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恋人

　　何斐刚最近很忙，忙得几乎没什么时间回公寓陪女友。他整日的行程都充斥着会议与应酬，而他也甘于这样忙碌着。一来，公司的确需要他；二来，忙碌可以让人抛弃很多杂念。每当累趴在床上，搂住早已熟睡的未婚妻，他的脑袋便可以不再触碰那个“究竟爱不爱，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的问题。有时候也觉得很无奈，这是不是婚前焦虑症的一种呢？
　　“嗯唔。”一边的陆笙翻了个身，身体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依入他的怀抱。他也很享受这种温馨的时刻。觉得一切都比想象中的顺利。大概就是这种太过顺利的感觉让他不安。
　　前些日子看的电影《错身爱人》忽然跳入了脑海中，然后他的睡意便荡然无存。他总觉得那部电影同自己有什么联系，就好像当初看《湖畔小驻》的乍然心动一样。不可否认，他其实挺爱看电影的。念书的时候，电影观摩课的老师固然食古不化，但是他所选择的题材却是很对他的胃口。回忆起当初和朋友侃侃而谈电影艺术，而女朋友则在一边翻着时尚杂志的模样，他多少也有些遗憾的，就他所知，陆笙不是一个爱看文艺片的女子，虽然她是美术系出身。
　　“我学的可是设计专业，讲究的是大胆创新。文艺片这种扭捏的风格同我可不搭呢！”陆笙曾经理直气壮地回答他，他哑然失笑的同时也觉得自己的坚持有些多余。
　　当盲目消退的时候，他不得不开始客观地面对自己的这段感情。毋庸置疑的，他喜欢陆笙，她美丽、热情、开朗；可是这些特质他本身也拥有着，并不觉得独特，反而是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也许是他们在一起太久了，然后就习惯了彼此的存在，一切也就顺其自然变成了理所当然。
　　“我是不是在给自己劈腿找借口啊？”他自嘲地想，脸上挂着苦笑。头一侧，看见女友安然熟睡，他的呼吸也渐渐趋于平和。他不该想那么多。此刻他们在一起如此和谐与快乐，便是相属的证明。亲了亲陆笙的额头，他闭上眼，决定要好好珍惜身边的女子，而不是寻求虚幻的某个影子。
　　陆笙聆听着他有节奏的呼吸声，慢慢睁开眼，看着身边的男子。她很早便醒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是如何也不想面对他。最近，他们都忙。他忙着同华盛的合作，而她忙着打点婚礼的种种。被两个妈妈给抓去试婚纱、订酒席、影印请帖、收拾新居等等得琐事，让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还是一个大四等着毕业论文通过的学生呢！想起有容最近为工作奔波，自力更生的生活，她舒适得犹如社会的米虫一般。可是啊，她回头又想了想，她也是幸运的。她又她的斐刚在身旁，这是她如今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有容，你总比我坚强。或许我需要依附某个人而生活，而你却是能够独自走下去。她心里这么想着。替男友盖好薄被，她枕着他的臂膀，也闭上了眼。

　　这是何斐刚第二次见到袁晨熙的现任女友。比起前一次的匆匆一瞥，这次的时间够充裕，让他能够充分观察一下这名叫“张有离”的女子。袁晨熙的眼光一向很高，之前形形色色的女子无不是天使脸蛋、魔鬼身材，此刻眼前的女子只是清汤挂面的装扮，形成了鲜明对比。单纯论长相，也只是中流而已。可是周身的气韵却是别人都比不上的，至少他在观察她近十五分钟后，还是舍不得移开眼去。
　　“你是来谈合约的？”袁晨熙不悦地开了口，不喜欢自己的所有物被人窥视。
　　何斐刚嘴一咧，呵呵一笑，说：“哎哟，不要生气。实在是太好奇了嘛！好吧，我们谈正经的……”
　　张有离很识相关上里面的小套房走去。那是袁晨熙的休息室，但是现在几乎是她的天地。有时候被他拖来公司，一天也就泡在这房内，看看书，等着他。待她合上门后，何斐刚说道：“关于合作案的拟定稿，我已经给我老爸看过了。他说过些日子就给你送过来。”
　　袁晨熙的注意力集中在手边的文件上，点了点头。
　　“俞叔叔怎么说？听说你们之前不欢而散？”流言蔓延的速度飞快。
　　袁晨熙面无表情地回答：“也就那样了。他还是属意颜氏的。”
　　“颜家不比当年。”提起业内元老，何斐刚还是带了几分尊重的，“不过他们现在内忧外患着实厉害。前一阵子几个老股东内讧，股价跌了不少。”
　　“你倒是很注意对手的状况。是不是有什么打算？”闻到了什么，袁晨熙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何斐刚有些懊恼自己的一时嘴快，脸上却是露出敷衍的笑容，说：“我们的唯一打算都指望你们华盛了啊！”
　　“放心吧。基本上已经定案了，就等着挑日子往外宣布了。”袁晨熙合上手边的文件，看着何斐刚。
　　“我们挑日子对吧？”何斐刚露出得意的笑容。
　　袁晨熙本就不在意这些，送给何氏一个顺水人情，免得何伯父大嗓门地嚷嚷。
　　“就挑我结婚那天好了。双喜临门是个好兆头啊！”
　　袁晨熙对于他的选择一点都不意外，反而觉得何氏够挑衅。“颜伯父也不是吃素的，你小心惹毛了他。”他建议道。
　　何斐刚却是自信一笑，说：“廉颇老矣。”

　　颜成焕看着手中分外惹眼的喜帖，只觉一股热血往脑门儿上冲。这是何老头派人送来的，分明是有上门挑衅之意。是了，一方面是炫耀自己儿子已经成家立业了，另一方面，估计是要宣布同华盛的合作案。
　　“真是欺人太甚！”他重重的一掌落在书桌上，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反而吓坏了刚刚进屋来的颜汶。
　　“爸，怎么了？”她最近也是心力憔悴，负责的几个公关案子都不怎么顺利。之前还可以仰仗袁晨熙的名号，现在人人都道她是被抛弃的女子，见到都躲得远远的。她并不难过，唯一在意的却是有许多天未见到俞晨瑾了。猜测着她同霍仕奇之间相处不错，都快忘记周围的朋友了。
　　“何老头的儿子要结婚了。送了喜帖过来挑衅！”颜父沉声地说，硬是将怒意给压下去，他不想吓到自己的宝贝。
　　“是件好事呢，何家弟弟人还是不错的，那个陆家小姐我也见过几次。”颜汶略带羡慕地说，她的神情深深触动了自己的父亲。“汶汶，你是不是很羡慕他们？”颜成焕看着女儿眼中的向往之情，问出了口。
　　“爸爸。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责怪俞伯伯和晨熙他们，可是有些话我总觉得要同你说清楚才是。你不该单方面的把过错推在他们身上。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能够同袁晨熙有什么结果。而感情和婚姻都应该建立在两情相悦的基础上，单方面的付出是不平衡的。”颜汶悠悠地将这几天心中所想道了出来。
　　颜成焕却是越听越生气：“什么不平衡？什么两情相悦？！现在是他们俞家的人欠我们的。你根本不需要为他们着想。你怎么不反过来看看，自从被袁晨熙甩了以后，你的生活一落千丈，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公主了。你怎么一点觉悟都没有呢？这是他们欠我们的！”
　　一字一句都嵌入了颜汶的心中，她知道父亲是为了自己着想，却也发现了父亲执拗的想法。“爸爸，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她还想再辩解什么，却是被颜父给打断。他手一挥，说：“够了，我不想再听到你给他们找借口的话了。这件事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要到时候美美的出场即可。”

　　美美的出场即可？颜汶心里不觉苦笑，她坐在街角的咖啡屋，等着失踪很久的俞晨瑾。“哈罗，等很久吗？”姗姗来迟的佳人露出抱歉的神色，看着印象中气度卓然的女子此刻的失意。晨瑾其实心里明白自己是有些逃避颜汶的。她不想看到颜汶失意的脸孔，因为那将时刻提醒着她自己，她什么忙都帮不到她。
　　“不会啊，也刚来没多久。”颜汶摆了摆手，收起了手边的杂志。只是瞄了一眼，便看到近日的不少八卦绯闻。“最近还好吗？”晨瑾落座后点了一杯奶咖，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颜汶。
　　颜汶看着她脸上幸福的表情，心中唏嘘了一番。爱情啊，即便是迟到的，也是令人愉悦的。她搅动着杯中的咖啡来缓解自己的触动，淡淡地微笑道：“一切都还好。也就这样子了。”本来想把诸多不安与想法同好朋友分享，可是最后却还是忍住了。她不愿用自己的悲哀去影响晨瑾的幸福。她但愿所有人都是甜蜜的，哪怕自己一个人承受不幸。
　　忽然，晨瑾拉住了她的手，暖意直达她的心田。“你也别太勉强自己。事情总会慢慢变好的。不用太在意已经过去的事。最重要的是往前看。”晨瑾说着肺腑之言，听在颜汶耳里却只是空洞。她当然了解这是俞晨瑾的亲身体会，只当是说教之词。她点了点头，就当很受用吧！心里这么说着，嘴上的笑意却是一点点地消失。最好的朋友如今也只能维持到这个地步，她哀叹着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一蹶不振了。
　　“颜伯父的身子还好吧？”晨瑾想起了世伯，便随口问道。
　　颜汶无动于衷地看着窗外汽车川流不息，口中的冰冷已经可以媲美她面前的咖啡：“他能怎么样？身体本来也不好。最近更是为了公司和我的事而……”话说了一半，便直视晨瑾的眼眸。犀利的光芒让晨瑾一时无法招架，好吧，她亏欠了她不少。她心里承认了这点。
　　“我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有责任。”晨瑾叹了一口气，看向颜汶的哀怨神色。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颜汶摇了摇头，甩开一闪而逝的厌恶，她是真心地喜欢晨瑾这个朋友。晨瑾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放开，她坚定的目光让颜汶动容。
　　“放心吧。我们还是好朋友。”颜汶朝她露出安慰的笑容，然后说服自己心中的骚动。

　　俞秉义有些孤单地看着大楼下方的熙攘车流，到了他这种年纪，本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可是他还在为不少事给操心。儿女的婚嫁，事业的转型，一切都像是被搅乱的线团。
　　颜成焕的电话让他更加地愁眉不展。好友变成了冤家，几乎是铁定翻脸的事实了。生意做不成，亲家做不成，什么都没有了。
　　这之前的种种都变成了徒劳，他觉得自己是越老越糊涂了。心中的感叹还么落声，就听到敲门的声响。走进来的是多日未见的女儿。
　　“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之前电话里都不告诉我啊！”小女孩的脾气在自己的父亲面前还是咋呼得很。
　　俞秉义略带宠溺的眼光看着女儿，嘴上说着：“你不是和霍家那小子打得火热嘛！什么时候还想着你爸爸我了啊？”
　　“你该不会是吃醋吧？”俞晨瑾上前，给了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了好了。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似的。”俞秉义搂住女儿的身体，不怎么满意她瘦弱的身躯，“那小子没欺负你吧？怎么瘦成这样？”
　　“没有。我最近在节食。”俞晨瑾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她的消瘦很大部分原因在于霍仕奇的心不在焉。
　　“你身材已经那么好了，还需要减肥吗？”俞父不赞同地说，“他居然还赞同你的做法。我打给他爸爸告状去！”
　　抓住父亲欲拿起电话的手，俞晨瑾露出没辙的笑容，说：“他不知道这件事啦，你也不要跟霍伯伯说，最近他们帮里也不太平。跟人争地盘呢！”
　　“永安会还需要跟人争地盘？霍仕奇什么时候长进了不少啊！”俞秉义淡淡地说，“争得是哪里的地盘？”
　　“西区。”俞晨瑾很自然地回答，却对上父亲高深莫测的笑意。“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啊！”他自言自语道。
　　“爸爸，怎么了？”俞晨瑾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却因别人的介入而被打断。来人是袁晨熙，他颇为玩味地看着妹妹的在场。
　　“怎么，舍得回来了？最近影子都很难见到。”他调侃道。俞晨瑾脸上一红，忽又说道：“那还不是为了不打扰你跟有离嘛！”
　　“什么？有离？她在哪儿？”俞父诧异地看着对话中的二人，最后的目光锁定在袁晨熙身上。
　　“她现在在老宅。”袁晨熙避重就轻地说。“你们在交往？难道成焕说得新女友就是她吗？”俞秉义一直以为当初两个人因为俞晨瑾的关系不对盘，没想到这二人最后居然会走在一起。“是拉！”俞晨瑾在旁边应了一声，刻意狭促地瞅了兄长两眼，后者的气定神闲又让她懊恼，真是什么都无法撼动自己的超人哥哥。
　　俞秉义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忽又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让他有少许欣慰之情。他总算对得起亡妻的愿望——好好照顾她的女儿。
　　“亲上加亲未尝不是件好事。”他点了点头，将之前的疑虑给打消了。对于颜成焕的要挟他也不放在心上。对他而言，此刻眼前的一双儿女便是他最宝贵的东西了。

　　有容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握着大杯的奶茶，在校园的一角安静地坐着。她放下手中的招聘板块，眼光被商业板块大幅的报道给吸引。头版头条说得是何氏获得华盛的案子，而旁边即是何、陆二家联姻的报道，还配了副照片。只是中间太多的人头和粗糙的印刷令她一时眼花，除了勉强认出了陆笙，其他的都只是模糊的影子。
　　“看什么啊？”许久未曾出现的陆笙坐到了她的身边，接过她手中的奶茶也喝了起来。
　　“看关于你和你未婚夫的报道，瞧，大幅的报道呢，有纪念价值，我要藏起来。”有容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报纸塞进书包里，然后看向陆笙。
　　“是吗？那挺好。”陆笙笑得很美，令有容觉得是不是快当新娘的女子都那么动人呢？
　　“喏！喜帖给你了。记得美美的出场，到时候我让斐刚介绍他几个朋友给你吧！”陆笙玩笑地说道。
　　有容只是淡淡一笑，说：“这种东西还是得看缘份的。强求不得。”她灵动的双眸越过陆笙，看向不知名的地方。尽管对着爱情，她不断地憧憬和向往，可是总是缺少那么一股力量，推动她前进。或许，她还是胆怯的，一如自己始终不够坚强一样。
　　陆笙拍了拍她的手，说：“下午陪我一起去挑照片吧！”
　　“不去了。你还有未婚夫陪着，我才不做电灯泡呢。”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的邀请，“何况下午我还有堂课要去听。”她眨了眨眼，不想破坏自己从未逃课的记录。
　　“说得也是。你一直是个好宝宝！”陆笙打趣道，换来有容一个俏皮的鬼脸。
　　“先走了。你未婚夫一会儿就来接你了吧？”她起身，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奶茶此刻被陆笙紧紧的握在手里。
　　陆笙抬头，仰望她背着光的脸蛋，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忽然不能呼吸。“你……要不要留下来陪我一起等他？”陆笙记得有容始终未曾见过斐刚，非常诡异的情况。
　　“看你样子也不想我留下来，我当然有闪人的自觉。”有容笑了笑。
　　陆笙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奇怪难道自己表现得太过于明显了？
　　“拜托，逗你玩得。”有容又笑了，不知道为什么，陆笙每次看到她的笑脸都觉得有种羡慕的感觉。
　　抬腕看了看时间，有容对陆笙说：“真的得走了。约了导师谈论文的事。回头见哦！”
　　“嗯。”同她摆了摆手，陆笙留在原地等着未婚夫。
　　没多久，何斐刚就出现在她跟前。“来得这么快？”陆笙非常意外平日里总迟到的他难得准时显身。
　　“刚就来了。在那边碰到以前的学长就聊了几句。我刚看到你跟朋友在聊天，也没过来打扰。对了，你朋友呢？”斐刚略带好奇地问，刚刚只是见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却一转眼便消失了。
　　“有事先走了。我们是先去婚纱店还是先吃饭？”陆笙将手中的奶茶塞到何斐刚的手里，勾住他的臂膀往他停在校门口的车子走去。
　　何斐刚的眼眸又四处转了一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寻找什么。好半晌没有反应，然后转头便瞧见陆笙盯着自己看了半天。
　　“怎么了？”他亲了亲她的额头。
　　陆笙也不知道自己在瞎担心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说：“先挑照片，后吃饭！”
　　何斐刚哭笑不得地看着女朋友的霸道，没辙地抚摸着她的脑袋，说：“好！都依你！”
　　两人欢欢喜喜地往门口走去。而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的有容手捧新鲜出炉的奶茶，往教学区走去。

　　张有离一个人坐在书房，盯着墙上的那幅画出神。连陈嫂端着红茶进来都不注意。要不是那香味诱人，她还不知道几时书房多了一个人。
　　“呀！谢谢你了。”她看着脸上挂满笑意的陈嫂，道谢。
　　陈嫂只是一付“我来我来，你就坐在那里”的样子，嘴上说着：“刚刚老爷有打电话来问候你呢！”刚才她出门转了一圈，没有接到来自俞秉义的电话。她笑了笑，说：“是吗？可惜了。我还挺想念俞叔叔的嗓音的呢！”
　　“呵呵，大概是少爷告诉他的吧。他国外刚回来，最近一直在公司附近的公寓，电话里说他下周会回来看看。”
　　有离消化着陈嫂的话，想象着到时候见面时候的场景。大概是有很多话要聊，又或许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吧！“是吗？”她反问了一句，也不希望谁来回答。
　　陈嫂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觉得有离需要安静的空间来整理她的思绪。此刻，她想念的只能是她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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