣服，眼睛泛酸，喉中艰涩：“是我的错，是我自顾让你别走，又是我不告而别。我没处理好我自己的问题，才让你独自面对后来的事。”
　　“小糖果，”陈乐抚上唐喻的脸，摸到一片湿润。微微俯身彼此对视，“从来都不是你的错，我还在，我从来没走。”
　　朦胧中，唐喻望到陈乐眼眶泛红。
　　“你仍然是我的义无反顾，你从来都不用挽留，”唐喻感觉脸被捧起来，唇上覆上一层柔软，轻触后又分开，陈乐认真地说，“我必须要再说一遍......”
　　“...我爱你。”
　　那些缺席的岁月中全是漫长且煎熬的遗憾，这一句又是迟到多少年的表白。
　　陈乐俯身细细吻走唐喻的眼泪。那些承载这艰涩、难过的眼泪过于沉重，即便知道再怎么抹去，那份苦楚终究烙在记忆里。
　　室内温度逐渐升高，两人之间更甚。
　　尤其是唐喻，不知道是不是坐在沙发的原因，他现在只觉得整个人晕乎乎的，脑袋很沉。
　　“小糖果...你...”陈乐用额头抵住唐喻的，突然万分着急地说，“怎么突然发烧？”
　　陈乐急忙将人抱到床上，捻好被褥时瞟到床头柜上的相框顿了一瞬。热水烧开，陈乐用手背滑过唐喻的脸：“家里有温度计吗？”
　　微微发烫的脸依赖那只手的清凉，迷糊中回答：“客厅柜子。”
　　陈乐放轻声音：“等我回来。”
　　唐喻有点使不上力，人在松懈下来的一瞬是最脆弱的，也容易在长期的压力结束的那一刻倒下，是把话都告诉对方才松懈吗？
　　即便陈乐以最快速度赶回来，唐喻还是睡了过去。
　　他把冒着水汽的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又拿起上面的相框。
　　里面三张照片是高二元旦晚会拍的照片，陈乐沉眸望着照片失神。
　　原来放不下的不只是自己。
　　陈乐撑着床沿俯身吻下他失而复得的那个人。
　　再晚些时候，唐喻手机振动，陈乐眼疾手快接下林佑的电话。
　　“唐喻你回到家了吗？”对面问道。
　　陈乐看着熟睡的唐喻，嘴角不自觉扬起：“你好，我是陈乐。”
　　“哦，你是陈乐...啊？”
　　陈乐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些，床上的人皱着眉动了一下。
　　“你是林佑吧？唐喻已经睡着了。”陈乐细声回答。
　　林佑在电话那边摸不着头脑，突然结巴似的：“你、你想干什么？”
　　陈乐不懂林佑在问什么：“他喝了酒我送他回来的，他现在有点发烧，”林佑迟疑一下，又听到陈乐说，“今晚是谁灌他喝酒了吗？”
　　林佑明知陈乐在唐喻家，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对方那张帅脸笑意盈盈地盘问自己的表情，只要他答错都会招来不好的结果。
　　“应、应该不是，”林佑勉强回答，“组里没人能逼他喝酒，可能是迫不得已的，我回去时他就有点醉了。”
　　陈乐沉默片刻，又问：“你找他什么事？”
　　“我就看看他回家没，还有，”林佑快速说，“教授说让大家明天休息一天。”他说完立刻把电话挂断，生怕陈乐能顺着找过来。
　　陈乐莫名其妙，看到唐喻缓缓睁开眼，又凑近探过对方体温：“吵到你了吗？”
　　唐喻睡眼惺忪往陈乐掌心靠，脑袋沉重得思考不了一点。
　　“喝点水，”陈乐扶人喝水，“我能用你家浴室吗？”
　　唐喻眼皮在打架，含糊回应陈乐之后又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唐喻被窗户外透进来的一缕阳光闪醒，他想抬手挡住，却发现被窝里的手被人握紧。
　　他猛地睁眼扭头看过去，陈乐的睡颜映入眼帘。
　　真好看。
　　上一秒还在感叹的唐喻下一秒抽出手坐起，看到身边的陈乐大脑一片空白。陈乐显然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动作吵醒。
　　“没看错，是我，小糖果。”陈乐眯着眼把人揽下，帮他重新盖好被子抬手覆上唐喻的额头又说，“昨天林佑打电话说你们今天休息，再睡一会吧。”
　　唐喻听着陈乐平稳有力的心跳，才想起来昨晚的事情。
　　仅一瞬理清所有事情，惊讶转变为安心，在头顶上均匀的呼吸声下缓缓睡着。
　　唐喻再次醒来是被香醒的，他睁眼看到空无一人的身旁，心中一惊。随即听到厨房的声音，走下床迅速穿好整齐放在床边的拖鞋。
　　头还是有些晕，他轻手轻脚走到厨房门口，看到陈乐背过身正在煮粥，空气里蔓延着浓郁且健康的气味。
　　“你在煮粥？”唐喻抓着门沿。
　　陈乐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到唐喻醒来立刻走过去抬手抵在对方额头，关心问：“嗯，睡了一觉醒来怎么样？”
　　唐喻稍微后退一点，皱眉：“好多了，你别靠这么近。”他脑海里还是昨天说过的话和接过的吻，眼神闪躲不敢跟陈乐对视。
　　陈乐看出唐喻的不自在，揉了把他的头发：“不烧了，要去洗个热水澡吗？”
　　唐喻点头，他才发现陈乐穿的是自己的衣服。虽然衣服够大，但穿在陈乐身上还是有点小，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红着脖子说：“衣柜里还有大一点的衣服。”
　　陈乐目送唐喻落荒而逃。
　　唐喻从浴室出来看到桌上的热粥和米糕，还有已经换过衣服的陈乐坐在一边等他。唐喻记得家里冰箱没有这些东西，问：“这些你买的？”
　　“嗯，叫跑腿买的。”陈乐放下手机回答道。
　　暖粥下胃，洗过热水澡之后剩余的疲惫感也一扫而空。肉和菜被切成丝下到粥里，还有隐隐约约的胡椒味，十分美味。唐喻余光瞥到陈乐没动作，只是定眼看向自己。
　　他干咳一声：“你怎么不吃？”
　　“没什么，”陈乐拿起一块松软的米糕，“总感觉有些不真实。”
　　其实唐喻也是这么觉得，直到昨天晚上之前他还在想要多少个七年才能跟陈乐和好如初，今天陈乐一早给自己做早餐，两个人还坐在一起吃。
　　总归有点飘忽。
　　“不过小糖果你要是肯亲我一下，估计我就不觉得是在做梦了。”陈乐枕着手臂抬眼看向唐喻，一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眸里带着些请求。
　　唐喻掩嘴思考片刻，二话不说凑近俯身。
　　两人近在咫尺，门铃突然响起。唐喻如受惊的小动物直起身，红着耳朵说：“我去开门。”
　　留下陈乐一脸茫然，只不过桌旁的人罕见地红着脸把头埋进臂弯嘟囔：“叫你亲还真亲啊。”
　　唐喻一开门看到黑眼圈耷拉到嘴边的林佑被吓了一跳：“你昨天干嘛去了？”
　　“你没事吧？陈乐呢？他没对你怎么样吧？”林佑声音沙哑，眼睛还试图往屋子里看。
　　唐喻一脸茫然：“我没事，他在里面，你找他？”
　　林佑闻言身体一震：“我发现了，人不能只看外表。他虽然长得帅，但是人......”
　　他说着说着没了声，因为陈乐惬意走过来，手很自然地搭在唐喻肩上。林佑见唐喻没甩开，一时语无伦次地指了指唐喻，又指了指陈乐。
　　“我怎么样？”陈乐垂眸问。
　　唐喻恍然大悟，怕林佑误会什么连忙解释：“这事一时之间说不清楚，你就当......”
　　怎么说？
　　复合了？
　　可是他跟陈乐又没真的说过分手，这两个字说出来也不太符合。
　　“同居了。”陈乐抢着回答。
　　唐喻往身边的人看了眼，实在找不到更贴合的词形容，点头表示陈乐说得没错。
　　林佑大跌眼镜。
　　直到他坐到车上还是无法理清事情的前因后果。
　　陈乐跟唐喻说起昨天晚上林佑打电话过来的事，唐喻在心里莫名对不起林佑，对着陈乐又说：“你刚才说我们同居？”
　　陈乐盛了碗粥，一本正经地说：“我的衣服在你家，你房间还有我们的合照，而且...”陈乐还故意看了眼唐喻的反应，对方果然愣在原地。他轻笑一声，眼睛放在唐喻胸前的熟悉的吊坠，问，“...这个吊坠你戴很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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