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海［刑侦］

　　任颢刚一开门，就晃了晃提着的塑料袋：“芝麻糊，看看我们带什么回来了？”

　　果然，沉甸甸的袋子吸引了芝麻糊的注意力。

　　趁着它屁颠屁颠地小跑过去一探究竟的时候，任颢又找了个大小适合的纸箱子出来，好让芝麻糊钻进去玩。

　　一通忙活以后，任颢喘了口气：“有这个箱子，这肥猫应该就能自己玩一会儿了。”他笑着拥住蒋荼，“这样，我们便有空闲的时间讨论准备婚礼的事了。”

　　蒋荼唇角轻勾：“啧，我几时答应过你要这么快结婚的？”

　　任颢伸出食指，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尖：“连你爸都已经允许了，你该不会还想要赖账吧？”

　　“这倒是没有。”蒋荼垂眸瞥了一眼手上的戒指：“但，我需要一段考虑的时间。”

　　“这还用考虑吗？难道是我不够好？”尽管心情有些低落，任颢还是松了口，“行吧，等你考虑完了，再告诉我答案。”

　　他挪开目光，扭头去看芝麻糊露在箱子外的那条猫尾巴。

　　然而，仅仅在片刻之后，蒋荼就开了口。

　　“我考虑完了。”她贴近他耳畔，轻声道。

　　任颢愣了愣，显然还没回过神来：“这……这么快？你要不要再多考虑考虑？”

　　时至今日，上次那场求婚被拒的悲剧，依旧让他心有余悸。

　　“不用。”蒋荼摇摇头：“毕竟结婚之后，我不仅再也不会被催婚，还能理所应当地去催我兄长成婚。”

　　任颢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来她同意结婚的真实意图，居然是这个！

　　任颢的语调轻快了起来：“那么，接下来我们可就忙咯，要拍婚纱照，要联系婚庆公司，同时还要写邀请函……不过，我们忙完这些事以后，就可以一起去催婚别人了。”

　　当然，在开始准备婚礼之前，他得赶紧一头钻进厨房里，为蒋荼烹饪上一整桌丰盛的晚餐。

　　.

　　与此同时，正在机场候机的蒋岑梁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奇怪，这天也不冷啊。”他抬手揉了揉鼻子，瞬间了然，“我懂了，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呢。”

　　落地窗外的夜色肆意沉淀着，那墨黑很是浓重，将航站楼室内的白色衬托得分外醒目。

　　这片清冷的苍白铺天盖地，如同凛冬的雪原，空旷而寂寥。

　　蒋岑梁千里迢迢地来苹州一趟，原本也只是为了解决母亲遗留下的那些事情。而如今，棘手的麻烦解决了，他也应该回国外去了。

　　登机口已经开始检票了。

　　身后拖着行李箱的乘客们排成长队，耐心等待着离开这个沿海小城。

　　“唉，我应该是没有办法见到妹妹穿上婚纱了……”将遗憾藏进心底，蒋岑梁缓缓拿起登机牌。

　　飞机再过半个小时就要起飞，他是时候离开了。

　　蒋岑梁迈开步伐，沉默地朝长队的末尾走去。他从口袋中摸出手机，准备要将其关机。

　　恰在这时，来电提示铃突然响了起来――

　　而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那个陌生的号码旁边，备注着“父亲”。

　　蒋权延竟有一天会主动打给他。

　　轻轻点了下接听键，蒋岑梁略显疑惑地问道：“父亲特地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在他疏离的口吻中，电话那端蓦地安静下来。

　　这种令人别扭的寂静足足持续了半秒，蒋权延终于肯纡尊降贵地开口：“你可以不用去国外了。”

　　蒋岑梁的心猛然一跳：“为什么？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

　　蒋权延说：“你应该也清楚，身为公司高层的连禾郸以身试法，对我们公司在社会上的影响很坏。”

　　蒋岑梁垂眸道：“所以，父亲希望我怎么做？”

　　蒋权延顿了顿：“我看了你在国外分公司取得的成绩，总体来说还是比较不错。我希望你能够留在国内，帮助我们公司度过难关。”

　　蒋权延显然并不擅长夸人，简单的一两句话被他说得有些磕磕绊绊。

　　蒋岑梁嘴角抿作细线，竭力压下起伏涌动的心绪：“好，父亲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事吗？”

　　因为用力，他捏着登记卡的指尖略微泛白。

　　不知怎的，蒋权延的嗓音里透着嘶哑，拖长尾音听起来像是一声不成调的叹息：“还有，别忘了找时间多去看看你母亲。因为我，你也快有十年没去墓前看过她了吧。”

　　蒋岑梁的手忍不住一松――

　　登机卡从指缝间掉了下来，落在了平滑的大理石地砖上。

　　恍惚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六年前那个明媚的午后，父亲温和慈爱地笑着，看他小心翼翼地摘下开放得正好的花朵，分别递到每个家人面前。

　　忍无可忍地挂断了电话，蒋岑梁的眼眶却有些湿润。

　　他记忆中那个亲切的父亲，也许会回来的……

　　.

　　结婚典礼是在仲夏的夜晚举办的。

　　皎洁的月华和灯光遥遥相映，为蒋荼婚纱的裙摆轻轻撒上细碎的光点，如同漫天璀璨耀目的繁星。

　　鱼尾的设计收细了腰身，将她的身形衬得愈加高挑窈窕，而小腿处逐渐放开的薄纱下摆，则犹如激起的浪花，高贵而典雅。

　　任颢不禁看得有些呆了。

　　他早就在脑海里设想过蒋荼穿这套婚纱的场景，却没想到当她真正出场时，竟远比想象中的更加惊艳。

　　任颢还没回过神，蒋荼已缓缓迈开脚步，朝仪式台上的他走来。

　　预备好的花瓣自半空飘落，纷纷扬扬如同丝雨。

　　蒋荼每走一步，裙上装饰的淡金色刺绣便随泛起一层流光，宛若纯白初雪上镀着的曦辉。

　　任颢的喉结忍不住一动。

　　因此，当蒋荼迎着飞花走到他面前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魂儿都被她勾了去的模样。

　　蒋荼抬眸剜了任颢一眼，冷声警告：“啧，收敛一些。”

　　若不是她的提醒，任颢差点要忘记了，坐在这台子底下的，可是密密麻麻的亲朋好友呢。

　　雷鸣般的掌声之中，他神色一凛，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紧张。

　　见他们站定，负责主持的司仪抓紧时间说道：“我一直觉得，所有天长地久的誓言，都应该有一种信物作为它的象征。所以，现在有请我们的两位新人相互交换戒指。”

　　任颢微微一笑，率先握住了蒋荼的手，认真且郑重地将钻戒戴上了她的无名指。

　　这一次，戒指所意味着的终于不只是订婚了。

　　待到戒指都交换完毕后，司仪一板一眼地按照程序道：“新郎，在此时此刻，你可以尽情拥抱和亲吻你的……”

　　她话音未落，任颢已经低下了头，迫不及待地含住蒋荼嫣红的唇瓣。

　　司仪不禁在空调的冷风中凌乱了――

　　哎，这怎么就亲上了？她话还没说完呢！

　　.

　　这次婚礼，任颢几乎把他所有在警局的同事都请过来了。除此之外，他还顺便邀请了他们的亲属。

　　“爸爸，我想吃这个！”被妈妈抱在怀里的王星野伸出小手，指着餐桌上香酥金黄的吉利虾，脆生生地说道。

　　王勇原先凶狠的面相霎时变得柔和了，他连忙答应下来：“好，爸爸给你夹。”

　　下一秒，两只色艳甘鲜的吉利虾便进了小星野的碗里。用滚油炸得外脆内嫩的虾身上，还浇着缤纷酸甜的芡汁，惹得人胃口大开。

　　小星野刚“啊呜”一口把虾球放到口中，旁边就又热闹了起来。

　　“今天是两位新人大喜的日子。接下来，新娘将抛会出她手中的手捧花。谁要是有幸接到了，谁就将会成为下一个结婚的人，获得幸福美满的婚姻……”

　　荀钰拿手肘碰了一下孙婧：“新娘子马上要扔手捧花了，你不去那边凑个热闹吗？”

　　唐铭欢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美食，也跟着含糊不清地附和：“对呀对呀！孙婧姐，你要不要去碰碰运气啊？”

　　“才不要。”孙婧拒绝得斩钉截铁，她的手指上面，还戴着庄雁牺牲前买的婚戒：“老娘可没那兴趣。”

　　然而，她不感兴趣，自然有人感兴趣。

　　适时地察觉到伊依的心思，董叶浅笑道：“虽然这里距离抛捧花的位置并不远，但如果你对此感兴趣的话，不妨再走得近些。”

　　闻言，伊依急忙收回了直往那儿瞟的目光，抿着唇瓣转过脸去：“我……我才没有感兴趣呢。”

　　董叶仔细瞧去，只见她的双颊早就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霞，不由得轻笑出声――

　　她这番口是心非的别扭姿态，倒是有一点可爱。

　　“你们快看呐！捧花飞过来啦！”

　　忽然之间，唐铭欢激动地仰起头，高声叫喊道。

　　除了尖叫和欢呼，随之而来的，还有周围不断响起的一大片吸气声。

　　伊依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备受瞩目的手捧花便已化作投林雏鸟，稳稳当当地扑入了她的怀中。

　　区别于一般的半球形捧花，这个捧花是优雅的弯月形，线条流畅而独树一帜。

　　因为制作捧花所用的花朵中，以球兰和玫瑰为主，于是伊依在接到捧花的一瞬间，那股清芬即逸散开来――

　　淡雅而温柔，犹如此时海面之上荡漾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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