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诡夜行［无限］

　　周瞳坐在弄堂里喘着粗气，握紧的拳头这会儿还有些发抖，他出神的看着自己的手，又伸手往后捋了捋头发，他边上蹲着一个小子，周瞳又往他嘴里塞了根烟，若不是他脏兮兮的喇叭裤，都认不出来这就是刚刚的那个黄仔。

　　黄仔脸上挂了伤，右眼肿的老高，阴森森的朝着周瞳笑，说：“我知道，你打我也没用，只要我不给你好评，你应该比我还麻烦。”

　　“哟，眼明着呢？”周瞳斜眼看着他，正当中午了，弹了根烟在嘴上，也没点着，空着抽了两口，边从台阶起来了。

　　周瞳重新看了一眼这订单：

　　「下单人：罗小姐；

　　未留联系方式；

　　取货处：芳芳鲜花店；

　　送达处：紫罗兰」

　　周瞳定定的看着这订单，脑子转的飞快，那既然收货人不行，这下单人呢？

　　周瞳过来的时候听见人说这位罗小姐，阴森森的，长得不好看，还在上学，听别人夸她漂亮就送上假花…

　　周瞳重新跨上了小电驴，询问路人附近的学校，巧了，就在这‘紫罗兰’的不远处。

　　周瞳蹲在学校门口，正好赶上了这学校中午散学，按照刚刚几位对这个罗小姐的态度，这小姑娘应当比较好识别。

　　周瞳站在保安亭的门口，先是故作寻人一样望了一会儿，伸着脖子，又笑眯眯的走向保安亭，先给递上了一根烟，说：“师傅，我坐会儿。”

　　保安大爷问：“你是谁家的家长？孩子哪个班的？”

　　周瞳低头不语，又接连叹气，看着把大爷的疑惑拉到最高的时候又拍着自己的大腿道：“家门不幸啊！我可怜的大姐！这小姑娘都几天不回家了！家里人都疯了一样找，我姐夫这人最爱面子，不叫我外人知道，这这这，这孩子！“

　　又放低了声音说：“我这不是看我姐姐急的，我来这问问么，又怕学校老师知道了，对这孩子有看法！”

　　周瞳佯装痛心，不住的拍着自己的大腿，“我姐姐的眼睛都要哭瞎了！这小小年纪，喜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给的那点零花钱啊，全给那剪头佬花来了！还要跟人家好，不跟我回家呢！”

　　周瞳说到这里锤着自己的胸口，说：“家里不富裕，孩子不懂事，从小就不合群，也没朋友，我有时候看见她都发怵，阴森森的呢！”

　　然后周瞳又递了一根烟，给大叔点上，说：“我啊，就来看看这孩子耽误读书没有，我这眼睛也跟着我姐哭坏了，都快白内障了，识不得这孩子，又怕她看见我就跑。”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周瞳说。

　　保安沉默了一会儿，跟着周瞳的话语点头，说：“唉，摊上这孩子，你们做家长的也苦。”

　　周瞳一听有戏，说：“我这寻得好几夜没睡觉了，这眼睛生疼，哥，你这天天根他们在一块儿，守着这些孩子呢，你要是瞧见了，你跟我说一声，我打一眼，也好回去跟我姐有个交代。”

　　周瞳的话还没落地，保安指着外头说：“这不就是呢吗！”

　　周瞳回头看去，马上背身回来，说：“别叫孩子看着我来学校找她了，年纪小，脸皮薄。”周瞳拍拍自己的脸，说的跟真的似的。

　　待人一走远，周瞳拍着保安的手说：“哎，跟哥说了，心里舒坦多了，我这赶紧啊回去跟我姐说一声。”

　　保安笑盈盈的送别了周瞳，周瞳走到垃圾桶边上拉出了自己的小电驴，追着那个短发的女孩儿像个贼一样跟踪在她身后。

　　顶多是阴沉了些，不爱笑些，也没旁人说的那么阴森森的，周瞳想。

　　女儿背着书包，低着头一路踢着石子，也不买冰淇淋，也不看两边，在十字路口的对面就是‘紫罗兰’发廊了，她顿住了脚步，也没继续往前走，拐进了另一边的弄堂。

　　周瞳将小电驴藏了起来，心里舒了一口气继续跟着女孩儿往前走。

　　这一程有些远。
　　周瞳在后头隐藏着身形，跳跃着躲避她的视野，还好这女孩儿反侦查意识真的不强，都没回头看过一眼。

　　直到——

　　周瞳看见了一颗石榴树！

　　罗…

　　周瞳看见那院子更老旧了，但是石榴花开的正当时，爬山虎爬上了她家的墙面，郁郁葱葱的，门口的台阶上有个黝黑的男人，眉宇间已经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周瞳见过他，就是第一单差点被人骗的倾家荡产的“罗老板”！

　　那个被人诅咒夭折的女孩儿，竟然是这第二单的下单人。

　　周瞳在角落看这女孩儿走进了院子，男人笑着打招呼，女孩儿连头都没有抬，这背影，这女孩儿的背影，是在哪里见过呢？

　　但是这一趟周瞳见过的人实在太多了，烟酒店，鲜花店，发廊，都有各式各样的女人，但是这个背影，是在哪里见过？

　　周瞳摇了摇自己的脑袋，饭菜的香味开始飘来，没多久，女孩儿又从院子里走出来，身后的父亲又是一脸笑容的送别女儿。

　　周瞳计上心来——
　　这把稳了。

　　周瞳叼着竹棍子，等了一会儿，就见到男人将要出门。

　　男人的手上都是茧子，这会儿正要拿着锄头拎着水桶去下地。

　　周瞳捏着下巴似有一肚子心事的站在这石榴树边上，背对着男人，学者火影忍者的结印手势，跟个神经发作的癫人一样一顿施法，看得身后的男人一愣一愣的。

　　男人颤颤巍巍的上前，赶紧作揖问：“道长，道长，怎么了？”

　　周瞳扭头，看着男人，眼中似含着泪水，像个与十年挚友见面的神情，一把子就抱住了他，道：“好啊，好啊，这多年，还能与你相见，当年我为你埋酒之时，还以为不会再见了。”

　　这使得周瞳怀里的男人猛然一怵，手都哆嗦起来，差点腿都要软了。

　　男人睁着浑浊的眼睛，却看见那夜的做法的男人的相貌竟然没有丝毫的变化，认出了周瞳是他十多年前偶遇的小神仙！

　　男人觉得周瞳来了绝对是出了了不得大事，但是还好这是个好心的神仙！

　　男人磕磕巴巴的刚要开口，周瞳也觉得氛围已经到位，说道：“令爱无事，就是托梦给我，凡人托梦，心诚而至，所以我过来看看。”

　　男人听到这里才算活过来，拉着周瞳就要进屋，一个咳嗦的女人有与她的病容格格不入的溜光水滑的黑发，听闻自己的丈夫说这就是保家宅子嗣的小神仙也连连盛邀。

　　“神仙，粗茶淡饭的吃一口吧，我们日日都感念你的。”女人的咳嗽将这句话分成了三段，皮肤过于病态的白皙，是有病缠身的模样。

　　周瞳正色，说：“我白日不能久留，今晚七点，罗老板，你来这‘紫罗兰’发廊，令爱托梦，不能叫天上的神仙知晓。须得人家闭门之后，不能引起这凡人骚乱。”

　　“是，是，我肯定去。”男人忙不迭的应着，一边要给周瞳端茶。

　　周瞳扭身又摸着这石榴树，说：“石榴籽，多子多福，开的这么茂盛，放心吧，是好兆头。”

　　男人似跟看老神仙的一样看着这石榴树，点了香又给拜了拜。

　　周瞳说：“我先走了，今晚之约，事关令爱，务必要来。”

　　***

　　在‘紫罗兰’闭店之后，天色缓缓开始下沉，周瞳躺在小电驴上小憩了一会儿，这会儿也恢复了精神，跺跺脚，就捧着盒子慢悠悠的往目的地走去。

　　天一暗就冷得多，但是早有团着手男人在那等候，见周瞳来了，立刻站的笔直。

　　周瞳拿出了盒子，说：“令爱不善表达，多番托梦，买了这花想送给父亲。”

　　蹩脚的假花被男人拿起，如同珍宝一样捧在手心。

　　***

　　周瞳自然收到了真情实意的好评。

　　只是周瞳不知道，回家之后的罗小姐看见那朵儿象征‘爱’的假花，被年迈的父亲穿着靛蓝色的中山装，别在自己的胸口的时候，老父亲的眼里充满了笑意。

　　罗小姐并不知道这花为何会到老父亲身上，她有一刻的愠怒，是不是父亲知晓了她的心事，或者她喜欢的男孩儿糟践了她的心意，她设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是父亲红着脸频频给她夹菜，什么都没说。

　　罗小姐今年才十五岁，她今天回来的路上没忍住，还是去了她喜欢的男孩儿的‘紫罗兰’，黄仔冲着她吐了口痰，也不知道是不是吐给她看的，少女的自尊在似是而非的窘境面前会把所有的羞耻感都加在自己的身上。

　　罗小姐看见母亲的笑容温柔，在饭桌上将那两块‘德夫’的巧克力往她面前推了推，说：“浪费钱给妈买这个。”

　　“你听你妈说这个，洋东西，咱还以为是坏了，咋是苦的，你妈出去问了村里人，才知道这叫巧克力，吃着苦，后劲儿甜着呢。”老父亲的揶揄惹得母亲嗔怪的拿筷子打了一下父亲，父亲没躲。

　　罗小姐的饭吃的很慢，罗小姐今日脸红了两次。

　　一次是在紫罗兰旁，一次是在石榴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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