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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墙
龙以傲直觉这模样的左千君已经疯了,而他追踪到此,左千金真的不在里面,他冷哼一声,“该我问你要!”
左千君把手从他臂上滑下,不说话,忽想起在左家看到的监控,无奈而释然一笑,“呵,她想去哪里,我们谁也控制不了。”
龙以傲听出这话里意思,急道,“你知道什么?!”
左千君意识有点回来,不动声色想,龙以傲甚至比他更早就知道?果然,不快点解决的话就会更麻烦了。
但是左千君只是猜测左千金是不是在复活节岛上遇到了什么邪祟怪物,不知道她的奇怪消失、穿墙能力,来自于更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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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巷子里,黑发飘飘的少女,衣不蔽体地奔跑,撞到了衣衫褴褛的岣嵝身影。凌晨五点多,拾荒的婆子被她吓到,而后看清,也就同情,脱下自己脏旧的外套。
人,如果真的分三六九等,那么下等人里,除了因为穷而有的穷凶极恶、犯罪频生,也还有因为穷而感受到的更多人生,更多对弱小的体谅,更多对不堪的包容,更多对苦难的共情。
左千金哭着感激。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早上五六点钟若是刚醒,手骨自是最小最软。可她现在血气翻涌。她把镯子生生取下递上去,“谢谢您!”
这黑灯瞎火的拾荒婆子也看不清,但她捡垃圾这些年倒是见过类似的染色石头饰品,而她捡垃圾这些年也习惯了接受人们的给予,便就不多推拒,接过来放口袋里,也算是让这闺女受人恩惠能有以物换物的安心。然后就继续往前走,在相隔不远的下一站垃圾桶里翻找纸板与塑料瓶。
左千金想自己以后,是没有家了。而生存在这世上,她也失去了分辨好坏的自信。又或者说,从没有过。左千金何曾练习过这样的技能。
所以她试着再一次相信自己。跟着这样的人,总该是好人。
她冲着老妇背影喊:“婆婆!我帮你捡啊!”说罢自觉去到丁字路口的另一条街翻垃圾。
什么可以卖钱,什么不可以,左千金在电视上看过的,还是有点犹豫,比如垃圾口袋,比如塑料饭盒。但是管它呢,先全部挑出来,抱回去给婆婆看,留下她说的可以。
而婆婆都可以这样靠捡垃圾活着,左千金也可以。不需要多好的环境,没有多大的胃口,舍弃漂亮的外衣,能吃上饭,能遮上羞,能住桥洞躲雨,要生存这就足够。
但是等她整理心情甚至有点心情上扬地收获回来,才刚刚开始盘算好的新生活就没了。追踪她的人找到了拾荒婆,把她杀了。因为他们接到的初始命令是杀了那个戴着镯子定位器的女人。
定位器,女人,条件吻合。杀。
左千金崩溃。
后退。
没有安全,不给活路,要继续逃。
左千君挡在她的退路上。
“千千要去哪里啊,哥哥和你一起。”
左千金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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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形容“温柔”,似水,大海全是水,故而很温柔。人们恐惧未知和庞大,大海既“大”,又深广如无界,故令人恐慌。它还藏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拥有人尽皆知的泡沫忧伤。
大海就是这样矛盾。
像哥哥。
他把她带到了海边。
他笑着说原来割脉真的死不了啊。
她还如此活泛。
四周都是墙困不住的话,四周都无墙总该不能逃?
左千君松手,左千金转身就往水里跑。
赤着脚,破烂加身,长发纠缠。
海浪是那么温柔平和,她的背影却很惊慌失措。如此不协调。
如此充满诗意。
因为是破破烂烂的你,没有退路的你,被这样的温柔博大所包容,所接纳,不问你来路如何疲累,如何仓惶,如何曲折波澜……
没事,没关系,都可以把你平复。
左千君感到自己的人生将在此结束,就像那个跑远的黑影。
是“左千君”的人生。
风吹起她的长发,那还是他曾经给她吹过的发。被打理得柔顺,黑亮,强韧,倾泻如瀑。
杀手们抬枪瞄准,只待命下。子弹来的方向枪杆如此密集,还同时发出的话,就算有射偏,就算有闪躲,也应该能倒下。
左千君在她背影穿越过沙滩、踏伸入水面、与海天相融时流泪。
第一次,当着手下人这种低贱的工具般的东西,泄露情感。
他扬起手。
“不……不、不要!放下,走吧,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他泪流满面。
扬起的手没有果断挥下、阻止了手下人对左千金的枪杀。掉头就走。
走出几步,脚印都还没被回渗的海水填满。
猛地,从离他最近的杀手身上夺过枪,扣动扳机转身举起,一气呵成的动作让被夺枪的杀手都没来得及反应。
那漂亮得有些醉眼迷离的双眸,交织出狠光与泪光齐动的诗情画意。他笑着轻说:
“千千,我爱你。”
砰!
“如果你是我妹妹就好了。”说着,扬起嘴角,露出白牙,标准的笑,像太阳升起的海平线上有人举起了相机,而他就要在天光大明前与暗夜合影。
于是咔嚓到来前停顿那几秒,在不能动弹的笑意里,他目送那个海面上黑乎乎的影子,就此扑倒。
发不再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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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千金耳边只听得到海风。
好冷。
脚在湿冷的海水中不断埋入抽起。
不想入水,不想风冷,可是不跑,不拥抱冷,背后是更冷。
她不会听到子弹穿空的声音。但就算是无风,也不会听到,也不会有机会提前躲开。
没有那么矫健的左千金,没有那么矫健的人。
左千金感到脚下一绊,前扑入海。
出现一个人在她身后,徒手接住了子弹。
就听一声久违而熟悉的叹息,“我一个真追杀她的都没下手呢。”
而后是海水灌满耳。
龙以傲带人赶到时只看到两辆撤退的车影。
一辆车去追,更多的人下水去救。
但是大海又不是普通的水,此刻的浪潮虽不势大,到底水域宽广,天色又不明朗,谁知道会冲到哪去。
龙以傲不顾手下阻拦跳进去。潮汐忽至,潮流凶猛。
阎君千岁很郁闷。这好好的他下来救就行了,龙以傲跳下来,增加难度。
瞧海里这些生物欢快得跟个二哈似的。
少年长袍飘飘,衣角绣花如血,黑色的一团气息与红色的彼岸花脚飘舞弥漫,将他整个人包裹护住,使他在水中不见狼狈挣扎,更犹闲庭信步。
目标锁定,他飘到巨大的生物面前,翻了个白眼。
他拍打一尾鲨鱼,叫他蠢货,从你的狗嘴里给我吐出来。
鲨鱼既不会叫疼,也因为身躯庞大、感觉迟钝,不容易显现出肉.体上的颤抖害怕。
所以这样就好像不给他面子。
“讨厌死的鱼,做生鱼片吃信不信我把你,我拿你蘸芥末!”阎君千岁怒。
鲨鱼终于松口。左千金飘浮向上层海水中的龙以傲。
他看见近乎赤.裸的她,和她身边消失的黑影。
他抓住她,抓牢了,吻着她,渡着气,把她带出海。
抱在怀里赶忙先裹,再往干燥的岸上跑。
手心还是有点受伤的。徒手接子弹,这跟往年间空手接白刃没两样吧。阎君吹吹手,郁闷得很,热.兵器时代真是讨厌啊。
他大大方方从海面升起,走到岸边抱着左千金等车来的龙以傲面前。
“你没照顾好她啊。”
龙以傲知道!
他他妈知道!
他就是太尊重左家人太尊重左千金才犯了如此大错!但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最大的忧患在她身边!
而既然她不是左家人那左家的态度就根本不用管!既然她不想当左家人要逃离左家那就刚好该归他管!
而这小鬼又出来干什么!
龙以傲不知情是眼前鬼及时救了她,但也隐隐,觉得自己能救下左千金有他的功劳。故而除了说不出口的感谢,再有就是抗拒的防备。
可从这一刻起,他不允许再有任何伤害到左千金的事发生、的人出现!哪怕是鬼!
“你到底是谁!?”
所以他再次这样问。
“你到底是谁,一个普通的孤魂野鬼?前世和她有情缘未了?你带着什么目的?!给她这样莫名其妙的能力?!你如何才能不再出现!?你如何放她做一个普通人?!”
但阎君那一句嘲讽后,人已背手走远。这会儿只是背影。顿步。在初染云天的朝晖里,笑容模糊,没有回头,笑带忧伤说:
“我与她,生生死死,不死不了。”
“死而复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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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之间,陌生而有界限,彼此存不可窥探,所以需要墙,分隔出好多空间,各自在其中自在。
人与人之间,熟悉到共处一室,仍自留不可告人,所以有心墙,拥抱至近贴心贴脸,亦为了和平,不算亲密无间。
说着要推翻,却又在建立,说着要隔开,却又想打破。
墙是好是坏,该有该无,难以一概而论。
谁又能懂全。
龙以豪不懂白归黎,白归黎不懂元修齐,元修齐不懂左千金,左千金不懂左千君,左千君不懂龙以傲,龙以傲不懂阎君千岁。
他们的舞台,因这隔阂之墙而生场面,他们的戏剧,因这心距之墙而起冲突,而他们的表演,也因这穿透之墙而添风格。
而左千金,在这其中,拥有了穿墙术,可视墙如无物,又是否比别人,演技更精湛?
她还不知道。她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曾弄懂,不曾参透。
而这样的法术,或许就只是,无用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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