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下次和程默一起来。”熊哥端了一碗面放到他面前，“是有挺久没见他了。”
　　“嗯。”
　　许珂敷衍的应了一声，“他最近有点忙。”
　　“吃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再说吧。”
　　许珂喝了一口汤，随口问，“侯醉没在店里帮忙？”
　　“今天周五。”熊哥敲了敲桌面，“你今儿一早过来就为了吃碗面？”
　　“嗯。”
　　许珂随意应着，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熊哥无奈地叹了一声。
　　“正好，我那老家伙最近出了点小毛病，你一会儿有空去看看。”
　　许珂这才抽空看他。
　　“怎么没送去修理厂？”
　　熊哥摆了摆手：“总是忘记这茬，刚好你今天过来，没什么大毛病就不费心送过去了。”
　　许珩年轻一点的时候喜欢捣鼓这些东西，各方面都玩得上手，许珂就跟着学了两手，手艺全用在那辆车身上了。
　　想了想，许珂也没拒绝。

　　程默不太能看得懂专业的医学术语，所以一边在整理相关资料，一边又自学似的在了解脑瘤方面的知识。
　　他现在很着急，所有人都在说荆挑只是暂时没能醒得过来，可他就是不放心。
　　他害怕他们又是在哄着他。

　　“默默。”
　　程影敲了几次门都没能得到回应，只好推门进来了。
　　他将手机搁在他的手边：“振动了一上午了。”
　　程默回过神来，刚抽空看去，蒋川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见状，程影直接转身离开了。
　　程默将自己关在书房得有一上午了。

　　“你觉得你能获奖吗？”
　　蒋川的话音有些出乎意料地深沉，程默竖了耳朵去听。
　　“不知道。”
　　他想了想，有些不太上心，“随缘吧。”
　　他们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可最终结果却不随人愿。
　　“你的课题太敏感了。”他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哀叹声，“决赛的评委是原课题的支持者。”
　　程默静静地听着。
　　蒋川大概繁忙中得到这个消息的，整个人的情绪也不太对劲。
　　“程默，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推翻绝大部分人都认同的真理，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程默指尖泛白。
　　他以为蒋川不会这么悲观的。
　　“你想的是对的。”对面的声音中多了一许沧桑，“你还年轻，未来还长，没必要跟着我这个半截入土的人耗上大好时光。”
　　是吗？
　　程默紧紧地抿着嘴唇。
　　他想说些什么，可终究什么也没说。
　　“你没那么在意也好，年轻人嘛，想尝试的东西还有很多。”蒋川的话中带着安慰，但程默却觉得，明明他似乎更应该难过。
　　一个他纠结了那么多年的东西，早就成了一种执念了吧。
　　“只是因为课题敏感吗？”
　　程默对此抱有疑惑。
　　学术从来就不应该存在垄断，若真的只是因为课题矛盾而不支持与鼓励，那么只能说明P大也不怎么样。
　　“评委会那边还没有理出确切的原因，等我从C市回去再去问问。”
　　显然蒋川也看出了什么，他又说了一些让他别放在心上便匆匆挂断了。
　　程默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尽管他拒绝了蒋川的提议，但那个课题却是他一直在坚持的，那个转文的信念。
　　程默只觉得心里有着一股憋屈，怎么也散不去。

　　桌上还放着一大堆资料，全是一些他看不大懂的术语。
　　程默忽然陷入了迷茫。
　　他一直在寻找的，只是一个方向。
　　当喜欢上许珂的时候，他想过为他停下来。
　　他总觉得，机会还多。
　　当知道荆挑生病的时候，他又想为了他放下自己想做的事。
　　他觉得，他应该做些什么。
　　可是，到头来，他还是陷入了这种深深的迷茫里，怎么绕，也绕不出去。

　　程默正坐在书桌边发呆，桌上的电脑屏幕上还显示着一些资料。
　　程影再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怎么了？”他在他对面坐下，凝眉问，“还需要什么？”
　　程默一直很聪明，特别是学习上，极其有天赋。
　　当初，就因为偶然看到了一个学术论坛所讨论的一个课题争议，程默有了兴趣，拜托程影去找点相关资料，然后一个寒假过去了，他决定转到文科。
　　刚刚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这小子又突然对学医感兴趣了。
　　“没什么。”
　　程默摇了摇头，注意力再次回到电脑屏幕上。
　　明明手指在键盘上打着字，可眼神略空，倒像是对什么失去了兴趣。
　　程影抬眼扫了扫桌上乱作一团的纸张。
　　“许珂似乎打了很多电话。”他随意说道，“你歇一会儿给他回个电话吧，说不定有什么急事。”
　　程默终于又停了下来。
　　手机上的确有几个未接来电，每间隔一会儿就是一个。
　　想着，他就准备起身出去。
　　“默默。”程影突然叫住他，“做你喜欢的事，会更好，也会更容易一些。”
　　他的话有些意味深长的样子。
　　程默没有回答。

　　侯醉志不在校园，侯雄如何压着他学他的成绩也毫无起色，在被请了无数次家长之后，两兄弟都放弃了。
　　“所以。”侯醉拿着工具从杂物间出来，颇有一番志向的说，“我立志成为像您一样出色的汽车修理师！”
　　许珂想也没想就扔过去一张脏毛巾。
　　“拿张干净的过来。”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到洗手台边搓了搓掌心，身上的那件黑色外套被他直接脱下丢在了石桌上。
　　“好嘞。”
　　甩了甩手上的水，许珂靠在台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整个院子。
　　拆迁通知还没下来，不过也快了。
　　“家里没新毛巾了，我的洗脸帕能不能将就？”侯醉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打断了许珂的沉思，他无奈地扶了扶额。
　　“有烟吗？”他懒懒地问。
　　“这倒是有。”
　　听着里面翻找的声音，许珂抹了抹额头上的水珠，太阳快落山了，今日下午的黄昏倒可以一赏。

　　老家伙年岁已大，比不得奢华珍藏版，设备一旧，长久不打理便容易生锈老化。
　　许珂坐在摩托车旁，身上的白色背心已经染上了污渍。
　　“怎么样？”
　　熊哥放下手上打包的菜，靠在门边，“还能行吗？”
　　头顶的老式灯罩遇风即晃，旧式的灯泡应该是用了较长的时间了，光线中带着忽视不去的颗粒感，影响视线。
　　“可以维持现状。”
　　许珂摘下手套，将手伸到一旁打灯的人眼前，“改造就算了。”
　　侯醉摸出一根烟递到他手上，这才俯下身去看车。
　　熊哥被他气笑了：“你以为是你二哥店里那些豪车呢？还改造！”
　　“你错了。”
　　许珂耸了耸肩，将那根烟放到鼻下，吸气时深嗅，“那家店现在在我手上。”
　　就包括在上次许舟给的生日礼物里。
　　“那我能过去上班吗？”侯醉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听得熊哥都觉得嫌弃他。
　　许珂则笑着摆了摆手，没说同意，但也没拒绝。
　　熊哥拧着这个亲弟弟的耳朵往外面走，这时，许珂才意识到外面已经全黑了。

　　放下手上的东西起身，许珂顺手便拍了拍摩托车身，收着那根没点燃的烟就准备往隔壁走去，身上的白色背心半扎进深色工装裤下，迈步时窄细的腰身就裹进了门口打下的白炽灯光里，朦胧且迷人眼。
　　“我这灯是该换了。”站在门口的熊哥瞄着里面那个黄色的灯泡，自言自语似的说，“最近天黑得也早。”
　　许珂的步伐有片刻的停顿。
　　他同样抬头望向那被飞虫围绕的灯，微弱模糊的光线描着整个并不大的杂物间，隐约打下了各类杂物的影。
　　这是他们拥挤了六年的地方。
　　许珂沉默了，良久才说：“用不着了。”
　　熊哥收回了视线，疑惑地朝他看了过去。
　　许珂将那根烟放到耳上，淡定地平视着他：“刚好，有件事得告诉你。”

　　“珂爷，有电话。”
　　侯醉的声音还挺响亮，许珂想说的话被突然打断，他在门边靠了靠，犹豫片刻后，还是先走了出去。
　　“你手机没电了。”侯醉晃着手上的香蕉皮，口齿不清地说，“我刚给你充上。”
　　许珂伸手往桌上一捞，指尖刚碰到屏幕，来电突然断了线。
　　“是我默哥不？”侯醉抬脚踢了踢垃圾桶，打了个嗝，“你单是修车都耗了大半天，您老这么谈恋爱，我默哥不生气啊？”
　　“不是。”
　　许珂匆匆翻开未接来电，程默的三个，夏驰的四个，就在刚刚。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有自己想做的事。”许珂下意识地回了一句，点开程默的手机号码，刚打算拨出去，夏弛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这已经是夏弛打的第五个电话。
　　“老板。”
　　夏弛的语气低沉，“出事了。”
　　许珂隐约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很模糊，但凌乱的吵闹声还是让人心情烦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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