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不死童（五）
傅净将目光落在了山谷隘口的草丛里，方才姜玄走过的位置里，窸窸窣窣直直立起了不少的三角形毒蛇的头颅，碧绿竖瞳若黑夜中一盏盏沉淀幽幽杀意的灯。
回眸看去，姜玄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些毒蛇的身上。
“乌果，不是我说，不就是几条蛇？你们家世世代代养血封喉，”耳边，传来姜玄带着无奈的声音：“你不觉得你害怕蛇这一点很搞笑吗？”
被称为乌果的女孩扭过头去，脸上半边脸被灼烧蜷缩，像一只只蚯蚓在攀爬。
一半皮肉完好的脸蛋上，柳叶眉微微蹙起：“不可以吗？我又不是哥哥，也不想争巫老！再说了，血封喉跟蛇不一样，血封喉连流出的液体都是有毒的！”
她分明实在高声反驳姜玄，但不知为何从语气里听出娇俏。
姜玄轻笑一声，还未来得及说话，山谷便刮来一阵夹带着热度的风……
“你笑话我！”哭声越来越大，女孩的委屈似乎达到了顶峰：“我救了你诶——我当时从集市上把你买了下来啊……你没良心！”
买？傅净皱眉看着姜玄，他的眉眼不同如今的冷峻，似乎还带着一丝温和。
“我就是怕蛇啊！怕虫！我就是怕啊！哪有怎么样？”女孩的头顶上长出了两跟长长的蝶须，背后也在瞬间扑扇出赤金掠火的巨大翅膀。
“哥哥说会保护我的！你也说你会保护我的！你居然笑话我！”
姜玄伸手，虚握着轻轻覆盖在乌果的手上，做出牵手的姿势，抬眼真诚道：“我不该笑话你，我道歉。”
“怕蛇没关系，乌果，”姜玄低声安慰女孩，“我不怕蛇，我带你离开，不要再透支你的灵魂了，再这么下去，赤金蝶会完全吃掉你的……”
“我不走。”乌果别扭消散了气息：“我等哥哥来接我，我之前就没等他。”
从完好的半边脸还有此前在‘集市’上见面看见的模样可以推测，她如果长大应该是个很漂亮可爱的苗家女孩。
但是现在看来，她只是一个弥留在人间……即将完全消散的魂体。
“喂——”
乌果侧过头来，将目光落在了瑟瑟发抖的男孩身上，她眼中带着一丝孩童天真的促狭：“你刚刚说——你想回家？”
男孩身上裹着浮着腥臭的长布，背后还泛着光，硕大的蝴蝶翅膀有些不自在蜷缩成两根条状物，半悬在半空中，那畏畏缩缩的小身影——从石块后，自傅净身侧探出头来，灵魂穿过傅净的魂体，没有任何触感。
傅净一怔：这难道是不同时空的割裂？
虽然都是魂体，但他还是无法触及过往。
男孩张着懵懂的眼睛，点了点头。
在点头的瞬间，泪水不知不觉积蓄在了眼眶之中：“我刚刚明明就在家的……”
“爸爸妈妈……”他看向姜玄还有乌果，透着傅净的灵魂，恍若未觉：“还有哥哥……都在等我吃饭……晚上要和哥哥跟丘比玩……”
男孩吸了吸鼻子，眼神中透露着无助：“为什么……一睁开眼，他们就不见了？”
“……”姜玄别开眼，拒绝与之有眼神的交流。
乌果嗤笑一声：“很简单啊，你在做梦嘛！”
她撑着下巴，欣赏这男孩抬眼瞬间的愣神，还有短暂愣神之后咬牙愤怒的神情。
男孩拉长了声，似乎是在笃定自己的认知，又在否认乌果的残忍：“你——骗——人——！”
“那你就当我骗人好啦。”乌果晃了晃脚丫，扫了一眼男孩的灵魂，嗤笑一声：“被人帮助破茧的赤金蝶，没经历美梦和噩梦的洗礼，好弱啊——”
“你叫什么？”乌果含着笑，翘着嘴角看着男孩。
“乌果！”姜玄抬手，下意识捂住女孩的嘴。
而后，在傅净震惊的神情中，他看见姜玄的手切切实实堵住了乌果的声音，而乌果正带着一脸不悦的神情，侧过头来看着姜玄——他能触碰魂体？！还是这么虚弱的魂体？！
山谷中刮来一阵莫名的风，阴寒彻骨，将男孩低声的疑问席卷吞噬：“名字？”
……
连接山谷的远处山路上，浩浩荡荡长龙似的火把终于在山间游走到了跟前。
像是准备好的盛大欢迎仪式一般，姜玄轻轻拂过乌果的脸庞，低声的隐语传入傅净的耳中，带着哄的意味，沉淀着一丝颤抖的恐慌——“乌果，你睡一会好不好？”
叶笛突破了山谷的风号，清脆中带着苍凉。
栖息在山谷的血封喉们像是听到了什么呼唤，纷纷昂首望着远方，它们吐着舌头，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在欢迎来人，连深坑下那只巨大的血封喉巨蛇，也支起它硕大的头颅，定定注视着眼前。
“哥哥！”乌果兴奋站起身来，朝着远方火把处招了招手。
傅净下意识看去，远远的山路上，火把的光点越来越近，迎面走来的是盛装蓝布衣裳的钱姐姐，她手中还抓着一个瓦罐，一脸兴奋道：“应该是成了！”
男孩畏畏缩缩朝着深处灵树的位置又挪了挪。
女孩一声娇气的‘哥哥’之中，一身白衣拄着拐杖的乌老面色严肃走近了原型山谷之中，灵树的光芒已然完全暗淡，他将目光落在远处的回归枯槁的灵树身上。
——“阿玄，你又早了一步。”
“乌老来得也很快。”姜玄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灵树上，他身边盘着那只巨大的毒蛇，身后巨大的赤金蝶在扑扇羽翼中，在空气中擦出烈火。
月光倾洒而下，在瞬间流露出的诡异气息让傅净下意识一颤。
如果忽略掉祟撑在身上的那把白伞的话……这个场景——不就是祟当初坐在灵树上的场景吗？？
傅净惊愕后退了三步——祟，难道是在复制姜玄的经历？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五十年前了吧？你的样子还是一点都没有变，”乌老哈哈一笑：“这就是被蝶王眷顾的长生愿景么？”
姜玄抬手，风中卷来的怒号凝聚成一点点水滴，在指尖汇聚成幽蓝的蝶影。
雨蝶一梦！
傅净下意识后退一步，正要下意识躲避，却听耳边高声急呼——
“我的名字……我叫张……我叫什么……？”
“告诉我！！！”
‘我到底叫什么？’
灼热的、烧穿魂体的热感在下一个瞬息扑面而来——傅净回首看去，男孩在眼前，众目睽睽中张开了他巨大的翅膀，姜玄背后的巨蝶身影颤了颤，耳边和脑海里，都传来男孩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他眉心出现了一个花瓣似的印记。
傅净一怔：是拘魂术。
民间传言，夭折的孩子往往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需要家里人喊他的名字引他回家，才能得到超度往生……而拘魂术，就是用生前最在乎的东西限制住魂魄的飘荡。
‘……你发现了吧？’
眼前的一切变得虚幻了起来，眼前不觉死的男孩蹲在了地上，他举着手指扭扭曲曲写写画画，在地面上写着两个字——‘张’‘思’？
‘我在找我的名字……’
‘我记得……是这么画的……但好像……这个名字……不再是我的了……’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