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秦一一说的话，不管是哪一句，都在这个平凡而不平凡的晚上，给夏川卿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然而，很多话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说出，灯就在夏川卿的沉默中熄灭了。
　　透过窗帘投下的月色与霓虹尤然兀自闪烁，夏川卿对着身旁侧身睡觉的顾聂轻轻说道。
　　“晚安。”
　　然后他听见对方含着笑意的回应：
　　“晚安”

　　次日，早安。
　　第二天早上，两人依约去了北京大学，他们未来的大学。
　　比起未名湖的风光，他们更在意大概的是实验室到底有哪些仪器，以及有没有权限动用。
　　在那肃穆端庄的校门口，安自行早就等候多时。
　　“你们昨晚是开了个直播间吗？”三个人一边往实验室方向走，一边交头接耳。
　　“是啊。”夏川卿翻了个白眼，“难道你闲得无聊去看了？”
　　“没有。我是刷空间刷到的。”安自行笑起来总让人有一种想抽他的欲望，“听说你和你家顾聂在宾馆直播还被看出来了？”
　　“你听谁说的。”夏川卿有些不快地问，“是像上次初赛那样的推送吗？”
　　“差不多？”安自行一边回答一边走到院楼门口刷卡，“不过这次没有人带节奏来着。”
　　“现在化竞圈风传的就是氚神和神秘男人一起开直播，大多数人的意见是这位神秘人是往届金牌。”
　　“少数人怀疑到了Coni。”
　　“并无大碍。”安自行领着两个人上了二楼，拿校园卡刷开一间房间的门。
　　“你们俩先换实验服吧，记得带手套和护目镜。川川，你有经验，指导一下你家小男朋友。身为外人，我就不进去看你俩换衣服了。”
　　夏川卿看了安自行一眼，推开门，让顾聂先进去，然后冷冷嘲讽道，“没见你哪次换实验服的时候把里里外外全换了。”
　　“只是营造氛围而已。”安自行一脸无辜，“毕竟你穿实验服的时候回头率真的很高。”
　　看了安自行几秒，夏川卿没好气地摔上了门：“滚！”
　　“哎呀，怎么可以让我滚呢……我可是神助攻啊。”安自行靠在走廊的墙上喃喃，“顾聂你可要谢谢我。”

　　化学实验服是一件长袖白大褂。
　　夏川卿熟练地把实验记录纸和黑色水笔插到口袋里，然后转过身帮顾聂整理衣服。
　　“川卿。”
　　被整理衣服的家伙一刻也安分不下来，逮着机会就喊了声他男朋友的名字。
　　然后他的同学兼前辈兼老师兼男朋友的夏川卿习惯性地应了一声：
　　“怎么了？”
　　“没有什么。”顾聂讪笑：“我就叫叫你。”
　　“无聊是吧。”夏川卿对自己的男朋友极为无语，他翻了个白眼，道：“一会就不无聊了。”
　　“其实我现在也不无聊。”顾聂抬起手搓了搓夏川卿的脸颊，“没想到男朋友穿实验服这么好看。”
　　尽管顾聂很快就把手放了下来，他仍然发现他的男朋友出现了一丝恼怒的情绪。
　　夏川卿的目光顺着顾聂放下的手移了下去。
　　看来这手是不想要了。
　　顾聂看着夏川卿的表情，没有一刻犹豫，果断道歉：“你太好看了，我就情难自禁。”
　　这解释等于不解释。
　　但夏川卿倒是有些受用。毕竟面前的人对他一向实话实说，情难自禁也是习以为常。
　　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对这样的顾聂习以为常了呢？
　　好像一直都是，从两个人还没有在一起到现在，或许还有将来。
　　在数次呼吸声的间隙中，在回忆点缀下的美好和此刻有理有据的“情难自禁”终于还是把夏川卿折服，他叹了口气，“走吧，别到实验室情难自禁，那里还是会有摄像头的。”
　　顾聂抓住了关键词。
　　“摄像头？”
　　然后，关键词被他自作主张地顺势偏题。
　　“那没有摄像头就可以了？”
　　“想的美。”夏川卿推开房间的门，看到了靠在墙壁上不怀好意地安自行，横了他一眼，然后整了下衣领，径直往走廊深处走。
　　“安自行，别一副这样的表情。”夏川卿带着顾聂头也不回，唯独背在身后的手里握着一张磁卡。
　　“我来过这里，难道你忘了吗？”
　　“……”安自行愣了几秒，然后撒腿就跑，跟上夏川卿的步伐，“等等我啊！”
　　“实验室禁止喧哗。”夏川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嘴角微勾，安自行远远地看他驾轻就熟地用自己的卡刷开实验室的门，然后和他的小男朋友就这么进去了。
　　再然后，他就被两个小没良心的关在了实验室外面。
　　“……”
　　嘴贱的安自行站在门口绝望地给夏川卿发消息。
　　［安息香］：放我进去吧。
　　［安息香］：对不起我错了。
　　［安息香］：你把我这么关在外面，老师来了怎么办？
　　［安息香］：川川？
　　［安息香］：我去找人开门了！
　　［氚］：行了，看在我男朋友的面子上，就放你进来吧。
　　［安息香］：川川，你怎么重色轻友！
　　［氚］：你还想不想进来。
　　安自行：……
　　最后，安自行还是没骨气地钻了进来，一进来就看见夏川卿站在通风柜前调整排风罩，而顾聂已经开始取试剂了。
　　这两小家伙还真是不见外，这就直接上手了。
　　安自行在心里吐槽，眸光在两个人身上移来移去，却不期而遇顾聂狡黠的笑容。
　　这人笑得不怀好意，却丝毫不影响滴定的美感和精确度与熟练。
　　安自行眨眨眼，算是回应。
　　然后，顾聂的注意力从锥形瓶上散开一点，分到了安自行身上。
　　安自行见状张了张嘴，做了个口型：
　　“谢了。”
　　顾聂也以此回应，唇瓣张合悄无声息：
　　“应该的，是我该谢谢你。”
　　简短的交谈到此结束。
　　不知情的人看到怕是要云里雾里。
　　幸而夏川卿正背对着这俩，不然这一个个作怪的家伙怕不是都要被丢到窗外。
　　“你认真做实验吧。”安自行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宛如老僧入定，不再左动右晃。
　　实验室只有通风橱那儿传来的“嗡嗡”风声。
　　整个世界仿佛定格在这一瞬间，唯有冬阳温和地透过窗洒下来。

　　几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这段日子里，北京下了一场大雪，未名湖边的走道全部成了白茫茫一片，博雅塔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白丝绒，连带檐牙都带起了一串细小的冰挂。
　　夏川卿和顾聂泡在实验室里，连带着安自行一道，后者在整天整天地窝在实验室看书，说是四级过了，准备考六级。
　　时间从来没有为谁停留过。
　　安自行为顾聂和夏川卿送行的那天，他只是简简单单地把两人送到了校门口。雪在长久的飘洒后已经止息，地面上的余雪沿着脚步蜿蜒。
　　“教授一会有事找我，就不送你们俩了。”安自行抱着一叠实验报告站在门口。他身上是一件与之前如出一辙的白色实验服，在风中被吹的扬向一边。
　　看起来正经极了。
　　“巴不得你不送呢。”夏川卿看着安自行，笑道，“去忙你的吧，路上不用你担心了，再见。”
　　“安神再见。”顾聂接着夏川卿的话，也道了一声别，然后，两个人就这样消失在了安自行的视野里。
　　安自行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模糊，不一会全然不见，终于也不作任何挽留的姿态。他踩着地上的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然后翻看起自己的聊天记录来。
　　安自行自知话很多，但是那次，话头不是他先起的。
　　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是顾聂。
　　［Coni］：安神在吗？
　　［安息香］：什么事？
　　［Coni］：关于氚神和我的事想必安神知道了。
　　［安息香］：……
　　［安息香］：你想说什么……
　　［Coni］：我想听听安神口中的氚神是什么样的。
　　［安息香］：……
　　［安息香］：你不是和他在一起了吗？直接问他不好吗，还要来问我。
　　［安息香］：好吧。
　　［安息香］：我知道了。
　　［安息香］：但是我想先问问你对他的看法。
　　安自行这人虽然不靠谱，但是有时候却聪明到诡异，顾聂的话才说了不到五句，安自行就已经自动把他没来得及说的全部脑补了个透彻。
　　顾聂那边陷入了沉默，直到十分钟后他发回来一段话。
　　就是这一段话，让安自行觉得他可以把他看做弟弟的夏川卿交给这个名叫顾聂的人。
　　［Coni］：夏川卿，湖南，生日10月30日，父南大教授，母现在上海读博。曾有低血压症状，爱吃甜食，由爱咖啡味甜食，但是咖啡对他无提神效过。会晕车，且初步观察车程大于二十分钟就会不适。起床气巨大，每天睡眠时间平均九小时。英语字体为圆体，观察中文字体得知他练过毛笔字。喜好怼人，实则孤单；不喜欢别人的接近，因为过惯了孤单的生活。渴望他人的关心，同时有恩必报，将心比心。会把一些不是他过错的事怪罪到自己头上，容易对世界和自己失望。渴望自由，渴望自己做主自己的事，渴望一个幸福的家庭。当然，也渴望我。我想，与其不断加速无意义的熵增，不如和他一起，孤独终老。
　　看着前一段话感动的不得了的安自行在最后刹住了车。
　　［安息香］：狗粮真好吃。
　　［安息香］：谢谢你这么关注川川。
　　［安息香］：等哪天见面了，我再和你讲一讲他的故事。
　　安自行走在小路上，心里重复着顾聂发给他的消息。
　　的确，他在看到那一段话的时候，被感动了。
　　没有情话的缠绵悱恻，没有情歌的你侬我侬，只有有些冷漠甚至近似于无关的信息。
　　这些信息一条一条仿佛是滚烫的冰挂，在细微处得以让人窥见那同样滚烫滚烫的喜欢。
　　如果只是抒情，安自行是不会相信这是爱的，
　　细节处才能见得真章。
　　于是真章见了，是琳琅的锋芒。
　　安自行一边走一边自顾自地笑起来。
　　我们可爱的川川，你真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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