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九章、冬猎（二）
玄熙拢了拢领口，控着缰绳的双手被冻的狠了，有些僵硬，稍稍靠近脖颈，丝丝寒意便透过皮肤渗了进去，激得她频频皱眉，甚是怀念家里的暖炉香闺。
微微合起双目，任凭马儿跟在女帝身后不远处晃荡着，偶尔睁开看一眼皇帝老妈身边那个身着靛蓝骑装的年轻女子。
卓云这名字取得有些温雅，但人却长的粗狂多了，一对剑眉之下，漆黑的瞳眸中晶亮晶亮的，陪在女帝身旁虽有些拘谨，却也掩不住眉梢眼角的那丝神采。
除了几位皇女殿下，女帝身边不乏朝中的年轻俊彦，然而陛下却独独挑了卓云一人来问话，尽管只是年初晋城一战的某些细节，也足以让这姑娘得意了。
玄熙低头一笑，想到了自己为卓云一手策划的那件大麻烦。
“在笑什么呢？”
玄昭落后女帝几个马位，看到玄熙笑得甚是开心，不由开口问道。
忽然被人这么一问，玄熙笑容一顿，记忆中，这位太女殿下自行猎之始便一直待在自己身旁，虽然母皇的确是让她们姐妹几个近距离随侍一旁，但她与她之间比起其他几个，不过一个马位而已。
她笑了笑，想起了玄昭欲言又止的模样，这些人以前是怎么想的？必是以为自己连马都是骑不得的吧......
“卓老将军家里最近到是挺热闹的。”
玄昭惊讶地看着自己这个妹妹一张精致的面容片刻之后布满了调侃之色，眼里更是多了几丝促狭的味道。不由有些迷惑，半晌后却是笑了起来。
“卓小将军正头疼的紧，你却是在这儿看人家的笑话。”
“大家都在看，也不差我一个啊。”
反正事情是她整出来的，莫非她还不能看了？
不过，她这样孩子气的话到是让玄昭更迷惑了，面上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只是眼里的黑却是深了几分。
十五六岁在民间也不是什么天真的年纪了，何况还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孩子。为何她总能在不禁意间露出这样纯粹的笑容，每每云淡风清地一笑，让人失了心神。
莫说这世上的男子，便是女人见了，怕也会惑在其中吧。
这样的笑容太美，美得让人嫉妒，美得让她想起那些每天夜里挥之不去的过往，美得让她心里渐渐恨起来，恨不得将这一张面容扯碎，露出内里的血肉模糊。
心里越发恨，眼里的笑却是益发的温柔。
玄熙不会读心术，自然不知道玄昭在想什么，她只是掠过前面的人，看着旁边的一处狭窄的山壁，就好像一个缺口一般横在两座山体之间，边缘处却是平滑一片，与周围覆盖着枯枝残叶或是积雪冻土的山壁不同，天光照在上面，隐隐折射出几分光亮。
极目望去，却是一层冰壁覆在了山体山。
大冬天的，山壁表层形成冰壁并不奇怪，若是她没看错，两座山体之间、冰壁之外的天光里，为何会有疑似云烟的东西飘荡着。
瞧她那副模样，玄昭心里了然，解释道：“那处冰壁下面是一个山谷，谷中有汪热泉，这泉水名叫颠倒泉，说的便是它炎夏凉如冰寒冬热如火。你别看这大冬天的，颠倒泉的水却能把人给煮熟了。”
原本还想着就近一观的玄熙听到此处，面上平静无波，却是暗暗下定决心，还是离那悬崖远一些的好。
幸好那处石块甚高，不虞有人会摔下去。
玄昭看她神色淡淡，也不再说下去，就当两人都以为沉默将会持续一段时间的时候，一个年轻女人策马跑了过来。
哒哒哒的马蹄声并不响亮，在这周围俱是沉闷的哒哒声中，自是不容易听出来的。玄熙却是稍稍偏头，看向正不断靠近的祁瑷。
自春宴到如今，她与她也只见过两次而已。每次看到这人，总不免想起关于闲人庄的货物被劫一事。
表面上，当初那些谋算之人早已死了，可谁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竟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尚京贵人？
祁瑷在马上向两人行了礼，本欲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前面传来几声惊呼。循声望去，前面的侍卫纷纷聚拢，已有几个大臣家的女儿挽起了弓，长箭搭在弦上，一触即发。
三人莫名其妙，不知这些箭的方向为何都对准了众人中间的......呃，地上。
仔细一看，却是一只浑体雪白的狐狸在众人的马与马之间倒出乱蹿，惹得那些张弓引箭之人频频转了方向。
在场之人的骑射之术自然不差，奈何周围都是贵人，而且陛下和几位皇女也在其中。对着人家一箭射过去，便是射中了那只白狐，要是让这几位误以为那箭是对这她们射的，岂不是要命？
于是，看似一触即发，却是发不得的。
玄熙看了看那些人，心中好笑，也不知这只小白狐是如何蹿出来的，或许是躲在路边的树洞里，被人惊扰了吧。
看它的体型，应该出生没多久，小小的甚是可爱可怜。心下不忍，便想让个道，让它从自己这里觅条生路。
自狩猎开始，其他人不多不少都有些战绩，唯独她一人两袖清风，甚是清闲自在，弓箭挂在马鞍上，却一直不曾被解下来。
众人看她微微偏了身子，右手朝后一伸，不由擦亮了眼睛，不想手势却是一抬，做了个请的姿势。
如果这个时代有眼镜的话，还不知要跌破多少。
小白狐甚有灵性，竟是一步不差的往玄熙的方向跑，其间绕过玄佩的马，晏白的马，某个不知名侍卫的马......一路绕到她的马下，绕得不亦乐乎。
其他马儿在主人的控制下倒也算是安稳，只是玄熙这马却被这一幕吓到了，眼见一直白毛狐狸横冲直撞，很快就到跟前了，不由退了几步，打了几个响鼻。
玄熙甚是无奈，奈何她与这小白狐心有灵犀，却不曾与这笨马做过交流，以至于在众人眼前做出这副畏惧之态，甚是丢脸。
不过是个小插曲，马儿畏惧也就罢了，偏偏一瞬之后，畏惧变暴戾，马儿竟是长嘶一声，直立起来。
众人一惊，纷纷叫嚷起来。马儿激烈的跳动挣脱着，侍卫也都冲了过来，纷纷亮出了套马锁。
玄熙倒也不惧，手中握着缰绳，只是鼻间隐隐飘过的一丝异味让她惊讶，随即玩味染上眼眸。四周的惊呼叫骂她也懒得理会，稳稳坐在马上，任它如何癫狂撒泼也奈何不得她分毫。
眯眼淡淡看这周围之人，那丝异味分明是一种药引，而她所骑的这匹马却早已被人下了毒。
恍然间见那白狐似乎被吓到，一下子蹿到其他去了，那丝异味也淡了下去。无奈一笑，还当这头白毛狐狸与自己有缘，不过是马儿身上散发的毒吸引。
不得不感叹一句，人的鼻子终究比不上动物啊！
马儿发疯一般地挣扎，距离冰壁处的空谷越来越近，侍卫们拿着套马锁也是无奈，她此时骑在马上，位置刚好高出山壁。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马儿甩飞出去，若是刚好飞到山壁下那就惨了。
所以，这些侍卫虽然心急，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谁都知道马儿一旦被套住，挣扎便是越激烈的。
玄熙等了许久，没见什么人动手，心知那人既然设了局，自然不必再多此一举。她叹了一声，将手缓缓按在马儿的颈部，还是自救好了。
便是她飞身下来，正处于癫狂状态的疯马保不准会伤了其他人。
“你们几个给我套住她！”
被这一声吼给惊得动作一顿，玄熙愣愣看着挽弓箭的玄佩，虽然明白她是想将马射死的同时让侍卫套住自己以免真的甩到山壁下，但谁被你的箭这么一指，就算瞄准的是马，怕也会吓出一身冷汗的吧。
不待她有所喘息，那箭已是破风而来。
不说其他人早已惊叫连连，便是一直沉默的女皇陛下亦是瞬间变色，怒斥道：“佩儿你怎可如此莽撞！”
莽撞啊.....玄熙撇了撇嘴，老娘这马跳了这么久，也不见说句什么，怎么这一箭射来你就开始‘莽撞’了？您老估计是不怎么担心我被这马摔下来，只是心忧这一箭被有心人利用吧。
这个局端的是好计谋啊！
长宁早已下马立在一旁，她多少明白殿下迟迟不肯下来的原因，但却容不得任何人此时靠近她半步，
听得破风声，也不管是佩王的箭，还是陛下的箭，她反手扬刀就要斩下。斜里却冲出一个人来，双手一张向前扑。
“小心！”
这一声喊得犹如悲鸣，玄熙忍不住一个哆嗦。却是祁瑷眼见马儿已然站在山壁边上，心下惶急，便要去抱住马首。
长宁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将箭连带人一并斩下，忽然看到自家殿下淡淡望了过来。
她全身的注意力虽然被一箭一人吸引，但眼睛却是死死盯着玄熙，此时见她那莫名地一瞥，当即全身僵硬，恨恨瞪了一眼，刀势一顿，向旁一挑，合作地被祁瑷扑倒。
玄熙既然知道有人要杀自己，自然要看看计划有变时，谁会忍不住跳出来再补一手。玄佩那一箭她看的清楚，是朝着马儿的心脏射的。佩王的箭法凌厉奇准，这一箭下去，马儿必死，她再不济也只是受些小伤，但不会致命。
但祁瑷这一扑，将将使得羽箭被迫改了方向。那箭划过肩背，嘶一声，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然后和长宁一起滚到地上。
玄熙一直清醒地看着，看着祁瑷看似想抱住癫狂的马，却是冲着忽然闪身出来的长宁去的，顺便用不大的代价将玄佩的箭改了方向。
这一切她看的清楚，甚至清楚地感受着箭入马肉时马儿悲愤似的一震，将一旁几个护卫撞翻，挣脱包围圈，一头撞上了冰壁，
这一瞬，玄熙脸上的平静终于有了丝丝裂痕，心想这下玩大发了，来不及骂上两句，就在众人的惊惧声中，被这头疯马生生甩下冰壁。
侍卫们显然也没想到这般惊变，一个个反应不及地看着那一身云白骑装拂过青黑光滑的冰壁，飘飘落下，再而不见。
场间甚是安静，众人都是一副呆傻模样，显然料不到事情会演变至此。
玄佩呆呆看着自己保持着挽弓搭箭的姿势，心中的寒意比这冬天更甚，七尺身躯甚至开始发颤，竟是稳不住身子从马上跌了下去，屈膝爬到女帝座下，头触雪地，沉默跪着。
女帝不看她，心里也是一阵茫然。那个孩子能力如何她比谁都清楚，原本看着她一直不肯下来，只当是小孩子的胡闹，没想到她竟然摔下去了。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便是呼吸也放到极缓，生怕找来陛下的注意，被拖出去给六殿下陪葬。那些个护卫玄熙的侍卫更是惨白了一张脸，跪在雪地里抖得犹如深秋落叶，不敢抬头。
女帝策马慢慢靠近那块冰壁，经过长女的位置时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旋而越过她，不发一言。
玄昭极困难地低下头，双手握紧之后旋又松开，松开之后又立即握紧，如此反复多次，她自嘲一笑，也下马跪在雪地里。
不只她，在玄佩跌下马时，与她同父的玄敏早已跟她一同跪下请罪，而玄臻也是惊呆了一张冷颜，不知所措地坐在马上。
长宁早已奔到冰壁边上，双手趴在上面被冻得僵木也无甚感觉，只是急红了双眼往空谷下面看着，阵阵热气熏面，只把一颗心熏得如堕冰窖。
这么高的地方，她犹能感受到那股灼热之气，若是真掉了进去，别说殿下会不会游泳的问题了......
低头看了一眼冰壁之外的悬崖，心中悲凉更甚，这样平滑厚实的冰壁，纵是擅于爬墙的壁虎怕也得摔下去。
不由回头看着身旁的那位母亲，哑声唤道：“陛下......”
玄色龙纹骑装的女人沉默着，她忽然忆起当年，这位天下最尊贵的母亲曾拉着她手，有点宠溺地笑着：“我把我最疼爱的女儿交给你了。”
此时看着陛下立在漫天的白雾中，她几欲泪下。
“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耳边飘过自己年幼时的誓言，她低头一笑，就要准备往下跳。
忽然听得一声长啸，朦胧的脑子一清，顿时猜到了什么，惊喜爬上眉梢，她整个人激动地颤起来，语不成声地喃喃：“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女帝看了她一眼，脸上一点笑意也无，反而阴沉的厉害。
不多时，众人都以为生还无望的六殿下已经从冰壁下轻飘飘飞了上来，仿佛被浸透了的鸭子般，整个人水淋淋地站在冰壁边上，发梢衣角不停滴着水，身上甚至还冒着腾腾热气。
玄佩玄敏玄臻傻了，玄昭看了其他人一眼，也傻了，卓云、晏白、董湘碧.....一个个大臣侍卫，都傻了。
长宁欢喜都来不及，自然不会想些什么，到是女帝看着小女儿的狼狈样儿，忽然呵呵笑了一声。
“回来了？”
“呃。”玄熙应了一声，心里却在腹诽，老娘差点回不来了，您老这声也太轻松了点儿。
女帝点了点头，扬手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这一巴掌太过突然，打的玄熙一时萌了，且力度之大，差点没将她再一次掴到冰壁下。
抚上印着五个手指印的脸颊，很疼，但比起在空谷中的滋味，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谷中雾气蒸腾，朦胧一片，幸亏那马没将她甩得离山壁太远，几个旋身之后，勉强能够到冰层，遂将匕首狠狠插入其中堪堪稳住下堕的身形。
冰壁甚滑，根本没什么地方可借力，若是一拳将冰壁轰成碎末，那时众多的碎冰落下来，怕也能将她给砸下去。最终只得一手握住匕首，一手覆在冰壁上，用掌力将其融化，待能抓住里面的石块，再将匕首抽出，往更高的比方插进去，如此反复，她终是爬了上来。
下面虽然热的要命，但上来这么久，也有些冷了，何况她全身早已湿透。
女帝自摑了她一耳光后，便不再理会其他，径自上马，双眼将周围之人全都扫过一遍，最后落在几个依旧跪着的几个女儿身上，然后笑了，甚是云淡风清。
她说：“今儿就到这儿吧，回宫。”
插入书签
这章写的甚是痛苦，今天终于搞定了，唉唉唉，小小庆幸一下= =
抱歉哈，让大家等了这么久....
下一章承阳君小露一手，这算是预告吧。
嘿嘿o(∩_∩)o...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