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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
“所以为什么我们聊着聊着聊到金狐这儿来了?”阿银苦着脸——这倒也不是她多怕金狐,主要是觉得这样突然去找金狐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从他们刚才聊天的内容就能知道,金狐现在心情可不太好,阿银是个聪明姑娘,她可不想上赶着找不痛快。
而拉着众人去找金狐的林暮倒显得自然得很,声音里也有一种理直气壮:“你不是好奇金狐她现在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吗?”
“这倒也是……不是,但是这也不是这个理吧。”阿银语气飘忽,眼神也飘忽。
“那就是了。”林暮语气笃定,“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最简单的方式不就是去看看祂本人吗。”
阿银:“可是这……这样真的好吗……”
“嗐,你倒也不用那么害怕。”柏子烟拍了拍阿银,熟练地——说实话,乐静元很好奇她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这么熟练——安慰道,“没事,你可以不相信林暮的精神状态,可以不相信她的靠谱程度,但你必须要相信她的武德充沛。金狐也打不过林暮,惹火了也有她扛着,到时候记得动作快点躲她后头就行。”
阿银愣愣地点点头:“哦,哦。”
林暮瞪了柏子烟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往前走。
在她身后,阿银仍然咕哝着,林暮隐约能听到她说了句“林暮到底有多能打”,而后柏子烟笑嘻嘻地开始编排她……
有的时候五感好也挺折磨人的——不管林暮想不想听,柏子烟的编排都直直往她的耳朵里灌。柏子烟这人嘴巴里能讲什么好话?何况是这种当面编排的,尽是些没根据的瞎扯,就这样还愣是把阿银那孩子哄得一愣一愣的。
林暮无声地叹了口气,继续往金狐的居所走去。
虽说她统共也就只跟着国师来了一趟,但得益于林暮那远超常人的记忆力,自己过来也完全没问题。
顺照记忆中的穿过竹林,林暮一行人在院前停步。
这倒也不是林暮忽然开始遵守东川原的礼节,都快到人家家门口了忽然想起来要叫人通传,而是被更现实的原因挡住了:金狐把门给关上了。
顶着阿银那困惑不解的目光和旁人戏谑的视线,林暮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从屋内远远传来金狐层层叠叠的哼声。
林暮:“……”
林暮想了一会,到底是没有直接伸手去推院门:这样能进去倒是能进去,但是角力之下这门八成会坏,惹得金狐不快不说,再修也麻烦。
她把手搭在阿银的肩膀上,语气和缓:“我们这几天在衡国走了走,也知道了不少你的事。这孩子对你很感兴趣,我就带她过来看看。”
阿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但好歹把那声“啊?”咽了下去。
“哼,她能对我这种老家伙起什么兴趣?”金狐只觉她这种乱扯理由的行径有些好笑,但因她不请自来而起的那点不快却也消去了大半,也不再和这群孩子计较,“进来吧。”
面前的门无风自动,向着林暮敞开,于是一行人鱼贯而入。
金狐这次没有在屋内等他们,而是坐在院中的凉亭内,靠着栏杆闭目养神。
林暮、阿银、柏子烟和乐静元依次坐下。
为了避免麻烦,顾雪又装作饰品了,不过这回是挂在乐静元的帽沿上,林暮说什么都不同意她再抓她的头发了。
好在对于东川原的人们来说,乐静元的装束本就怪的很——某种意义上,帽子上的饰品还不如他手脚上缠着的绷带奇怪。
金狐对此也没什么反应。
或者说,虽然她把众人放进来了,但金狐显然没有要主动和他们沟通的意思,仍然闭着眼睛,甚至还转过头去不看他们。
乐静元有些困惑:祂是在休息吗?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也不知道她一个神祇有什么好休息的。
乐静元大概率是真心实意地对可能吵到金狐感到抱歉,但林暮就完全是在阴阳怪气了。
柏子烟忍不住去揭她老底:搞得好像你晚上不睡觉一样。
那我是人!我和祂能一样吗?!
不是,那你扪心自问,你需要睡觉吗?
……不需要。
那有什么区别。
那这不一样——
“所以,你们是过来吵架的吗?”眼看柏子烟和林暮又要自顾自地吵起来,还要踩她几脚,金狐实在是忍不了了,她揉了揉额角,有些无可奈何的睁开眼睛,似是嗔怪又似是劝架地提了一句。
“这倒不是。”柏子烟有些尴尬地挠挠脸,很是自来熟地接话道,“其实是我想来看看,而且林暮她有任务在身上嘛。”
“我?我有什么好看的,和庙里又没什么区别,还没有金身那么气派。”金狐摇摇头,又看向林暮,声音里带着好奇,“你能有什么‘任务’?”
林暮耸耸肩,语气微妙:“没什么,就是那个国师让我来劝劝你。虽说我们都知道这没有用。”
“哦,他呀……呵,异想天开到你头上来了。”金狐的神色同样微妙的很,阿银很难说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夹杂着怜悯、同情,但又有些幸灾乐祸。
但阿银又莫名觉得这种表情很熟悉。
她猜测,自己也许是在母亲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也许是在镜中见过这样的表情。阿银分辨不清,也不想再去分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她只是忽然出声,告诉金狐:“其实我也有话想要问你。”
“请问吧。”金狐颔首,显然,她对自己的信徒要比林暮这样的半个“同僚”要和善的多。
虽说刚刚金狐和林暮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同一个意思,但阿银还是忍不住再确认一遍:“你一定要走吗?”
“当然。”金狐笑了笑,起身伸手揉了揉阿银的脑袋,虽然是反问句,但是语气平和,“你已经不需要我了,你们已经不需要我了,不是吗?”
祂在旧的秩序里生长,也必将在旧的世界里消亡——祂已不想再承受那些矛盾的声音带来的疯狂了,也不希望自己成为后来者的阻碍。
阿银呐呐两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强行转开话题,问道:“那一定要由国师来……吗?”
阿银还是没忍心直说,但是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
“倒也不是,主要是要让大家都相信我会受伤、会死去。那么这件事由国师来做是最合适的。如果他实在做不到,那我可能会拜托其他的神使。”金狐边说边转头看向林暮,在她颔首之后语气又笃定了几分,而后又转回来,有些好奇地问阿银,“你问这些做什么?”
阿银沉默了一瞬,片刻后才轻声道:“不论是对国师还是其他神使来说,这都有些太残忍了。”
“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还会为‘他们’着想啊。我们阿银是个好孩子。”金狐笑着揉了揉阿银的脑袋,但她的态度很坚定,“可大人就是这样,有一些事不是愿不愿意去做,而是应不应该去做。既然他们接受了我的庇护,那么也应该由他们来为我……敲响丧钟。”
阿银哑然。
金狐理解地笑了笑,又看向柏子烟,兴味盎然地问道:“你也能用信仰之力和我们沟通?”
“呃,可以这么说?”柏子烟抓抓脑袋,脑后那两个铃铛被带着摇摇晃晃,而后她指向了林暮,“主要是靠祂的关系能听见一些,不过也因为转了两手,没那么清晰。但是我在衡国的时候,也能听见你的,呃,‘呢喃’。”
金狐嗤笑一声:“胡话就胡话,没必要说那么好听。我确实是快疯了,那些是我在疯狂之中的呓语,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你是因为这些对我感到好奇?”
“可以这么说吧。”柏子烟有些讪讪地露出了个笑容,点点头,声音无端小了些。
金狐嘴角的笑容又扩大了,她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看过去更像狐狸了——虽说她现在本就有个狐狸脑袋。
而沉默了一段时间的阿银忽然开口:“我从来不是什么好孩子。
“最早的时候,我的‘父亲’希望我做一个安静、不生事的小孩,我试着去做,但最后也并没有变成他所认为我应有的那样子;
“后来他又希望我作为一个继承人能够成熟、稳重、识大体,希望我学遍四书五经,遵从仁礼孝义,我同样没有变成那样;
“而母亲希望我能继承继承她的恨、继承她们的恨,把这世代传承的情感延续下去,我最终也没有这么做。
“我不是一个好孩子,我是一个只为自己顺心而活的,‘自私’的孩子。”
阿银讲到这儿停顿了一会儿,又强调了一遍:“我只为我自己而活。”
她说完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诺大的庭院内陷入了寂静,所有人都转过去看金狐。
“这不是挺好。”金狐又靠回到了栏杆上,语气懒洋洋的,理所当然道,“如果你和你的父辈们一样,那我的消逝有何意义?”
这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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