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依山尽

　　大辽塔，焚香炉。再次相遇。
　　耶律重元指着陆伽衣对华皓乾说：“你知道她是谁么？”
　　华皓乾见陆伽衣安静睡着，手臂上缠绕着一圈圈纱布。他走过去蹲在床头说：“陆伽衣。”
　　重元俯视二人说：“她是三桑岛白芒的弟子，她的命关乎到穹庐船能否顺利出海寻到三桑岛。”
　　华皓乾问：“她怎么了？”
　　重元答：“死不了。”
　　华皓乾轻轻用手碰了一下陆伽衣的发丝，以为她听不见说到：“怎么弄成这样了。”
　　“二位交情不错？”重元知道二人是相识的，他听陆伽衣说过。
　　华皓乾不知道怎么答，他的确与陆伽衣缘分不浅，他不知道她是自己的朋友还是什么身份。
　　“嗯。”华皓乾默认重元的猜测。

　　“她的命是我救的。”重元不太开心，他觉得陆伽衣应该是他的战利品，是他的附属。

　　“可笑。”华皓乾不屑一顾道。男儿天性就是掠夺和征服，他不乐意听重元挑衅的口吻。
　　“可笑？这里是中京大定府，重元屡次三番救她，她的命当然是我的。”重元倒想看看，华皓乾有什么能耐和自己比。
　　“她的命是她自己的。”华皓乾笑重元太自负。

　　“咳咳，咳咳咳。”陆伽衣睡醒后听到重元这么说尴尬得咳出声来。
　　“你！”华皓乾吓得往后一仰，刚好倒重元旁边。
　　“华皓乾？”陆伽衣坐起，虽然还是很虚弱。她有点惊喜看见华皓乾。

　　“你什么时候醒的！”重元走过来摇了几下陆伽衣。
　　“昨晚月亮照进窗户时，但没过一会儿又觉困乏就睡着了。”陆伽衣答。
　　“你摸摸良心说，是不是要感谢本帅的大恩大德？”耶律重元盯着陆伽衣。
　　陆伽衣拨开他的手说：“你想干嘛。”
　　重元得意不已，他又救了陆伽衣。他激动道：“你的师父是三桑岛主对不对？”
　　陆伽衣往里面躲，她一时半会还没想好怎么解释。

　　“陆伽衣，我们走。”华皓乾见耶律重元并未顾及陆伽衣的虚弱，他愠怒得眉头紧皱，陆伽衣一跃下床，搭着华皓乾的手正准备离开。
　　“等等。”重元拉住了陆伽衣说：“你不准走。”
　　陆伽衣面有愧色看着重元说道：“你不要问了。”

　　重元妥协道：“好，那我们启程去找你师父换回乌古乃的弟弟。”
　　陆伽衣吃惊道：“你是说小山？”
　　华皓乾见陆伽衣飘忽刹那，他无奈摇头。
　　重元见华皓乾专注盯着陆伽衣的模样，心里泛起莫名的醋意。他的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抢的。
　　重元酸溜溜道：“怎么？你想留在大辽塔一辈子啊。”
　　陆伽衣沉思片刻，呆滞的目光这才缓过来说：“当然不是，我师父让我去找他？”
　　重元双手环抱道：“怎么？你不信我？”
　　陆伽衣解释道：“当然不是，想必虎水城中一定有人在监视我的行踪，会有人来找我传达师父的命令的。”
　　重元走近，华皓乾与他四目交锋转瞬无痕。
　　重元说：“你倒真是个无趣之人，罢了。不管怎样，此事关于女真和大辽的往来，由不得你。至于华将军，速去上京罢，中京不欢迎你。”
　　华皓乾觉得大辽塔孤立于中京，像似一座囚笼，他不愿陆伽衣留此地。说道：“我要去上京临潢府面见当今辽国皇帝，你要一起去吗？”
　　陆伽衣点头，皓乾是她的朋友，而重元，他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重元不满陆伽衣点头，怒视华皓乾道：“她不能和你去上京，陆伽衣。你难道不去找你师父？”
　　陆伽衣走向华皓乾答：“师父一定会派人来通知我的，我自己会去。”
　　此时蘅儿端着脸盆走上楼梯，听到重元发怒的声音她受到惊吓。近日来都是她在照顾陆伽衣，楚大哥前去碧海金沙岸时千叮万嘱道要照顾好伽衣姐姐，她可不敢有半分疏忽。
　　她有时候很羡慕伽衣姐姐，为了救她，王爷将整座大辽塔都封锁，不让闲杂人等靠近。楚大哥每逢半夜总要轻轻叫醒自己去给伽衣姐姐盖被子。可是只要一想到楚大哥在火海中救出自己的场景，蘅儿就嫉妒不起来伽衣姐姐，因为她知道楚大哥对自己也很好。

　　“蘅儿？”伽衣上前替小姑娘拧干裤腿的水。
　　蘅儿睁大眼睛将伽衣姐姐的模样认真记在心中，委屈道：“伽衣姐姐，楚大哥要蘅儿照顾你。你要是走了蘅儿怎么办？”
　　陆伽衣回头望了一眼华皓乾，重元见二人颇有默契，油然而生一种挫败感。救你虽有目的，但重元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心血，你怎么能弃我而去？

　　昏暗的灯光一盏接一盏，茶馆酒肆热热闹闹，人来人往。大辽塔中静寂无声，重元独倚阑干，他终于能一个人独拥这无人打扰的夜。
　　昨夜应是下了一场小雨，难得初夏晚风吹拂着重元的脸庞。忆年少，岁月倥偬。当年意气风发的燕云小霸王如今成了辽国天下兵马大元帅，可是他问心有愧啊。他会梦到那个叫明思幽的女孩，他知道自己无法洗脱杀戮的罪孽。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界谁不是为自己的利益而争夺呢。他相信是有人坚守大义，心怀天下的。可是那种人，重元认为只出现在人们美好的想象中。

　　“重元，快点下来！”塔下是萧方邕在喊他。
　　重元眉目一动，一跃而下，皎洁的明月下是他留在空中的剪影。
　　“打听到了吧？”重元开心得猛晃萧方邕肩膀。
　　萧方邕捉弄他道：“当然，你表哥我是什么人？明思幽的妹妹明曦，你猜对了，正是那明月巅上碧海派的徒弟。”
　　重元伸手道：“好，借着皇兄想收回兵权的理由，我们这就去大宋周游一番。首先就去拜访拜访明月巅。”
　　萧方邕吃惊道：“表弟？你怎么了？”
　　重元叹气转而笑道：“重元从来都无意和皇兄争，他说想要造穹庐船寻三桑岛，重元便为他东奔西走。他忌惮重元的兵权，重元便放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去大宋看看，怎么对症下药呢？”
　　萧方邕说：“重元要抛妻弃子去明月巅上寻明妃的妹妹？”
　　重元转身，他的表情散去游戏的桀骜，脸上淡淡地浮现一丝苦涩道：“邕，这世上只要还有思幽的痕迹，重元便会尽力去寻找。以此洗脱重元的罪孽。”
　　萧方邕问：“所以，你是打算去明月巅？”
　　重元笑：“知我者，表哥也。”
　　萧方邕疑惑：“那陆伽衣呢？她醒了吗？”

　　重元突然想起来，猛拍了一下萧方邕的脑袋说：“呀，她走了！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萧方邕大惊：“重元，你要是换不回乌古乃的弟弟，女真部落必定要和辽决裂。事不宜迟，我这就命人去抓她回来。”
　　重元笑：“不急，咱们去上京等她便是。”

　　一个月后，上京临潢府，草原上。
　　华皓乾问：“你还好吧。”
　　陆伽衣答：“好。”
　　华皓乾笑：“有没有后悔？”
　　陆伽衣问：“后悔什么？”
　　华皓乾负手看天答：“没有早点明白一个道理。”
　　陆伽衣不解：“你想说什么？”
　　华皓乾望着远处，天幕低垂平野阔。他垂眼笑视陆伽衣道：“云在青天水在瓶。”
　　陆伽衣笑：“你也信佛？”
　　华皓乾笑：“当然不信，只不过禅道不无道理。我华皓乾才不信什么神佛宿命呢。”
　　陆伽衣的头发被大风吹乱，她一边拨发一边说：“哈哈，放心好了。逝者如斯不可追，万事万物本貌如此，伽衣明白，顺其自然。”

　　草原上的女子束发绑辫，骑马飒踏而过。华皓乾他见陆伽衣的头发长长不少，便跳起来有模有样地绑。
　　陆伽衣仰脸问他：“你干嘛？”
　　华皓乾逗趣道：“我想尝试一下给女孩子绑头发。”
　　陆伽衣故作惊恐闪开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又想占我便宜？”
　　华皓乾摊手无辜道：“你说什么呢？大家都是兄弟，至于这么见外吗？”
　　陆伽衣翻个白眼呵呵道：“谁是你兄弟？少套近乎。”

　　华皓乾笑躺在草地上看了远方又看天空说：“你看晴空万里，真令人痴迷。”

　　“如果然然妹妹在这里就好了。”陆伽衣想起了然然，想起了三人在江陵一同买药闲逛的时光。华皓乾很久都没有过这般慵懒了。他闭眼释怀道：“宁然然这家伙，以后见面可要称呼宁妃了。”
　　陆伽衣侧身八卦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喜欢她对不对？”
　　华皓乾翻个白眼道：“收起你无聊的直觉，我谁都不喜欢。”
　　陆伽衣讽刺道：“哦？那个风元楼的湘荷，你不喜欢？我可是都看见了呢。呵呵。”
　　华皓乾拍了拍衣服上的杂草起身尴尬维持面子道：“你什么都没看见。你不懂，这纯粹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并不是那种喜欢。”
　　陆伽衣跑过来追问：“啊，哪种喜欢？”
　　华皓乾抬手想比划，不知说什么解释道：“就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种，你懂吗？”
　　陆伽衣大笑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华小将军居然这么专一深情，哈哈哈哈。”
　　华皓乾气道：“有什么好笑的，我才不是你这种见异思迁的人呢。”
　　陆伽衣不服气拽他问：“我见异思迁？”
　　华皓乾酸道：“呵呵，是谁一开始天天念叨着什么少主哥哥，结果呢，善变。”
　　陆伽衣辩解道：“才没有呢，我和你一样，谁也不喜欢。”
　　华皓乾不知道是开心还是生气道：“总之，你太草率了。以后可要慎重，哪有女孩子像你这样的。”
　　陆伽衣采一把野花玩道：“是是是，受教了。”
　　华皓乾的心平和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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