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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梦第二十一章（二）
（二）
提要：你们的儿子关山却一直纠缠着我女儿章雯，要娶章雯为妻，逼得我女儿躲到边远山区。太不象话了。
魏岩秋的出现和母亲的这封信，使章雯预感到，他们是不会放过她和关山的。她要走在他们前面，赶紧写信叫关山来，只要她和关山成亲结婚了，才能让魏岩秋死了这条心。
她当即给关山写信，向他诉说她这次出事经过和蒙受的巨大痛苦，要他立即赶来看望她。
次日，她给关山的信刚要发出，却收到关山来信。章雯急忙拆开关山的信，信是二天前写的，字迹潦草，看来，关山是匆忙写成的。
雯雯：
我好想你！
前几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满身是血，你是不是病了还是出事了？我很担忧，真想立即飞到你身边，看望你照顾你。
次日我就向工宣队请假，他们不准。我磨了二天，他们才同意。
昨天要回校部办请假手续时，收到家里加急电报，父亲已去世。电报已被他们耽误了二天了。我悲痛又心急如焚，归心似箭回家奔丧。
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太要强好胜，耐心等我。我料理好父亲丧事，一定要来看你。
切记，平安！
山草于上车前。
章雯边看信边哭了，心乱如麻，反复读着关山的信，发觉她的出事与关山老爹去世是同一天，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巧合安排？要如此折磨关山和她？命运之神，你为什么对关山如此刻薄？如此不公？要他承受双重的痛苦而又顾此失彼呢？
他字里行间透着对她的关爱和担忧，又悲痛他父亲的去世。章雯想，此时的关山心里一定很苦呀。
敦实憨厚的他老爹走了。章雯想起两年前在他家乡县医院照顾他时的情景，每次她喂养他时，老人都激动得颤抖，说那含糊不清的谢谢话，轻轻地触摸她的手背，表达他对未来儿媳的疼爱。想到此，章雯又伤心地哭了。
她不能让关山再担心她，好让他安心在家料理丧事。她是他家未过门的儿媳，她应尽她的孝心。她立即给关山写了简短回信，要他不要为她担忧，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已完全恢复健康，她会照顾好自己。并请关山代她在老爹坟前多叩三个头，以表她的哀悼。
章雯随后又给关家寄去人民币50元，以表寸心和哀悼。
关山心里苦不堪言，心里流着泪在想，老爹已去世多日，他的最后一面是见不到了。不知母亲会伤心成什么样！
他心急如火赶到县城，走出站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要上车，他赶紧喊着：“大哥，大哥！…。”
王玉取听见关山的叫喊，连忙跳下车，迎着跑步过来的关山说：“小弟，你为什么这么迟才回家？老爹入土已经二天了。”说着，已泪水满面。
关山泣不成声。
王玉取又说：“小弟，县里领导要我去梅山参加学习班。我去再请一天假，陪同你回家。”说着，擦干泪水，跑到车上，请同事代他再请假。
回家路上，王玉取向关山叙述了老爹发病经过。
七天前，关良勋还与二岁的小孙子关小翊逗乐。当晚突然情绪低落，次日晨起解手时，倒在马桶边上，再次中风辞世了。冯明治当即发现，哭着喊叫关书母子，母女俩人抱着关良勋痛哭……。
小兵见爷爷不行了，奶奶和妈妈都哭成泪人，哭着慌忙找叔爷来帮忙。在二叔爷的指挥下，乡亲们都赶来了，有的帮忙打电话给王玉取和张书礼关琴，有的帮忙搭灵堂……。
王玉取说：“我赶回家看着老爹已无法挽救了，赶紧叫堂弟关利给你发电报。我们一边料理老爹的后事，一边望眼欲穿地等你回家再发丧。等了三天，两位堂叔焦急，说不能再等下去。二天前才让老爹入土安息了。”
关山无奈地痛哭……。
关山一走进家门，立即跪着爬着到父亲灵堂前，撕心裂肺般痛哭，叩头，额头已叩出血了。还边叩头边哭喊：“爸爸，不孝的儿子回来…迟了…连您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呀……，爸，您为什么走得这么匆忙？不肖儿子来不及送您一程呀……我没尽到做儿子的责任…没让您享受过一天的清福…，爸，我没有孝顺过您呀……，不孝的儿子负疚一辈子…再也无法报答您了……。”
冯明治坐在灵堂旁，听着儿子哭，又伤心地哭泣。
关书哭着说：“小弟，爸爸走了。你回来迟，爸爸也不会怪你。爸爸最大心愿是你平安健康，走前的那天晚上，爸爸还叨念你…。你刚到家，午餐还没吃，起来吃点东西再说。噢！”说着要扶他起来。
关山哭着不起来，爬到他的娘亲跟前哭着说：“妈，儿子不孝…没有赡养过双亲…不肖儿子只求您保重贵体……。”
冯明治痛哭着说：“山仔，你为什么这么迟才回来…娘伤心你爹走了…又担心你是不是又出事……。”
关山哭着说：“妈，儿子在乡下参加防治血吸虫病，居无定点，十几天就换了一个公社。校部传达室不知电报往哪里送，就耽误了二天。一接到电报，不孝儿子心急火燎赶回来……。”
站在冯明治身边的关琴哭泣着说：“小弟，爸爸灵前你谢罪了。听大姐的话，起来先吃饭。你要是累坏了身体，妈妈又要伤心。”说着双手扶起关山。
关山起来后，在父亲灵位前点燃了三柱香，向父亲灵位跪拜了三拜，说：“爸爸，不孝儿子祝你灵魂早日升天！”起身又点燃三柱香跪拜着说：“爸爸，这三柱香是代阿雯烧得，她敬祝您在天之灵，保佑母亲身体康安！”
冯明治听了关山的话后，哭得更加伤心，说：“你爹临走前的那个晚上，一夜叨念着你和阿雯姑娘……。”
这夜，关山在父亲的灵位前守灵，他母亲一定要来陪他。关山握着母亲的双手，母子相依偎着，流着泪默默地想着同一人……。
关山想起小时候，骑在慈祥的父亲肩膀上，跟随父亲到莆田县老家祭祀老祖宗。一路上，父亲给他讲述关家世代的家史。父亲语重心长说：“我们关家世代忠诚厚道，堂堂正正做人。你呀从小顽皮，可不要辜负了祖辈的希望。”
关山又想起儿童时和杨林等小伙伴在林大叔的龙眼树下玩耍，伙伴把林大叔的龙眼给糟踏了，他自己没有去捡一颗龙眼，却被父亲罚到林家请罪，还被父亲毒打了一顿。
这像火红的烙印烙在他幼小的心灵上。小时一直想不通，长大了才体会到父亲的良苦用心。“你是孩子王，是小伙伴的头，当头者，伤害他人，不为百姓着想，就该打该罚。”
他又想起读初一的那年暑假，他去当父亲的小工。父亲带着工程队为一条小溪砌堤坡。炎日当午，关山全身已被汗水淋透了，又乏又累，可父亲还没有收工的意思。他呆站在父亲身边，饿得实在动不了。父亲看他那一付懒模样，二话没说，捡起小石头砸在他的左脚背上，疼得关山弯腰搓了好会儿，才能站起来再干活。
从那以后，关山心里就暗下决心，要从父亲又苦又累的活中挣脱出来，要走出黑土地。父亲太苦太累了，他一定要混出模样孝敬父母。从此以后，他上课做小动作不认真完成作业的恶习改了。他的学习成绩突飞猛进，顽皮捣蛋的小关山变成一个懂事的乖孩子。
次日，关山跟随母亲上山去他父亲的墓地，一路上，冯明治说：“仔，你爹生前希望你和阿雯能早日成亲，老是担心你们俩的婚事能不能成，娘也担心。那夜他就为你和阿雯的婚事发愁，哀声叹气，一夜睡不着。第二天一早你爹就走了……。”说着伤心哭了。
关山安慰他娘说：“妈妈，阿雯爱我是真心。我多次劝她说，我配不上她，我家贫寒与她家也配不上。你听，她怎么说，她说她就喜欢我这个傻子，她佩服娘对生活的自信和执着。”
冯明治说：“仔，现在你爹去世，你得守孝三年才能结婚，…娘愁…你与阿雯的婚事难呀…。” 关山安慰他娘说：“妈，你放心。”
关山边采集白色的野花编织成小小花圈，边说：“妈，爸病的这二年，你不但要照顾爸爸，还要种黄麻，搓麻纱，纺纱织布，日夜操劳，维持家庭生计。我多么盼望能早日毕业分配工作，赡养你们。”
冯明治说：“二年前，你们走后，你爹的病好多了，能起来走动，看着我忙碌也能帮忙。他虽然胆小怕事，却十分坚强。这次…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关良勋的坟墓是红泥土堆成，坟地是临时找的，棺木也是王玉取去购置的。坟前立着一块小墓碑。
母子俩到了关良勋的坟前。关山恭敬地献上小花圈，点燃了三柱香插在墓碑前，然后跪在他爹的坟前，哭着说：“爸爸，不孝儿子来看您……。”痛哭不已。
冯明治哭着说：“老伴，你才活62岁就丢下我走了…，你走得太早了。你走时连儿子也没有送你，…这是命呀，你就这么薄命……。”
关山痛哭说：“爸爸，都是儿子不好。妈妈，要怪只怪不孝的儿子……。”
冯明治哭着说：“仔，娘没怪你。娘只怨恨娘为什么生了你…，娘才生下你时，算命先生说，你命硬，命中带三克，克兄，克父…还克妻呀。…你三岁时，从楼上摔下来，没气息了，被你舅舅救回来。那时，…你要走就走了。你哥你爸也不会这么早走呀……。”
关山心如刀绞般苦痛…，冥冥之中，难道真得有命运？！母亲信佛教信菩萨信命运，眼看哥哥关海已去世，现在父亲又去世，伤心之至自然想到这算命先生的话。他不怨母亲，痛哭流涕说：“妈，都是儿子不好，给爹娘带来这么多痛苦…这么多灾难…。您心里那么多苦就对爸爸倾诉……。”
冯明治听了儿子的话后才醒悟，说：“仔，娘心里好苦才说了这些不该说的话，娘知道你是爹娘的好孩子，你命硬又苦……。”
关山说：“爸爸，你安息吧。儿子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孝敬母亲照顾好家庭。堂堂正正做人，做一个好医生。”
晚上，临睡前，小兵悄悄地对关山说：“小叔，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千万别去问奶奶。你答应了，我就告诉你。”
关山说：“什么事这么神秘？我答应你，你说吧。”
小兵认真地说：“不行！我妈说了，你从小对奶奶毫无隐瞒，什么事都要讲给奶奶听。咱俩得对勾了指头才算数。”
叔侄俩真得对勾了指头。关山说：“这下，你可要老实告诉叔叔。”
小兵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交给关山，说：“爷爷听我读完这封信后，情绪就不好。我从没见过爷爷发那么大的脾气，爷爷摔水烟斗，拿起拐杖打自己的伤腿。第二天早上爷爷就走了…。” 关山边看信边听小兵讲，突然大声说：“别说了！”
吓得小兵不敢说下去，差点哭出来。
关山看侄子那样子，忙说：“小叔对不起你，你做了好事，反被小叔吓了。”
小兵嘟嚷：“为什么你们大人看了这信都会生气？这信是不是很不好？”
关山说：“小孩子，别管那么多，快睡觉。”
这封信是倪月容写给关山父母亲的，正楷古体字，一字一板，字写得工整娟秀。可见写信的人是十分认真和严肃。信的全文如下：
关山父母：
你们好！
我是章雯的母亲。我女儿不仅救了你儿子关山的命，而且照顾他恢复了健康，使他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这几年的吃穿用的都是我女儿供给的。我女儿对得起关山和你家，我和她爹也支持她帮助关山。我可以无愧地说，我们对你们是仁至义尽了。
可是，你们的儿子关山却一直纠缠着我女儿章雯，要娶章雯为妻，逼得我女儿躲到边远山区。太不象话了。
章雯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我的心肝宝贝。我们有幸在枪林弹雨中活过来，就要保护我的孩子们不受伤害，也不会让她过着不幸的生活。
希望你们教育好你们的儿子关山，别再纠缠章雯，别痴心妄想娶章雯。我是不会让他得逞。 你们家有什么困难，我们仍然会帮助你们。
请谅解一个苦难母亲的心。
祝安康！
倪月容
一九六九年×月×日
关山读完信后，思绪十分紊乱，说不出的气愤，说不清的难过。一位曾经是反封建争取自由解放的女性，现在竟然走到自己的反面去了。是对自己当年行为的反思还是对当年的反叛？
关山想，父母亲听了这封信后，一定是很生气，怪不得父亲那晚大发脾气。父亲在县医院住院期间，章雯伺候他十多天，给他留下深刻的好印象。他对章雯有着慈父般的疼爱，多希望她成为自己的儿媳。他用自己的拐杖打自己的伤腿，是自卑家境自责自己。这些情绪的剧烈变化导致父亲血压升高，他的去世，倪月容的这封信是直接的诱因。
但也不能全怪倪月容，父亲便秘，晨起他用力解手引起再次脑出血而去世。
关山虽气愤，却怨恨不得倪月容。毕竟她是章雯的母亲，她是爱女儿的，只是爱得太自私太霸道。她全然不体谅章雯的感受，不理解女儿的感情。这会给章雯造成终生的心灵痛苦和不幸，而关山自己也会终生痛苦和不幸。
关山想：“为了心爱的雯雯，为了我俩的幸福，我决不退却，要抗争！”
可是，倪月容权大势大，自己拿什么去抗争？“至死不渝的爱！只要雯雯不变心，雯雯绝不会变心！”他又想起雯雯说过“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心心相印……”的话，信心百倍…。
中午放学了，小兵和小丽高兴地手拿着章雯的信和汇款单跑回家，一进门就嚷着：“奶奶，未来婶婶的信和汇款单！”
关山连忙接过章雯的信拆开读着，心想，雯雯果真出事，事情虽说过去了，他一定得去看她。
冯明治问儿子说：“山仔，阿雯来信怎么说？”
关山笑着说：“妈，阿雯信里说，她知道爸爸去世了，她心里很哀痛。她是未过门的媳妇，也该尽孝。寄来人民币50元，表达她的孝心。”
冯明治说：“山仔，阿雯的心意娘领了。这钱你退还给阿雯她娘。”
关山说：“妈，阿雯已经工作了，这钱是阿雯自己工资省下来的。把钱退给她娘，阿雯会伤心的。”
冯明治说：“山仔，阿雯给我们家的恩惠已不少了。她待我们越好我心里越不安。我昨晚思前顾后的想，阿雯虽好，我们娶不起她。你命中还带克妻的相。算命先生说，你要娶比你大的或比你小5～6岁的姑娘为妻，才会相安无事。阿雯是位好姑娘，阿雯比你少一岁，替阿雯着想，你还是让她去找一个比咱们好的人家嘛。”
关山听了他娘的话后痛不欲生，流着泪说：“妈，您真得相信算命先生的话？当年为什么您还让舅舅把我抱回来？现在也不会给你和爸造成这么多的痛苦，你为什么要养活我这个灾星的儿子？！”
冯明治被儿子问得心如刀绞般疼痛，泪水如泉涌，许久才说：“仔，你是娘的心头肉…娘只有你唯一的儿子了…你的命也好苦…娘信命…也…不敢全信…娘更怕你再有什么闪失…可你惹不起阿雯她娘呀……。”
关山从他母亲前言不搭后语、反复矛盾的话语中，终于明白了他娘的心思。他母亲是一个不畏权势的顽强与命运抗争的农村杰出妇女，可以说，她是关家的顶梁柱。但她也是一个信鬼神信命运的普通农村妇女。
关山说：“妈，阿雯说您是她学习的榜样，说您坚强自信不畏权势。儿子从小跟您学，遗传了你的性格。您怎么怕了阿雯她母亲？”
冯明治说：“仔，娘心里苦，娘知道你心里也很苦。娘心里愁苦…愁你…你要为你爹守孝三年…阿雯她母亲不会放过你们…喏…娘心里很乱…仔…娘很喜欢阿雯…只愁咱家没那福分得到她……。”
这一夜，关良勋去世已整七天。母子俩依偎着在关良勋的灵堂前默默地守着，母子的心又相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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